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支柱，我是你的解药

原载于《中国青年》杂志2020年第14期

@文／麦卡托

高中时代的我总悄悄在题海的隙缝间伸出头去，对未来进行一些无谓的狂想。想高考后的夏天要玩遍10个城市，想摆摊卖货的宣传单页如何设计，想大学怎么会从大一到大4足足要走上4年——四年好远啊，用点力望过去，脖子都要抽筋。

谁承想时间一旦脱缰，脚力之快令人始料不及。上一刻明明在初夏的考场上为政治大题奋笔疾书，下一刻铃响，老师收的却是大学毕业季抒怀。我的这份“卷纸”空白，只字未写，张口结舌，无从下笔。直到一年过去了，仍在犹疑，怕自己讲出的那些道别的话是为表达而表达，沦落得虚伪矫情，然后突然懂了《夏洛特烦恼》里袁华同学置身纷飞大雪的迷茫：这道题我不会做，太难了。

我在外省读大学，回家乡工作，毕业后注定要长长久久地离开这座相处4年的城市，难再回返。因此，返程的日子越近，我越用力观察生活的褶皱，为了将它叠在心上。

寝室的最后一晚，伤感并未如期而至，彼时大家各有各的忙：两个早早弹射上床向自己对象发射爱心电波，一个外出办事，另外一个专心洗漱。迟钝如我，呆头鹅般蹲在室友留下的小马扎上茫然四顾，回忆跑马灯般在脑海中浮现，感叹起我的室友可真是全世界最好的室友，我们彼此支持、相互照料，凡事有商有量有依托……愁容才徐徐在一尺见方的脸盘子上熨开。原本打算定一个两点的闹钟爬起来站在大家床边瞅瞅各位的睡颜，合个影当黑料，无奈当晚睡得太死，略显诡异的纪念行动终究未遂。

离开时又是一场手忙脚乱。

拎着大包小裹从寝室楼出来，人都脱了一层皮，直到脚步虚浮地上了高铁，才有时间梳理情绪。看到室友在手机里问候我一路平安，眼泪突然像炸酱面一般滚落（化用紫金陈老师比喻）——只调节了声音，没有压抑情绪。

连我自己都惊诧那天眼泪的突袭，没有任何铺垫和伏笔。但转念一想，这又有什么呢？包裹着人类机体的本来就是一个又一个难以预知的改变和意外，人类感受世界的触角是那么灵敏，随时都有被打开的可能。

如今社会对“得体”有着诸多界定和规训，但也有声音微弱且坚定：无须对情绪产生耻感，也不该压抑——那些在身体里流动的模糊感受，不管是突如其来还是绵延不绝，都应获得被接纳的资格。我们可以像对待朋友一般平等从容地看待它们，把它们当作日升月落、呼吸一般平常的事情。珍视情绪、勇敢表达的人，会爱别人，也会爱自己。

尤其是和值得的人或事分别的时候，哭、笑、癫、嗔都该是由衷的事，若囿于羞赧，便狠狠压抑那些牵缠思绪，任由其被调笑的玩笑消解，那日后就得冒上损伤的风险，用细密的痛楚换取颓靡的回望。

“诚实面对自己的情绪。”这是这场离别带给我的感悟——如果人一定要从离别中收获什么感悟的话。可我总觉得我还没有离开，并执拗地认为，611寝室的相处模式半年是如此、一年是如此，此后漫长的人生中都是如此。大家在微信群里询问健康状况，分享职业选择，在安静的夜里回忆寝室窗外的雾化月亮，讲述凉爽又温柔的晚风……那些轻松和快慰的时刻从线下转移到线上，我们仍旧是彼此的支柱，彼此的解药。

空间上的分离或许难以左右，但心灵上牵绊只要维系就会一直存在，化用一句曾经很火的话：你手上握着的，是重新定义离别的权利。

毕业一年后的今天，我又重新填写这张横亘两个7月的答卷。慎终如始，提笔只有一句。

我说了再见，就一定会再见。

监制：皮钧

终审：蔺玉红

审校：陈敏 刘晓

责编：小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