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商书·盘庚（上）
【原文】盘庚五迁，将治亳殷，民咨胥怨。作《盘庚》三篇。
[释文]自商朝立国以来，盘庚决议第五次搬迁城都，计划搬到殷地的亳城。民众闻讯，不愿搬迁，故皆抱怨。因此，传留下来《盘庚》三篇。
【原文】盘庚迁于殷，民不适有居，率吁众慼出，矢言曰：“我王来即，爰宅于兹，重我民无尽刘，不能胥匡以生。卜，稽曰‘其如台’。先王有服，恪谨天命，兹犹不常宁，不常厥邑，于今五邦。今不承于古，罔知天之断命，矧曰其克従先王之烈，若颠木之有由蘖，天其永我命于兹新邑，绍复先王之大业，厎绥四方。”
[释文]盘庚将要把都城迁往殷地，民众都不愿意搬迁，于是怨声载道，相互串联，并放言说：“当年，我们先王选择这里作都城时，是因为怜惜民众不被当初恶劣环境残害，才想通过搬迁拯救大家。于是，通过占卜，得到了‘如你所愿，迁徙去吧。’的启示。所以说，以往先王治国，凡举手投足，总是敬畏和顺应天命，才会不贪图固定居所，不得不迁徙都城，到如今已经迁徙都邑五次了。眼下，我们即没有继承古代的爱民至深，也没有经过天命的占卜裁决，反而一再说，是在弘扬先王的英明决断，如同倒地的腐木长出了新生枝丫一样，仿佛是天命让我们，必须去了新的城邑，才能恢弘先王大业，才能统御四方民众。”
【原文】盘庚斅于民，由乃在位，以常旧服。正法度，曰：“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
[释文]（闻听周边的议论后），武庚训导普通大众，命令他们必须明白处于什么位置，就要遵守和执行什么责任；同时，他又整饬官吏百工，并警告他们说：“不要怂恿或顺从平民百姓的意愿和鼓动。”
【原文】王命众，悉至于庭。王若曰：“格，汝众。予告汝训汝，猷黜乃心，无傲従康。古我先王，亦惟图任旧人共政。王播告之修，不匿厥指。王用丕钦，罔有逸言，民用丕变。今汝聒聒，起信险肤，予弗知乃所讼。
[释文]随后，商王号令众人，一起来到宫殿广场上。商王这样说：“你们都到这边来，让我告诉你们原因，转变你们抵触搬迁的傲慢情绪，从而追寻生活的富裕和安宁吧。以往我们商王先烈，也是像今天一样试图维系旧有一贯的政治制度。当时的商王，无论有什么意图打算，便直接讲出来，从来不需要隐瞒避讳。那会儿，商王威望显赫，官吏异口同声，民生积极响应。再看现在，你们聒噪异常，蛊惑煽动，制造危险，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原文】非予自荒兹德，惟汝含德，不惕予一人。予若观火，予亦拙谋，（注：此处有漏字或为“予”）作乃逸。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汝克黜乃心，施实德于民，至于婚友，丕乃敢大言汝有积德，乃不畏戎毒于远迩。惰农自安，不昏作劳，不服田亩，越其罔有黍稷。
[释文]并非是我荒淫无度、丧失了帝王德行，反而是你们不能贯彻我的意图，失去了敬畏我一个人的信念。如果我对你们听之任之，如同隔岸观火，则是我的拙劣选择，是放纵你们为非作歹。举例说，像网只有依靠纲，才可能有条不紊，充分施展他们的能耐和用途；再例如农民耕田，只有在春夏辛勤劳作，秋季才有可能收获果实。所以，只有手下纠正你们不顺从心思，并且再主动言传身教，去说服你们的亲朋好友，你们才有资格宣称是在积善成德。只要这样，你们的亲戚好友，才会不再一味附和并夸赞你们德行，进而才有可能不再抱怨和散布都邑搬迁的辛苦、危害和远近。这就如同对待懒惰的种地人，如果不督促逼迫他们辛劳耕田，他们必定懒散不堪，任由土地荒废，又怎么可能收获粮食呢？
【原文】汝不和吉言于百姓，惟汝自生毒，乃败祸奸宄，以自灾于厥身。乃既先恶于民，乃奉其恫，汝悔身何及。相时憸民，犹胥顾于箴言，其发有逸口，矧予制乃短长之命。汝曷弗告朕，而胥动以浮言，恐沈于众。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其犹可扑灭。则惟汝众自作弗靖，非予有咎。
[译文]如果你们不顺应时势天道，又不能劝说民众迎合天意，那将会引火烧身，必定招致祸患灾难的降临。如果因为你们的缘故，而导致民生危亡罹难，你们必定追悔莫及、痛苦终生。平时在管理引导民众时，你们每每斟字酌句，并时刻言语审慎，唯恐失言诳语，被认为敷衍塞责，招致追究惩罚。更何况这一次我颁布的搬迁法令，关系到你们身家性命和国家兴亡呢。如果你们不去贯彻我的命令，而是消极对待，甚至煽动抵触情绪，你们恐怕要葬身巨大灾难中。从来燎原之火，在未曾扩散时，尚有可能扑灭，否则势不可挡。所以，如果你们自己不深思熟虑，若导致不可收拾的后果，别怪我严惩不贷。
【原文】迟任有言曰：‘人惟求旧，器非求旧，惟新。’古我先王暨乃祖乃父，胥及逸勤，予敢动用非罚。世选尔劳，予不掩尔善。兹予大享于先王，尔祖其従与享之。作福作灾，予亦不敢动用非德。
[释文]古贤人迟任说过：‘选拔人才和使唤人，都喜欢自己熟悉的人员；而选择和使用器械工具，都不会选择旧东西，必定挑选新式创新的物件。’过去我的祖辈商王也是你们的祖辈父辈，你们无论谁不尽职尽责，我都不会宽容而不敢不追究；同样，你们无论谁恪尽职守，我也不会轻视而不敢不去褒奖。当下，我有幸承继先王大统，而你们的福禄也是受惠祖宗血脉，所以无论对你们惩罚还是奖赏，我都必须依据你们的功过德行。
【原文】予告汝于难，若射之有志。汝无侮老成人，无弱孤有幼。各长于厥居，勉出乃力，听予一人之作猷。
[释文]我之所以告诉你们当下的艰难处境和可怕后果，如同射箭必须知道靶心所在。你们既不要欺辱鳏寡老年人，也不要蒙蔽孤弱孩子，唯有立足你们所处位置并明确个自职责，竭尽全力，服从并执行我一个人的指令。
【原文】无有远迩，用罪伐厥死，用德彰厥善。邦之臧，惟汝众；邦之不臧，惟予一人有佚罚。凡尔众，其惟致告：自今至于后日，各恭尔事，齐乃位，度乃口。罚及尔身，弗可悔。”
[释文]无论血脉亲疏、官职大小还是违法新旧，凡死罪绝不宽恕，凡功德必定表彰。商朝邦国的繁荣富裕，其功劳必定属于你们大众；商朝邦国的沦陷灭亡，罹难获罪的必定在我一人。所以，我现在特别警告你们：从今以后，你们各就各位，在什么位置尽什么职责，认清各自所处位置，慎重祸出口出。否则，一旦追究责任、引火上身，不要后悔莫及、怨天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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