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一生

                 我的父亲秦振刚，2013-1-11号离开了人世间，让我很难过，今生我从来也没有写过什么东西给我的父亲，现在只能凭记忆，听老辈们讲述来纪念我的父亲的一生，以告慰他老人家的灵魂。

1954年农历腊月24日出生，爸爸在家家户户大扫除后来到这个世界上，当时奶奶已经37岁，而爷爷都42岁了，爸爸是爷爷奶奶的幺儿，可能是爷爷奶奶最爱，可是正是爷爷的过度溺爱，用他的驼背背出来了爸爸的驼背，爸爸长期被年迈的爷爷背着好几岁，爸爸的背就驼背了，可想而知爸爸小时候肯定会遭到伙伴们的嘲讽，于是造就了爸爸一生都很要强的性格，在各方面他都绝不输给别人。

在爸4岁的时候就开始文化大革命，可想而知，当时的父亲的童年是在怎样的忍饥挨饿的日子里度过的，然而我的爷爷奶奶又是世界上最最老实，最最没有办法的人，带着他的儿女们奔波过很多地方。至少我知道他们曾经在一个叫着，庙而山的寺庙里住了很长时间，可以说他们的日子是居无定所的。至今我家还保留这爷爷留下的供神像的桌子。后来解放后，打倒了地主。爷爷奶奶为了生存，搬到了单池湾的碉楼房子，生下了我的爸爸。

村里的老人说：曾经他们实在饥饿到了极点，奶奶就将家里的床卖给三老外公家里，只换来12斤的干胡萝卜，真的无法相信12斤的干胡萝卜怎么度过那个严寒的冬日岁月。后来奶奶只能睡在一个破旧的簸箕里。说到这里，我亲眼看见三老外公流了泪。

奶奶也说过，家里实在饿，她曾经去偷别人家的挂在房檐下的高粱。我的奶奶是最胆小，她能这样做，家里已经揭不开锅很久了。奶奶一生总是把好吃的让给我们。记得有一次，她炒的胡萝卜饭，只有一碗多，我和弟弟放学后她说快吃吧，我吃过了。我们吃饱了后，还剩下半碗。我就倒给家里的兔子吃了。还大笑着说：兔子也吃米饭。奶奶这才说，她还没吃呢。我心里很愧疚。后来爸爸妈妈狠狠把我训了一顿；还有一次，我放学后看见碗柜里有一碗肉，我端起来就吃，还大方的分给村里的叫罗刚刚的小孩吃。后来才知道，这是爸爸专门留给奶奶的，当然我挨骂了。要不然我怎么还清晰的记得爸爸当时那张愤怒的脸，让我不敢多看一眼，爸爸是非常孝顺的，他对爷爷奶奶极好，我还依稀记得小时候，爸爸是不肯让我们吃爷爷的柿饼，听说柿饼润肺止咳，爸爸托人好不容易才买的，我真的好想吃啊，现在想来还流口水。爸爸的孝顺，还有每年清明都带着我们一大家人去挂青，纪念我们的先辈。当然，我们小孩子是很开心的，因为，总是会买烟杆抖抖的糖果，让我们一次次经历爷爷奶奶当年走过的路，搬过的家，还有一座一座山上埋过的先辈们。

文化大革命后，我的爸爸终于开始上学，他好强的性格使他的成绩像二爷一样，他的算盘的比镇上的会计，粮站的会计还要好。可是那时候有了大娘，又有了二娘，他们分了家，虽然大爷很风光，开拖拉机，他家是全村上下最先吃到那种叫做西瓜、香蕉之类的水果，他家也是最先用电器的家庭。可是爷爷奶奶很老了，爸爸上初一，爷爷已经卧床不能干活了，奶奶好像还能帮点忙，但时常还是被爷爷骂，被爷爷打。我依稀记得奶奶骂骂喋喋，爷爷走不动了，就抄起一根长竹竿，去打已经跑远的奶奶。可是爷爷却对我们极好，我最喜欢爷爷的长胡子了，我总是去摸，爷爷就笑。分家后爸爸上到初一就回家干活了。

可是，我的爸爸17岁随着我的大爷、二爷外出，在我们无法清楚的情况下跳了火车，只有我可怜的爸爸跌断了腿，如果抢救及时一点点，如果不是土医生耽误，如果早点送到县医院，我爸爸就不会一辈子都带着钢板走路。后来可想而知他受着怎样身体的苦痛和心灵的折磨。可是我的爸爸，我亲爱的爸爸，坚定的站起来了，他走的每一步都很艰难，但他却微笑的面对。他非常幽默，他博览群书，他知识渊博。他的计算能力无人能比，他很快成了镇上的会计，他还有会计证。他让所有的人都不敢小瞧他，他是男人中的强者。他让身边的人都敬佩他，事实上也是如此。

他在25岁才有人肯嫁给他，那就是我慧眼的妈妈，当然还有我最最明智的外婆。一眼相中了我爸爸的学识，而忽略了爸爸的驼背和断腿。妈妈虽然没有文化，可是很勤劳，爸爸妈妈在结婚后就分家，他们没有任何粮食只有债务。在一间破旧的房子旁边，再搭了一间小厨房，我还清楚的记得我在小厨房里烧火，还不敢用火柴。我还记得一个下雨的晚上，我被雷声惊醒，却睡在柜子上，因为，我们的床已经被雨水占据了。我们房子里还要打伞。我说爸爸妈妈，不用怕，我舅舅会给我们盖一个像汤小会那样的楼房，当时，爸爸妈妈笑得很开心。我很清楚的记得妈妈一次一次的在房间里，舀地上的水，当然一下雨，我就得去外婆家躲，弟弟就和爷爷奶奶在堂屋里睡觉。所以，至今，我仍然很讨厌地上有水，一下雨我的心情就很沉重，可能是妈妈口中的，她曾经坐水牢有关。

爸爸原来是可以有个很正式的工作的，可是我是女孩，奶奶骂不行。爸爸给我取名平平，其实他已经想好还有孩子就叫安安，我小时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觉得很平淡的平平。可是后来才懂父亲的心，他一生多灾多难，他不敢求儿女们大富大贵，只求孩子们一生平平安安。可是我一直都不懂，我的父亲。

在家里爸爸不仅很孝顺，孝敬爷爷奶奶，大爷大娘，二爷二娘，在工作上也极其认真，我记得小时候很多晚上我都在他敲击算盘的声音里入睡，又在敲击算盘的声音里醒来。他计算的账目为什么从不出错，因为他总要算3遍，精确到每一分。他帮刘昌明算账一算就是十几年，可见，他的工作老板是极为欣赏和信任的，后来他又跟王才娃的砖厂当会计，可是当时的砖厂不挣钱，爸爸不仅要算账，还要干一些扭钢丝的杂活，就这样好像砖厂和我家里都一样，入不敷出。爸爸的每一步走的都很艰难，可是他从来也不和妈妈、我、弟弟提半个难字，在爸爸的字典里，他就是天，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谁也帮不了他分担，我们只管读书；而他会解决所有的困难。他对所有人都乐呵呵的，可是谁知道他心里的压力和煎熬，特别是我和弟弟都回家拿钱的时候。也许正是因为长期的压力，爸爸的心脏才会长出两个肿瘤和一身的病痛。

我们小的的时候，因为家里实在穷的发慌，妈妈只好把我送到外婆家，我的舅舅虽然不富裕，但还有饭吃，所以我就在善良的外婆的无限怜爱下度过我最最美好的那段幼年时光。就算我上学了，周六下午一定要到外婆家，而且把自己反锁起来，生怕有人把我从外婆身边带走。可是好景不长，我最最亲爱的外婆却在我6岁的时候，撒手人寰。她是因为我回家念书，少了对我的叮咛和呵护，少了我的一声声嗲嗲的叫外婆，多了对我爸爸妈妈，还有我的担心而走的。外婆走了，我永远也找不到那种温暖的感觉，可是我依恋那种感觉，仍然去舅舅家去呼唤我的外婆，可是每一次我都伤心而归。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原谅我最最有知识的幺舅，在爸爸死的时候他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过，而我的爸爸却把他的后事托付给幺舅王占六，我们都很心痛，这就是亲情，这就是我的幺舅，很多时候亲人还不如朋友，我们心里早已冰凉。

回到自己家，我感到很陌生，我的奶奶可能不太喜欢女孩，特别是像我这样很爱很爱哭的女孩，妈妈很忙，因为家里的所有农活，家务都要妈妈干。爸爸只从有了弟弟，他就失去了工作，但他又到很远的地方南兵桥，每天一早就去，然后很晚才回家。爸爸妈妈生活很艰辛，所以我总感觉到生活好像很煎熬。妈妈经常打骂我们，大致也因为生活太苦，而我又不懂事。但是我的记忆里，爸爸对我们尽管很严格，很严格，以至于长大的我还不敢靠近爸爸，我从心里敬怕爸爸，永远都会不敢靠近他。我只记得爸爸在下雨，我们家漏雨的夜晚用他的大衣裹着我，还有一次，我的脚被镰刀被割伤之后，爸爸从荷包丘那块田边上背我回来。那是我靠近父亲最近的时候，我感到爸爸的怀抱真的好温暖。

后来，1988年我们家终于开始建新房子，当然也欠了7000多元的债，从此虽然我们有了新房子，可是日子却更艰难，因为我们越来越大，上学的开销越来越多，我总是穿姐姐们穿过的衣服，不过这无所谓，关键是每年都得去借粮食，然后收了又去还，这让我感到很艰辛，很难受，很不想妈妈说不少好话，还得看人脸色。

我一直以为，爸爸因为我是女孩，我耽误了他的前程和工作， 所以爸爸一定不喜欢我。可是我却忘记了，我是他唯一的女儿，我是他心上的肉，我是他的骄傲，他希望我将来有出息，才会严格要求我和弟弟。我清楚的记得我考高中那年，离重点中学还差3.3分，爸爸希望我能进重点高中二中，所以爸爸就去打听，去到处找人希望少交点高价费用。可是得到的答案要交3千多，对我们风雨飘摇的家，那可是天文数字。我决定就读最近的三中，这些钱是我三年的高中的费用。第一学期爸爸帮我交学费400，往后一年年的涨，好在学校减免80，我吃饭就背家里米。当时他已经开始在外婆家那里开的砖厂上班，每周日爸爸帮我背米到公路上，爸爸的腿好细好细，还没有女儿的手臂粗，我好心疼我的爸爸，可是他却坚强的扛起女儿的粮食，扛起整个家，扛起女儿的幸福。可是，我却不懂爸爸，我误解他不爱我。

我上高中，弟弟也在响石上职高，花费也很高。我们家开始了前所未有的艰难，因为我的大爷、二爷家所有孩子都可以出去赚钱，可是我们不但不能赚钱，还有高额的学费和生活费。爸爸用途残废的腿每天都早出晚归的工作。无论刮风下雨，无论酷暑还是寒冬，一年到头他都要工作。

爸爸一生都很正直，他从来不占任何人的便宜。包括所有的亲戚朋友，他啊总是愿意让人家多得一点，自己吃亏一点。他都是公正的钱财分给别人，还乐呵呵的。幽默风趣。

爸爸一生都很要强，他从来不愿向别人低头，我伟大的爸爸一次又一次，去银行贷款供我上学，而我都不知道，直到清理他的遗物，我才看到，它收好的条子。他甚至清清楚楚记录了99年9我上大学，爸爸送我的每一笔花费.2010年我弟弟上大学，家里真的太难了，爸爸又去贷了款。好在我上学带家教可以养活自己，为爸爸减轻负担。

2002年冬天，我带任智勇回家，可是因为我的节省激怒了爸爸，我就是想节省一点，其实爸爸妈妈都明白，可是我和妈妈可以哭，爸爸却只有抽烟生我的闷气，对不起，爸爸，如果当时，我不离开家，过两天大家气都消了，我要和爸爸妈妈多呆一些时间，该多好啊，可是我又倔又强，我一意孤行，我不听话，我想一走了之，留下爸爸妈妈的担心。我愧疚的心如何才能平静。一想到这里，我心都快碎了，爸爸原谅我，好吗？其实爸爸妈妈在我跨出家门的瞬间就想留我，可是，却任由我任性、我倔强。

2003年我工作，然后结婚，我选择的丈夫一无所有，可是有爱，我无法离开他的爱，他也紧随我来五河。

弟弟也在爸爸贷款500给他，提前去广东打工。

我们工作了。我的爸爸终于甩开手开干，他贷款包下鱼塘，开始养鸭子，刚开始3年，虽然没挣到什么钱，可是还是还了债务。等到06年还拿出7000元给任智勇开店，而我工作了，只给了他们不到3000元。08年我买房子，弟弟又给我6000，后来09年弟弟给了一万，爸爸又给了一万。

2005年弟弟生小孩，妈妈去深圳；爸爸就查出肝脏上有两个肿瘤。那是他就很痛了。可他就是不说，爸爸就是到最后也不肯为自己买一双拖鞋，我们给他买双鞋，可是爸爸还是穿那双烂拖鞋。直到2010年我回家过年，才还钱，就还两万，我又花掉3000多买冰箱，洗衣机。给他买了一件衣服，他好心疼。他骂我败家，他还是习惯妈妈给他的衣服。那年我带他去医院检查，查出糖尿病，他好伤心，我记得我和他一起去吃他喜欢的羊肉汤。爸爸心疼我叫我多吃点。2011年3月，爸爸来我这里，我还觉得爸爸很好，多么希望他累一点，锻炼身体，慢慢恢复当年的身体。可是怎么可能呢，医生不敢给他开药，我以为爸爸精神出了毛病，花了1000多也没有用，他真的一查，都是病痛，哮喘、支气管炎、高血压、糖尿病、颈椎病。他的五胀六肺都好像逐步退化了，在医生不断的针灸时候，血都是漆黑的。他还有肠道、消化、胃病。他好几天都解不出大小便，他又不肯吃水果，他要靠开塞露才能接下来大便。

我一直以为，爸爸有一天可能好起来，每次妈妈哭着说，我坚定的相信爸爸可能会像当年的爷爷，一样即便是走不动，也会一直活到70多。我还期盼着给爸爸过60大寿，可是，我没有这个机会了。

我2点多才到家，我叫了一声爸爸，他说不出话了，可是我服他起来喝水，他却清楚的说：放，放。爸爸心里明白：只有我才能照顾好妈妈，他等我回来，把妈妈交给我才会放心。妈妈说平平会照顾我的，他就流了泪。我知道他放心不下唉。实在放心不下妈妈。我轻轻的告诉爸爸，老公孩子都不回来，让他放放心心。他实在太累了。我从来没有见证过一个人呼出最后一口气，然后离开的场景，当时我害怕急了，哥哥说大爷、奶奶死得时候和爸爸当时的样子一样，我就害怕极了。可是，我不忍心爸爸疼得牙咬得邦邦响，爸爸急促的呼气好累，他真的好累。 爸爸需要休息，可是我却无法让他安静的休息，我就坐在他身边，帮他檫眼泪。爸爸就在晚上，我们吃完饭的时候，他平静的离开了。

爸爸，你睡觉了吗，你好好的睡觉吧，在那里您就不再受苦了，你就不再疼了。是不是，爸爸，你什么都为儿女们设计好，可是，你万万没想到女儿真的好伤心。

你在的时候，女儿不懂父爱；你走了，你懂女儿的思念吗？你能听见女儿都呼唤吗？我亲爱的爸爸。你在哪里，你是否真的不再疼，你是否真的很幸福。你能不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