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她给母亲发信息：“妈，我给你订了一束花，记得查收。”她说，不要，你买它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缺。
她的母亲喜欢花草，她说每天看花心情很好，所以就给她买了一束康乃馨加满天星。薄薄的浅粉花瓣层层叠叠，温馨淡雅。配上浅粉浅紫奶白色满天星，大朵小朵点缀得恰到好处。
满天星是她的幸运花，她很喜欢。
她在外人面前很温和，但面对母亲，总是语气不好。每次带儿子去她那里，她总是往他口袋里塞钱。她说不要，她还是硬塞。
她很反感这样推来推去，就大声吼道：“你烦死了！不要就不要，这样推来推去有意思么？”她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但又像什么都没听到，随之又不顾一切地往她的儿子口袋里塞钱。
她很生气，抓起钱，随手扔给她。结果，她又捡起钱追了出来。
她不喜欢这种方式，大声说，妈，为什么你总是强加给我一些东西？让人很有压力！
然而没用的，她是那么固执，还是把钱塞给了她的儿子。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她一点都没改，总是把不喜欢的事情强加给她。只要她认为她需要的东西，对她好的东西，不管要不要，都强塞给她。
去超市买东西，总是给她推荐一堆她认为好的，但她不需要的东西。喋喋不休，至到最后她烦了，冲她说，到底是你买，还是我买？
她听了并没有伤心，反而无所谓地说，好了好了，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我不管了。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带着自己去外婆家，外婆也是这样给她钱。母亲和外婆两人就这样推来推去，她茫然地站在旁边，心想大人们为什么要这样，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为什么要推来推去？
现在时光重合，原来一些人，一些事，真的会在一代又一代人里重复。
从前，母亲也经常这样吼外婆。外婆总是把攒的钱给自己，或者买各种东西送给母亲。母亲不想让她花钱，便会对她冲。
外婆在她家小住，总是早起贪黑闲不住。母亲让她多休息一会，她不肯。有一次她做家务不小心摔倒，坐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母亲跑出来扶起她，然后冲她发了一顿火。
后来，外婆在母亲时好时坏的脾气里去世了。年岁渐长，母亲也从当年的无所畏惧，到活得小心翼翼，从风华正茂的少妇，变成满鬓白发的老人。她越活越胆小了，连说话的腔调都变了，一如当年的外婆。
而她，终究变成了当年的母亲，冲她发火的样子也像极了她。
她很讨厌这种自我牺牲的付出，曾发过誓，长大以后绝不能像她。她要活得自私又独立，宁我负人，人勿负我。
然而，她现在对儿子的态度，越来越像她。
二妹后来对她说，咱妈还是最疼你。你结婚那天，她哭得很伤心。我结婚的时候她就没哭。我婆婆去她那都没请吃饭，你婆婆一去她就请吃饭。
她说，是吗？我没注意。仔细一想，还真是。
在外人面前，她很温和，那是因为他们不会像亲人那样包容自己，对他们发一次脾气就毁了关系。而亲人，无论对她怎么发火，她始终不会计较，还是爱她的。
正是因为这份有恃无恐的爱，才让她在逼仄的生存空间里，得以有片刻的舒展，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母亲，外婆，她，回忆点点滴滴，千丝万缕的事情，原来只有一条主线，那就是母爱。
原来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只是每个人表达的方式不同。有的张扬，有的内敛，有的静雅，有的幽然，恰似一束康乃馨。
作者：柳兮
期刊作者。苏州市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已出版散文集《阳光暖暖，流年珊珊》，全网上架。第二本书《愿你所得，皆为所期》即将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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