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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张茹 | 雍凉往事 (第三章)

雍凉往事

张茹

我是西北甘肃的农村土生土长的孩子,一直很喜欢读西北作家的书。熟悉的方言和民俗,都让我有很强烈的共情感和亲切感。路遥的《人生》和《平凡的世界》,陈忠实的《白鹿原》,陈彦的《主角》,贾平凹的《秦腔》。都不知被我看了多少遍。只是遗憾的是,西北作家群大多是刻画陕西的民俗风情,而很少有作品去写甘肃。

我便将我童年时的记忆串联起来,将西北甘肃那一隅形形色色的小人物,展现到你们面前。

--- 作者自序

第三章 小卖部

村里有两个小卖部,据老人们说之前还有一家,但是我记忆中只有两家,他们在相距不远的地方,但距离我家都比较远。所以小时候去小卖部买东西也是一项体力活,需要有报酬才能跑一趟。
村里的商店不用挂牌子,我们根据商店主人的名字来辨别。一家叫小冰家商店,一家叫小儿家商店。小冰是那家男人的名字,但我几乎没见过他们家的男人,经常在商店里的是小冰的老婆,一个长相极其刻薄,实际上做事也如此的女人,还有她的女儿,名叫婷婷,婷婷也和她妈一样,少言又刻薄。虽然同在一个村子里,但是他们家超市进去总有一种陌生感,而没有乡里乡亲的亲切感。
但是小冰家商店又总是进一些新奇的零食,比如总也掏不出来肉的海螺,比如甜甜的“鸵鸟蛋”,还有各种各样的麻辣片。所以我们那些小孩子还是很喜欢去他们家商店买东西。
在我还在村里上小学的时候,因为经常去小冰家商店买零食,所以难免见识到那个女人对人刻薄的场面。比如一个老人因为几毛钱想赊账,那女人也是万万不肯的。最后不得已,老人只得把拿起的东西又放下。

有一回中午,我和爷爷奶奶都在地里打葵花。葵花就是向日葵。在我还小的时候,葵花也是我们那里重要的一种农作物,几乎每家都要种上两三亩。爷爷让我回家拿一个喝水的壶壶,我回家拿上那壶壶,偏又瞅见了爷爷挂在堂屋的中山服外套。我知道那是爷爷经常穿的外套,内里的兜里装着钱,因为每次爷爷让我们去小卖部的时候,都会从那个兜里掏出钱来。幼时的歹念在那一刻萌生上来。我拿下爷爷的外套,翻开那个兜兜,看见里面厚厚的一沓钱,二十到五毛面额不等。我的心剧烈燃烧起来,我本只想拿一两块去买麻辣片,但谁能拒绝得了零食自由呢?我揣着那一卷钱,早把爷爷让我拿壶壶的事忘到九霄云外。我霎那间变成了一个有钱的大人,奔跑到小冰家的商店里,把平常不舍得买的汽水,一口气买了好几瓶,又买了整袋的麻辣片,还有一些干脆面。我走到外面一处草坪上,开始享受着犯罪的果实。因为年龄尚小,加上我小时候挑食发育不太好,我实在拧不开那瓶子,就使劲用牙咬着盖子。吮吸了一会边缘渗出来的汽水,终究觉得没意思,便随手扔了。整袋的辣条吃得我满嘴流油,干脆面吃得我心如火烧。我边吃边扔,边扔边吃,吃完了就去小冰家商店里再买。

大概是我出手过于阔绰,进去的次数也太多,我的奇怪行为终于引起那个女人的关注。她上来摸了一把我的兜兜,想验证自己内心的猜想,但从家里拿出来的钱已经挥霍得差不多了,我兜里只有她找给我的一些零钱。

在我许久没有拿着壶壶出现在地里之后,家里人也开始起了疑心。那时候正值爸妈从北京打工回来,妈妈回家找我发现门大开着,壶壶和爷爷的外套乱放在炕上,看着爷爷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口袋,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走到小卖部附近找我。我一口干脆面还没灌进嘴里,就看见了气势汹汹的妈妈。我和妈妈如同打伏击战一般,她追到这边,我跑到那边。就这样周旋了很久。最终因为我的体力不支而被她逮到了手里。
妈妈像抓小鸡子一样把我拎回了家里,进门时差点被堂屋地上放的脸盆绊了个狗吃屎。妈妈在家人面前一桩桩数着我的罪行,彼时家里正在吃饭,爸爸罚我站在墙角。等他们吃完饭,爸爸找来当时盖房子剩下的一条木板,在我的手上一下下抽打着,随后又罚我站在一块砖头上,不能动。我就那样挨了打,又在砖头上站了半天光景,从此金盆洗手,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偷盗,也是截至目前最后一次。那次的教训着实让我知道偷窃是多么肮脏的事。所以后来听到那个“小时候偷针,大了偷金”的故事,我颇有感触。一个人后来的行为,多半跟家庭的影响有关系的。
这就是我和小冰家商店的故事。接下来说小儿家商店的故事。
小儿其实并不叫小儿,而是想儿,但是因为小时候听得不真,加上“小冰””小儿”叫的顺溜,便一直叫小儿家商店。
小儿家除了商店还有药店,只是都在一个屋子里,一面摆着药,一面摆着零食日用百货。小儿是村里的大夫,他并没有上过什么医科学校,也没有拜师学过医术。小儿早年干的是跟大夫完全不相干的营生。后来因为那项营生出了变故,他便进了些药,开始学着做大夫,天长日久下来,也慢慢摸索出些经验,寻常的感冒发烧肚子疼还是可以治好。
小时候我们有个头疼脑热,奶奶总是带着去小儿家,不是打针就是配药。小儿给的药量很大,我每次都极羡慕且享受地看着他配药的过程。先是撕两张他家孩子写作业的本子,然后对折,拿指甲“滋----”地划一道,再慢慢沿着那条道撕下来,那纸就像刀裁的一般分成均匀的几块。然后小儿在一众大大小小的瓶子里拿出一个瓶子,不慌不忙地拧开盖子,再轻轻颠上两颠,手里便出现几个药丸,他把药丸顺着指缝均匀分配到每一块纸上。等到放好所有的药丸,他就撮起那张纸,慢慢把药包到里头。这一套流程十分使我倾倒,我经常捡了废瓶子,在里面装上土,学着小儿的样子,轻轻往出来颠。但当奶奶让我吃药时,我看到那些花花绿绿的十几颗药丸,还有不知名的大白片子,又不禁头疼了起来。有一回我趁奶奶不注意将一片最大的白药藏在了被子底下,但奶奶随后一抽被子,那颗药就叮叮当当滚到地上,气得奶奶牙齿吱吱咯咯响,说以后我感冒再也不带我去买药了。但当我再感冒时,她还是焦急地拉着我往小儿家跑。
小儿有一个高寿的母亲,那是我奶奶极羡慕且钦佩的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古稀已过,至今依然在世。在我印象中老人干净且儒雅,头发雪白,精神矍铄,又极其慈爱。头脑清醒,闲时经常坐在商店里卖货,算账找钱都不在话下。我方才讲到小冰的老婆是万万不肯赊哪怕几毛钱的账,而小儿的母亲却是极好说话的。什么要紧的东西尽管拿,钱等下次买的时候一块结算就行。
有一回奶奶去转了娘家,邻居的小孩脖子上挂着一支笔,令我们十分眼馋。那支笔现在想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屁股上有一根长长的带子,可以挂在脖子上。但当时使我们稀奇不已。奶奶不在家,没人给钱。但想要笔的心情等不了一分钟。我们轮流上去跟小儿母亲要求赊一支笔,她也只是点头默许,并没有阻拦。等到奶奶回来,知道我们组团赊账的“丰功伟绩”,免不了说教一顿,然后自己上去结了帐。又为我们买了一些零食来。
在我上高中时,有次回家,想吃奶奶蒸的馒头,家里又偏巧没有酵母。我去小儿家买酵母,老人翻遍了货架没找到,在我想离开时,她示意我等等,然后去厨房拿了她家做馒头剩的酵母给我。我意欲给她钱,她忙摆摆手:“你们在外面上学,回来一趟不容易,想吃点啥就尽量给你们弄着吃。”小儿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大方慈爱的老人。
小儿有三个孩子,最大是个儿子,然后是两个女儿。大儿子生性顽劣,不爱学习,小女儿将心思都花在了打扮上,只有二女儿好学。那年高考,小儿家二女儿考了很高的分数,大概要超过省一本线七八十分。小儿家因为开了多年商店和药房,本就家境殷实,小儿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满足与傲慢。二女儿的高考成绩出来,震动了全村,这下小儿更不能平凡了。他整日趿着拖鞋,叼着纸烟,给人配药时,拿货时,烟都是不熄灭的,他用下唇卷着上唇,将烟朝上高高翘起来,烟头一明一暗。我爸说:“小儿的烟要把额头烫出个洞了。
后来我们仨都陆续上了大学,小儿因为孩子上大学带来的荣誉感暗淡了些。但某天忽然传出来,小儿家的二女儿考上了西交大的研究生。小儿又趿起了拖鞋,小儿的烟又翘到了额头上。但过了两天,又有新消息说,小儿不让二女儿去上研究生了,而是让去工作。有那么一瞬间,我在想为什么那样一个爱摆弄成就的人,竟然会不让孩子去上研究生。想不明白,作罢作罢。
话说小儿那个考上好大学的二女儿,本在村里赚足了风头。但隐隐绰绰,慢慢村里人开始对她颇有微词。起因是小儿家里卖的鸡蛋。为了好算账,农村的鸡蛋都是按个算钱的,一个五毛,而经了那二女儿手的鸡蛋,拿回家数时总是短着几个。本来这事于我而言只是传闻,毕竟乡间女人说的话,不能全信的。直到某次我去买鸡蛋,回来点数始终少着三个时,我才明白那些话并不是空穴来风,此后她的名校光环,在我眼里也就没那么靓丽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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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房(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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