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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最温暖的色调讲最压抑的故事

一,阳光普照

这绝对是我看过摄影风格与故事情节最不符合的电影。导演无论是配乐还是色调都很温馨,一如片名《阳光普照》,温暖的弦乐与耀眼的阳光给人无限的希望,可无论是故事人物还是情节都与片名截然不同。

首先开头就是非常温馨的配乐,但这个片段却是阿和跟菜头去砍黑轮的情景,菜头把黑轮的手砍断,手甚至掉进了沸腾的火锅里面,众人与血流不止的黑轮尖叫连连,如此血腥的暴力美学却陪着缓慢,温馨的弦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与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电影前半部分花了很长的片段去描述哥哥阿豪,直到中间阿豪自杀才逐渐把故事重心转向弟弟阿和,父亲也因此一夜白头。阿豪在电影就好像阳光一样,一直照耀着别人,用他的话说,“他就是那24小时从不间断明亮温暖的阳光普照,”看得人非常心疼。

阿豪是一个很优秀的学生,为了达成父亲的愿望,他连没有考上的第一志愿的医学系都选择复读,但全片里除了小真没有人能真正理解他,小真是唯一一个知道他患上抑郁症的人,从那个另类版的司马光砸缸与动物园里的故事就能推断出来了。

但如果你仔细观看影片的话,不止是小真听阿豪说的那两个故事,其实从阿豪一出场,导演就用两个切换的长镜头无声的暗示了。阿豪从课室的桌子上醒来,他四处张望,但在他的视角下诺大的课室却只有他一人,但他再次抬头,却又发现周围全是爬在桌子上的同学。

温暖如阿豪,但可悲也如阿豪,动物园里,所有被太阳晒得不行的动物都躲进树荫下,司马光砸缸的故事里,司马光也可以躲在水缸里不出来,就连弟弟阿和都有阴影可以遮蔽,只有他不可以,他就是阳光本身,又怎能躲避自己?

二,俯视与仰视交替的视角

电影有至少三个长镜头,是摄影机拍阳光被乌云遮蔽的长镜头,那十来秒的镜头因为阴影的遮蔽而显得难得的忧郁。

还有一个镜头,我觉得是与后面的一个镜头相对应的,阿豪第一次跟在小真后面时,是晚上在公交车下,摄影机先仰拍了玻璃上小真的影像,才照向背后跟着小真的阿豪,而同样的场景,第二次出现在阿豪的遗书里,阿豪站在那个公交车上,被刺眼的阳光笼罩,那是一个平视镜头,阿豪平静的说着,“可是我没有水缸,没有暗处,只有阳光”,第一次的仰视镜头照着镜子里光怪陆离的世界,第二个平视镜头照着阿豪阳光普照的真实世界,虚幻与现实交织,给人以强烈的不真实感。

还有一个俯视长镜头是被菜头的大哥丢在桥上的阿和,阿和脸上是被人打出的血,他把大哥从车上丢下的钱全装在了口袋后,开始在桥上拼命奔跑,镜头逐渐上升,直到笼罩了整个桥梁,阿和在车水马龙旁肆意奔跑,阿和与周围的环境相比,是如此的渺小,但他却一点儿也不服输,就像是要奔向新的生活,努力的想要迎来生命的救赎。

四,黑色幽默的婚礼

阿和在入狱前搞大了十五岁小玉的肚子,由于小玉执意要生下来,因此两人在狱中结婚。两人在证婚人与双方亲属的见证下,互相说了那句沉重的“我愿意。”

正常人的婚礼是充满幸福与欢乐的,但无奈阿和的婚礼在狱中,整场婚礼气氛十分压抑,但有趣的是,证婚人却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下燃放了礼炮,礼炮一响吓到了众人,证婚人一本正经的说这样更喜庆,非常具有黑色幽默的风格,因为礼炮只是打破了压抑的气氛,但却十分讽刺婚礼的意义,一场在监狱下举行的婚礼怎么会喜庆?

五,把握时间,掌握方向

影片多次出现“把握时间,掌握方向”,这是阿和爸爸的人生箴言,他时常用这句话激励自己与身边的人,他每一年都会送一本刻有这八个字的笔记本给阿豪,但在阿和与妈妈整理阿豪遗物时被发现,原来阿豪从未用过这些本子,都被他藏起来了,阿和妈妈看到嘱咐阿和收起来,别被爸爸发现。

因为陈妈妈怕陈爸爸伤心,自己一直对最疼爱儿子最大的期望与寄托逼得阿豪走上绝路。陈爸爸因为阿和做的蠢事一直不愿承认自己有阿和这个孩子,他把所有的疼爱与期待都给了阿和,甚至连别人问他有几个小孩的时候,他都一直说自己只有一个孩子,但没想到,自己最后真的只有一个孩子。

六,沉重的父爱

陈爸爸和阿和关系一直很差,甚至阿和出狱后回家他都搬出去驾校的办公室里住,他没有办法面对阿和一家人(小玉和两人的孩子)。

有一次陈爸爸半夜梦到阿和了,阿和走了之后他从梦醒惊醒,这是阿和自杀后第一次出现在镜头里,陈爸爸醒来后睡不着跑去了梦见阿和的小巷子里寻找,那是一个无声的长镜头,陈以文一人在巷子里来回寻找,凄凉而落寞,他找了很久,实在找不到了,打算去小卖部里买一包烟。

巧的是,这是阿和值夜班的店,两人像陌生人一样冷漠,但在父亲走出门口时,阿和忍不住开口留住父亲想一起喝杯东西。

这是两人三年以来第一次交流,陈以文这才知道,儿子白天在洗车店洗车,晚上去小卖部值大夜班,每天兢兢业业的重新生活,阿和告诉父亲他梦见哥哥了,阿和说哥哥对自己说,“我来看看你”,父亲说阿豪对他说了同一句话。这次交谈算是两人第一次破冰。

电影的尾声是,陈妈妈与陈爸爸在山上交谈,那天阳光依旧灿烂,陈妈妈在陈以文说出“把握时间,掌握方向”时忍不住开口讽刺他,因为她心里一直在抱怨陈以文对阿和漠不关心。

但陈爸爸告诉她的另一个真相却告诉陈妈妈她错了,不仅仅是在告诉她,她错了,更是在对所有的观众说,你们错了。

陈爸爸并非表面对阿和的冷漠与无视,他在听陈妈妈说菜头出狱时,就知道菜头一定会去要挟阿和,他不忍心看好不容易重新生活的儿子被菜头打断生活,于是私下凑了二十万想要让菜头放过阿和,但菜头因为当年法院判自己家人罚150万给黑轮家人时,陈爸爸不理菜头家人只剩卧病在床的奶奶,导致奶奶被赶入老人院而嫉恨阿和,并且菜头还故意把手上的烟头掉下楼,讽刺陈爸爸死去的儿子。

这件事让陈爸爸很害怕阿和会受伤害,于是他请了两个星期假,天天像蹲犯人一样守着儿子,终于在一天晚上蹲到儿子开车跟菜头一起出去,两人去了荒无人烟的高速公路旁,阿和下车后,菜头也下车在马路旁小便,陈爸爸没多想就开车撞了上去,随后把菜头拖入草丛中,这时天助陈爸爸下起了大雨,把血迹冲的一干二净。

陈妈妈不知道,陈爸爸为了保护儿子可以杀人。电影没有交代陈爸爸杀人时间是否东窗事发,选择留白。

陈爸爸是一个很典型的中国家长,为了保护孩子甚至能伤害别人,把自认为最好的全给了两个孩子,不管孩子愿不愿意,电影探讨的原生家庭对孩子的影响的主题非常深刻,这或许是电影能一举夺得台湾金马奖最佳剧情长片的其中一个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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