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谨 | 夏夜纳凉讲故事（之一）

夏夜纳凉讲故事

文 | 张  谨

皓月当空、凉风习习，讲几个我经历过或见闻过的故事。我就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信不信由你。

（一）

我母亲是共产党员，当然就必须是“唯物主义者”。但是她却多次说起过她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也总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母亲生在山东农村，她的父亲就是我的外公，是方圆百里有名的中医兼私塾先生，母亲从小就跟着我的外公读私塾，不是那种混沌愚昧的乡下女孩。

那时的山东农村兴娶大娘子，我舅舅就在15岁那年娶了一个18岁的新媳妇进门了。山东农村比较富裕的人家，房子大多是四合院式。原先我的外公外婆住正屋，我母亲和我舅舅住东屋，屋子中间隔开，他俩一人半间，而西屋是灶房。新娘娶进来时，就把西屋的一整间灶房改作新房，原先东屋我舅舅住的半间房则改为灶房。

然而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新娘从娶进门那天起手指就开始生疮。我外公是方圆百里有名的中医，就给新媳妇捣药敷上，很快就能痊愈。但奇怪的是，从此十根手指轮着长疮，这根手指好了就那根手指长，不得消停。我外公行医那么多年也从来没有见过还有这种长法的疮，对此也无计可施。

有一天半夜，我母亲忽然梦见她从外面回家，走到院门前时，只见院子里有一位身穿古装的老头，正吹胡子瞪眼地往外走。我母亲问：“你是谁？为啥来我家？”那人气鼓鼓地说：“我本来就住在这儿的，是你们把我赶走的！”

我母亲一下子惊醒了，第二天就把这个梦告诉了我外公。外公想了想，连忙领着我母亲来到东屋那半间改成的小灶房，指着灶台上面贴着的灶王爷画像问我母亲：是不是像这个样子的人？我母亲一看说：正是他！外公恍然大悟：哎呀！是挪动灶房触怒了灶王爷了！

于是全家又一阵忙活，把房子恢复成原样，再把灶王爷的画像请回了西屋的灶房，东屋则打通做我舅舅的新房，而我母亲就只能和我的外公外婆挤在北屋。第二天，新媳妇的手指忽然就都痊愈了，而且再也没有长疮——灶王爷消气了。

山东农村有一个风俗，每年正月十五举办“请姑姑”的仪式。所谓“姑姑”，就是村里门风好的大户人家里未出嫁就去世的姑娘的“灵魂”。“请姑姑”就是由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主持，把这位姑娘的灵魂请回来，询问一些庄稼人关心的话题。

仪式由两名大户人家未出嫁的大闺女担任执事，场中央放一张长条桌，桌子上摆一个大沙盘，两个大闺女分别站在桌子两头，每人各伸出一根食指托起一根细长木棍的两端，木棍中央垂着一支毛笔，笔尖刚好碰到盘子里的细沙。我母亲就经常担任这个“执事”。

仪式开始，担任主持的长辈先焚香礼拜，然后询问：姑姑啊，乡亲们要问你啊，今年的收成好吗？今年某家盖房可以动土上梁吗？或者今年某家可以娶亲嫁女吗？......等等。这时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原先垂着的毛笔就会自动在沙盘上飞舞起来，写下“丰”或“欠”、“可”或“否”等字样，字迹清晰可辨。若是“丰”，围观的村民们就会一阵欢呼，而那年也一定是丰年。

我母亲托着木棍，她知道自己没有移动木棍，即使对面那个大闺女想要移动木棍写字，但由于是两个人的手指托着木棍，又无法事先说好写什么字，所以根本无法协调一致，也就不可能写出字来。因此，沙盘上写出的字绝对不是人力所为。而且问询的结果还屡屡应验，也不是人所能预测的。这件事，当年还活着的老人们都记得，也都能作证。

母亲讲述时，总是一脸的不解。虽然她受“无神论”的宣传，但亲身经历的事情又不是假的，所以看得出这让她非常纠结，不知该怎样理解，也真真是难为了她的。不过这一费解的事情，在她晚年生病直至去世时，似乎让她得到了解答——人大概真的有灵魂，而且也让我亲身体验到了。于是相信：茫茫宇宙，真有人类尚未了解的事物存在。

我母亲晚年瘫痪在床，不能行动也无法说话，但头脑清醒。母亲临终住院期间，有一次我姐姐和她的朋友一起去医院看她。那天母亲忽然瞪大眼睛惊恐地看向病房上方的角落，发出恐惧的声音往后躲着。等我去看望母亲时，她们向我陈述了事情的经过。我就问母亲看到了什么？因为母亲已经不能说话，所以我就说：假如我说得对，你就点头；说得不对，你就摇头。母亲用力“嗯”了一声。

然后我就问：你看见上边墙角里有很可怕的东西吗？母亲点头。我问：是人吗？母亲摇头。我问：是像妖怪一样的东西？母亲点头。我忽然想起曾听老人们说过，人的阳寿尽了，阴间的黑白无常就会来抓人的魂魄，于是就问：是不是穿着像唱戏的人那样？母亲点点头还加强语气地“嗯”了一声。

但是，至于她看到的东西长什么样、说了什么、要干什么，不是我能猜得着的，也就无法继续追问。不过我能确定，母亲的意识非常清醒，绝不可能是昏迷中的幻觉。

老人们说过，七岁前的孩子和即将去世的人，往往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而我的好友大刘的父亲也是共产党的干部、坚定的无神论者，然而大刘告诉我，她的父亲在去世前说：他看见自己的母亲坐着漂亮的花车来接他了！不久果然就去世了。那么，我的母亲是否也看到了我们看不见的阴差？

母亲去世后的某天晚上，我坐在床上看电视。当电视上插播广告的时候，我就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就在这时，我忽然感觉母亲飘飘忽忽地进了我的卧室。母亲穿着她走时的天蓝色毛衣和白衬衫飘在半空中，因为我半躺着，所以母亲是在我的上方俯视着我。

我惊叫一声：妈！母亲严肃地看着我，没有说话，这是母亲经常的表情。我又叫了一声：妈！母亲忽然就消失了，就像电影中的淡化镜头一样。当时，我确实没有睡着，母亲消失时我也是清醒的。

我先生问我：你刚才做梦了？我说没有。能这么迅速并清晰地回答问题，也说明我确实没有睡迷糊。每次回忆起此事，都觉得清晰如昨，伸手可触。后来听佛教的讲座才知道，离世的亲人会在头七时回来看望她心里放不下的亲人.......。

（未完待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