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儿子的生日，我准备给儿子发一条祝福的短信，顺便再问问他需要什么礼物。可是，刚刚毕业的儿子上班只有一个星期，又怕打扰他，还是等儿子下班了再问问他。
昨天，刚入酷暑，火炉般的省城威力四射，像我这心脑病患者正是老天嘲笑的对象。我怕热，但为了那到现在还不十分成熟，网瘾像鸦片一样吸引着他的儿子，我还必须坚强的活下去。
三年前，我因大脑海马老化，做了开颅手术，身体恢复得很慢，再加上一年前教授给我发了几次短信，谈了儿子网瘾太重的事，希望我能跟儿子多交流。我放弃了自己的事业，提前退休，一年前来到省城监督儿子。但这一年却是个和儿子残酷斗争的一年，为了阻挡儿子去网吧打游戏，从一开始的苦苦规劝到吵闹到儿子挥起拳头打我，我愤怒，悲哀，绝望。
这种事经常发生。
有一天，实在忍无可忍，一个人在33层楼顶坐了整整一个晚上。那个晚上，我都不知道月亮是否升起，对黑夜已经无所畏惧。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悲哀之事能让我流泪呢？我流泪又有什么用呢？
到了第二天早晨，我对自己说了一句；谁让我是一个母亲呢?
于是，我下了楼，到租住的房间里给儿子准备早点。
但儿子一直睡到上午11点才醒来。心中的味道只有我自己知道。看到我准备好的早点，他什么都没有说，就起床吃了起来。吃了一会儿，他说“你也吃点”，但他一句妈都不叫。
毕竟，他起床了，还没去网吧。
那天下午我逼着他学习了三个小时，他又暴躁了起来，把桌子上的书全摔倒地上，“滚、滚、滚出这个房子”。儿子大声地吼着。
“应该滚出去的是你，你已经二十几岁了，我对你的养育早就过期了，你该自己养活自己了，这房子是我用自己那一点退休金租来的，滚出去的应该是你。”
“好，那我走。”儿子骂骂咧咧地走了。
四个小时后，他又回来了，犹豫地敲着门，我把门打开，什么都没说。他眼睛瞧着脚下，蔫蔫地坐在桌子旁打开了书。也不说他还饿着呢。
只因为他无处可去。
只因为他经济上还依赖着我。
一天又一天，慢慢地，儿子上网的时间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补习荒废的学业，做许多证明理论的实验，撰写毕业论文，特别是在毕业的前夕，他每天晚上睡觉都在深夜一点以后。慢慢地，他走上了正轨。
很快，一年过去了，儿子正式毕业了，也找到了一份不错的 工作。
我终于苦尽甘来了，人生的一个重要任务暂时完成了。可我隐隐之中还是有种不安全的感觉。
刚刚毕业离校的第二天，儿子就去上班了。他说他想早点上班早点挣钱养活自己。他还说，他也有自己的尊严。我也同意他的想法，还是让他到生活中去锻炼吧。
昨天，是儿子上班的第七天，却是酷暑那样不讲礼貌的一天，这天本是我给儿子准备礼物的一天，我却进了医院——我在买菜的路上晕倒了，好心人把我送到了医院——我的甲状腺肿大、结节了，另外还有点中暑。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我也知道，这是我把儿子从网吧拉回家，和儿子不停地斗争所付出的代价。
检查完了之后，医生希望我能住院治疗，我委婉地拒绝了。我还是回家了，我也只能回家。我的包里只剩下121 元人民币，还要和儿子生活到还有10天的月底。茫茫人海，我……
昨天晚上，儿子却一宿未归。
我也一宿未睡，我给所有认识的人都打了电话，没一个人知道儿子去了哪里。我在附近所有的网吧都走了一遍，都没找到。难道儿子去了城东、城南的大学城又上网了？难道他旧病复发？
整整一个晚上，我都在寻找，满身在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
直到天亮，我才回到出租房里，一进房间就倒在床上，天旋地转，失去知觉。
恍惚之中，我全身清凉，头脑也清醒了，感觉到水往我内心流了进去。真舒服，我在做梦？ 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儿子就蹲在床边的地面上，给我的嘴边竖着插放 着一个吸管，让水点滴地流进我的口中，我的额头还捂着冷毛巾。
“妈 ”、“妈”，“妈你醒醒”儿子小声地叫着，哭着。
难道太阳从西边出现了？
“你昨晚上去哪儿了？”我问道。
“妈，我什么都知道了，昨天，我下班时在地铁上碰见你老师张伯伯（既是我的高中老师，也是我的老同事），他说我长大了，他把我叫到他们家，把什么都告诉我了。我爸爸还活着，就在酒泉，是个航天专家，每年都在为国家发射卫星﹑导弹。
“妈，我还知道当年你在山里的学校教书，爸爸在部队。生我时，爸爸正在执行任务，不能回家照顾你，就让你回他老家生我，想让我爷爷奶奶照顾你，可我爷爷奶奶却对你说‘你给你自己生儿子，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你爱在那里生就在那里生，这里没你生娃的地方’妈，他们真这么说的？世上真有这样的爷爷奶奶？”
“是的”
“你不和他们吵一句嘴，一个人回到山里的学校生了我，他们家没一个人帮你。最可恨的是我爸爸，生我他帮不了你，还不给你一分钱，他把钱全都给了他爸妈，还不要我们娘俩了。是你一个人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从生了我以后，你严重贫血，一直到现在，让我读研，可我都这么大了还经常在网吧打游戏，妈，我真不是人。”
儿子跪在了水泥地板上。
我把儿子从地上拉起，对他说；“这没什么，只要你以后懂事，好好努力，干好你这份工作，生活能美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妈，从小我就因为没有爸爸，总被人家瞧不起，我只能通过打游戏去解脱，后来就上瘾了。害得你提前退休。不行，我一定要去酒泉见见我所谓的爸爸，问问他为什么抛弃我们娘俩？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儿子，算了吧，你爸爸也有他的难处。他是个独生子，在他父母和我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他没办法。他爸爸在你出生的第二年就因肺癌死了，他妈是1945年出生的独生女，她让所有人都宠着她一个。你爸爸每个月的工资大部分都要给她妈。为了我们娘俩，他很痛苦，用他终生不再结婚抵抗他妈。毕竟，我们是那个年代的人。他妈现在也七十几岁了，每天从早到晚都在赌场上。”
“赌徒，禽兽不如，没有人性，还算我的奶奶？”儿子大声地吼着。
“今后我一定找时间问问这个航天专家，身为一个军人，‘德’字怎么写？他父母缺这个德字，他也缺德吗？他把我生到这个世上，他的责任就到头了吗？到他年老时他就不需要我去照顾她吗？他还配当一个军人吗？”
“他妈是个赌徒，他为什么不反对，还给他妈钱﹖”
“儿子，算了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一个人有一个人的选择，我们没有时间去谴责他们，你先做好你的工作，努力提高自身的修养。让像我这样的悲剧不再重演，将来做一个合格的人，大写的人，儿子。”
“妈—―”
儿子哭着抱紧了我。
“妈，你很伟大。”
儿子突然转过身去，从他那破旧的书包里拿出一张纸，哭着说：“妈，我的生日，我该送给你礼物——我出生的时候，正是我爸爸全家人抛弃你和我的时候，也正是你精神和肉体最孤独最痛苦的时候，你在绝望之中生下了我。妈，你本身就是一个孤儿……为了我不受委屈你终身不再嫁人。妈，谢谢你。以前，你生我养我，今后我陪你养你到老。这是我今天送你的礼物，你先看一下吧。”
一张入院通知书。
“妈，昨晚我从张爷爷那里回来的路上碰见邻居的张阿姨，她把你的病都告诉了我，现在，我先给你把病看好，再说其他的事。”
“儿子，你哪来的钱给我办这个手续？”
“昨晚李阿姨把你的病说了以后，我就直接到了导师家，先从导师哪里借了一万，导师说如果不够的话，继续从他哪里拿，等我工资发了再还给他。导师家很远，从他家回来时已经深夜三点了，地铁早停了，我走了整整两个半小时才回到家。”
“妈，我已经长大了，我希望你能有你新的生活，我真想有个爸爸，牵着你的手，陪你后半生。”
我热泪盈眶，儿子终于长大了。
儿子，生日快乐！
（原创首发）
作者简历：放假了，原名王红黎，陕西省大荔县城郊中学教师。人生最大的追求是理性的自由。喜欢的是难得糊涂。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