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海棠

“诗词大会”一道选择题，“只恐夜深花睡去”，问诗里提到的是什么花。结果选手答错了，我也没听清他答的是什么，因为董卿才念完题目，斜躺在沙发上玩儿“消消乐”的老婆头都没抬：“海棠”。我问她怎么知道的，她说《红楼梦》里写史湘云醉酒，有这句诗。

这段故事出在《红楼梦》第六十二、六十三回。

白天玩儿射覆划拳的游戏，史湘云被罚了很多酒，独自出来转悠，结果不胜酒力，枕一包芍药花醉卧在石凳子上，身上更是落满了芍药花(这个场景得到无数画家垂青)。到了晚上，宝玉提议改玩儿“占花名儿”。轮到史湘云掣签：

大家看时，一面画着一只海棠，题着“香梦沉酣”四字，那面诗题道：只恐夜深花睡去。黛玉笑道：“‘夜深’两个字，改‘石凉’两个字。”众人便知他趣白日间湘云醉卧的事，都笑了。

这是诗句在《红楼梦》里的引用。“诗词大会”的标准答案是海棠，因为这句诗出自苏轼的绝句，诗题就叫《海棠》：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再往前，苏轼的这句诗脱胎于唐玄宗赞美杨贵妃的话。杨贵妃醉酒残妆面见玄宗，玄宗非但不怪，还笑说：“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这段轶事被宋朝惠洪和尚的《冷斋夜话》所收录。一个和尚，不钻研经藏律典，却不惜笔墨记取一段艳事，说明杨贵妃的美已经不单单是让我等凡夫俗子摇动心旌了。

湘云醉卧，东坡诗句，海棠春睡，三者知道一个就能得到正确答案。所以得到正确答案的途径，不一定非得追根溯源。

唐代贾耽在《百花谱》里，赞誉海棠为“花中神仙”，后人又演绎“海”寓意“多”、“棠”谐音“堂”的说法，称海棠为“富贵花”，现代更有人考证，《诗经》里“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的木桃，就是海棠的古称。

海棠获得赞誉很多，但是也有遗憾，一是因为杜甫，二是因为张爱玲。杜甫不作海棠诗。有人说是因为避讳，说杜甫母亲崔氏的闺名就叫海棠，感觉这实在是穿凿附会。或许杜甫写过海棠诗，但却没有流传下来，这种可能性更大一些。张爱玲说平生三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多刺，三恨红楼梦未完”，不过是富家女子炫耀衣食无忧的矫揉造作而已。

春阳正暖，单位院内海棠竞相绽放，观赏之余，游戏文字聊以解闷，所作意在尽反前人。

一

姹紫嫣红四月中，海棠素面向东风。

花开只为迎春到，冷眼无心蝶与蜂。

二

浣花溪畔浣花时，香透庭堂岂不知？

自是春愁伤老杜，情生心底反无诗。

三

海棠初绽色微红，点染春潮报惠风。

待到群芳争艳舞，素颜一片对苍穹。

四

云轻日暖体生香，绿瘦红肥竞短长。

不是一番风雨骤，谁知傲骨占春光。

五

昔日倾心闻古事，而今不信古人书。

风言红粉花间卧，充栋丹青画不足。

六

一树繁花裹素装，随风摇曳吐清芳。

多情自是倾情舞，不屑墙隅渗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