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 溪 文 学
第 23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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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城往事
王镇
第三章
第一节
王琰有个姑姑，曾几何时，她就是丈夫老余的主人。人世间就这么奇怪，你不想做奴隶，没有人会成为你的主人，除非你自己想做奴隶。老余，出身贫苦农民家庭，相貌高大，好学上进，立志功名。相对老余的出身，姑姑干部家庭出身的条件好的多，因此老余和姑姑形成出身阶级差别。夫妻出身差别大的多了，也不见的好出身的都成为主人，差出身的都是奴隶，很多家庭还反过来呢。不过老余比较奇怪，对出人头地有着执着的迷恋，更确切的说，很想当官。这可能是出身低微的人的通病，弹簧压得低了，总要蹦的比人高。
人世间有万千条路，立志为官肯定是苦的，因为奴隶体制的要求是，要先做奴隶，再做奴隶，再大的官也是更大官的奴隶。
一开始，老余肯定是姑姑的奴隶，因为要借着女方家庭的背景往上走。渐渐的，官场的谄媚也滋养了他的妩媚，奴性的核辐射改造了男性的荷尔蒙，表现在家里就是轻声细语、言不由衷，从生活的油盐酱醋茶，到做爱。
年轻的姑姑很快当上了主人，那感觉说好真好，哪个女人不想有匹白马王子，还有头使唤的驴。老余长的像白马，也听使唤像驴。但姑姑也有很不满意的地方，就是总觉的男人差了点什么，就像吃饭没有盐，吃菜没有饭，做爱缺乏和田玉的硬度。
当然，女主人不会太在乎奴隶的感受，缺少的感觉一定要补上，吃饭没有盐加盐，做爱硬度不够就找个硬的，外遇发生了，并且老余撞上了。
老余当然怒了，驴可以杀但绝不可以辱，道歉，道歉，这是必须的。遮羞布是一定要盖好的。至于离婚嘛，等一等，看道歉的态度。当然，姑姑迫于娘家的压力，比较诚恳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只是行踪更加隐秘。毕竟，姑姑的娘家还是比较有势力的，对老余而言，奴隶的面子没有做官的梦想重要，人不能没有伟大的梦想。
可是，唯物主义哲学告诉我们，变化是永恒的，没有什么是不变的。
随着老余的努力，他的官位不断上升，姑姑的女主人的地位发生微妙的变化。可是，一旦品尝了权力的滋味，女主人能轻易的改变吗？终于有一天，随着姑姑和老余的均势消涨，终于有一夜，量变质变，老余翻身成了主人，成了说话要算话的人。
记得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王琰接到姑姑的电话。这个可怜的姑姑，惨遭老余的家暴拳脚。老余提出离婚，提出夫妻三十年，共同财产2万。电话里风声、雨声、哭泣声交杂一片，姑姑甚至站在了天台上准备跳下。
哎，女主人被撕掉了最后的遮羞布，可怜的天地不容。虽然王琰很同情，但女人自己作贱的结果本应如此，不是吗。记得解放初翻身农奴对土豪劣绅的清算吗，更何况姑姑还找了高硬度的和田玉。老余只是被辐射过荷尔蒙，但还不算阉割，因此残留的猛男气质还是要发挥威力。
不过老余到底没有离婚，他不想吗？
不可能。连绿帽子都戴了，还有爱吗？呵呵，用爱这个词太奢侈了。
那为什么不离？
《婚姻法》宣称没有离不了的婚，任何人只要坚持，至多两次起诉就一定能离。可老余怎么不离？王琰思前想后，可能还是仕途的理由，毕竟离了婚在组织的考评上不如没离的，刚当上领导就休发妻，挑战组织纪律，也容易遭人艳羡。梦想之路是最重要的，顶着绿帽也不能影响梦想，这才是真正的强者。
可怕的是，老余一强，姑姑居然弱了。虽距离小鸟依人还有很大距离，但女主人的威风减弱了许多。老余的威风却增加了不少，的确验证了古话 ：男儿当自强，女人才温柔。
王琰也找姑姑问了，姑姑的回答是：“我不能让他轻易的离婚。现在离婚，我不合算，他可以去找年轻的女人，现在年轻女人多了。我要拖到他六十多岁，到时候他再去找也找不动了。”这是多深的爱啊，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成全别人。
第二节
王琰的老家也要拆迁了。城中村改造，祖宅拆迁，估计每户政府可以补偿千把万吧，村民沸腾了，连王琰的律所也沸腾了，道喜之声啧啧不绝。
一方面，王琰为拆迁将失去的美丽乡愁而感叹；另一方面，也憧憬着金钱的芬芳，父亲虽然过世，但他作为长子长孙，他天然的认为祖房的拆迁款就是他的。王琰的父亲有个妹妹，就是王琰的姑姑。不过，王琰觉得，祖房应由自己继承，与姑姑无关。
王琰始终认为自己是个传统的人，传统体现在穿衣打扮、立姿坐派、言行举止。比如，社会上的纹身流行，王琰始终觉得“子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损，孝之始也”，对纹身难以接受。在男女关系，祖先财产上，他也是这种根深蒂固的思维：男人是主人，女人乖乖听话，对男女而言都最幸福的状态。朱熹说：妇之所贵者，柔也。可不是吗，当今时代，只要是木讷到传统的男人，如果女人做好了温柔，哪个男人会不爱的入骨，哪个女人又会不幸福。
这或许是传统男人的悲哀，毕竟载满美女的“和谐号”已经驶过传统的车站，停留在老车站，是坐不上动车的；但是王琰又有一种莫名的幸福，这种幸福就根，根是你看不见、摸不着，但支撑起躯壳，不让你趴下的东西。王琰很庆幸自己有个好根。
然而，开心的王琰没有注意到姑姑的眼神。这眼神不是正面看人的眼神，而是只能背后盯人的妒火。
第三节
说和姑姑不亲吗，不可能；姑姑和王琰不亲吗，也不可能。毕竟就一个姑姑，毕竟从小看着王琰长大。
但是，没有想到，姑姑向他提出分配一半拆迁款的要求。
那天下午，王琰接到姑姑的电话：“王琰啊，和你商量件事，祖房拆迁姑姑要一半份额。”
“什么，祖房分配不是爷爷当时已经分配好了，给我的吗。爷爷以前的单位宿舍已经归你，你怎么还要呢？”
“是啊，本来是这样，但是姑姑也是为自己寻求个保障，你也知道姑姑的家庭，好让姑姑老了也有保障。再说，女儿也有继承的份额，现在《婚姻法》都保护女儿的权利。”
“可是，……” 王琰也很犹豫，“当时爷爷奶奶都交代分配给我的。你不能不尊重老人家的遗愿吧。”
电话的那头传来了姑姑与一个男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王琰听到了，问：“姑姑，我不知道你在和谁商量，我很想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王琰想，这个男人一定不是老余，姑姑说“为自己寻求个保障”，也就是说，姑姑担心自己将来没有保障。姑姑为什么担心将来没保障呢？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姑姑咬定决心不“爱”老余，和老余离婚，净身出户也在所不惜；二是和老余再在一起互相忍受着，老余一如既往，只会想法榨出姑姑的钱，而姑姑想享受老余官位带来的荣华富贵，没门！从没听说刷上绿漆的土壤会长出分享的果实。
因此，姑姑要为老家的拆迁款为自己寻个保障。所以不管怎样，这个商量的男人不可能是老余，老余都对她这样了，还和老余合作争夺祖房，伤害侄儿感情，不是有病吗？
第四节
可惜，姑姑确实脑子生病了。电话那头的男人确实是老余。
姑姑和老余还一起大闹拆迁办，老余满腔怒火的告诉拆迁办，没有姑姑的签字，不能办祖房的拆迁手续，这是法律保护权利人的规定，管他爷爷、奶奶的遗嘱安排。王琰想，这能不能说是，西方圣贤说的“法律允许的而道德上常常禁止”的实例，看来，法律和道德俨如夫妻，表面和谐的同时有着深深的矛盾。王琰的爷爷、奶奶虽有遗嘱交代，但没做继承公证，除非打完继承官司，直接办理拆迁协议按规定是不可能了。王琰真的不想为这事打官司，传出去太丢人了，人们一般心里会说：狗咬狗一嘴毛之类的话。
王琰想，姑姑为了自己利益，牺牲王琰的利益都可以理解，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吗，何况是受过伤的女人。
但为什么要和老余这样的人合作？老余能给她什么利益，她真的认为家庭能够破镜重圆？她懂男人吗？
男人是什么？男人是世上最皮实的东西，他能够两肋插刀，能够胯下之辱，能够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汉青。在男人和男人的世界里，他们可上九天揽月，可下粪坑求侯，所谓宠辱不惊，笑看云卷云舒。
可是一摊上女人，再加上是老婆，他们又是世上最脆弱的东西。什么烽火戏诸侯，冲冠一怒为红颜，石榴裙下死，用命换女人都是很自然的事。面对女人，男人只有一个想法，彻底、干净的拥有女人，从女人的肉体，到精神。为了这个目的，男人连最脆弱的生命都可以赌上，你说男人不脆弱吗。如果女人珍贵的肉体，受到黑手玷污，女人的精神，在另一个男人的胯下翱翔，你说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让老余怎么忍。
王琰想，男人的脆弱也很好解释，只是狮子、猩猩一样的雄性动物的本能罢了，无他。
可有好事者不以为然，说：“不是说，女人如衣，朋友如手足，也不见的男人都珍视女人。” 可手足不需要穿衣，衣服永远是穿在自己身上的，否则就是裸奔，戴着绿帽裸奔。
因此，老余不可能原谅姑姑。
第五节
老余不能原谅姑姑。姑姑不懂吗？
也不可能。女人是最敏感的，女人对男人的感知可以精确到纳米，深度可超过马里亚纳海沟。这个男人是真爱、假爱，做爱时是恶虎扑食还是羊入虎口，再蠢的女人都能分辨出来。因此，老余对她肉体的敷衍、精神的厌恶，姑姑明白，再明白不过。
姑姑也明白，她的荣华富贵本应从老余那里拿，无奈老余不给，所以，只有从侄儿那里拿。她宁可与老余戴着绿头盔相亲相爱 ，也要凶相对侄。
为什么呢？
王琰想，理由很简单，因为自己弱，自己只是个什么都鱼都吃的律师。在官员老余和太太姑姑眼里，律师就是讼棍，什么风度翩翩、唇枪舌剑，不过是替人吵架，声音再大，大的过法官的槌子吗？遇到大案要案，不需导演说戏，律师比演员还会戏说，不利于剧本的台词，一句都不会出现。偶尔慷慨激昂的表演，说了也没人听，好像律师主要工作是娱乐观众，严肃的法庭不能没有娱乐。
这才是律师的现状，法治还在攻坚克难嘛，需要成长的时间。所以，律师可不是某些电视剧展示的，帅的迷倒一片女人，精英的迷倒一片男人。这个职业在很大程度上是比不上小姐的，因为人们只要混得好，肯定会想找小姐，混不下去的人，才去找律师。
因此，无权无势才是姑姑欺负王琰的原因，根本原因。
姑姑恨王琰：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侄儿这么有才华，为什么不去考公务员？不当个大官治治老余这个死变态？
王琰只想到鲁迅的名句：可惜中国人对于羊显凶兽相，而对于凶兽则显羊相。王琰想，怎么这么巧，自己就是属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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