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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樱桃谷


夏日的樱桃谷
文/寇民志

        今年夏天的高温暴热天气,比起往年来得更早更猛烈。夏至未至,太阳就像着了魔急急火火发起了极端异常威力,炙烤发烫的地面,到处滚动着火一样的热浪。


蜗居城市水泥丛林,一天到晚如同蒸泡在桑拿房里,酷热、烦闷、嘈杂,人都快疯了。这时候,心由不得念想起故乡,念想起樱桃谷清新宁静微风浮影的树荫来。
       想看看绿翠碧波的樱桃园,想住住清净凉爽的老屋,想见见儿时的发小故友,想走走村边的泥土小路……

终于盼来暑假,不用再接送孙子,终于可以晒晒心情,拥抱拥抱樱桃谷了,激动的心,嘭嘭的。

路在车轮下延伸,故乡越来越近。正午,大红日头的天,跟娃娃脸一样说变就变,一道电光撕裂天空,炸耳的雷声轰轰滚过,云团快速翻卷聚集。瞬间,包谷大的雨点子噼噼啪啪猛砸下来。

夏天的白雨,来得快,去得更快,没等车轮溅起的水滴渗入地面,云故意逗弄人似的,闪个面溜了,雨任性潇洒一番,也躲回了云团里。

难得一场夏雨,心情愈发爽快。驱车回到老家村口,没急着进胞兄住的老屋,一个人悄悄溜到村外。

雨后的旷野,湿湿润润,清新如阳光下,一弯彩虹悬挂在白鹿原樱桃谷上空,美不胜收果园里,卸载了"满负荷″的樱桃树,如脱去春衣的汉子,一身轻松,叶子更绿了。淋了雨的树丫,似那刚沐浴过的邻家女孩,湿漉漉的长发,亭亭楚楚亮亮鲜鲜。树梢头,乡亲们特意留下的几粒樱桃果,虽干瘪褪了姿色,却余韵不减。 

树丛中有人借雨施肥,有人趁土松薅草,影影绰绰忙乎的身影犹如皮影戏里的"影人"。

    "民志,你啥时间蹩回来的?″一声耳熟的招呼从树隙间传出。

,我知道谁了。顺声看去,果然是我小时候心目中的英雄,当年村里打球出了名的"建老八"。 

"建老八",是乡党们遵他的雅号。因大我一辈,我管他叫"八叔"。近八十岁的人,身板、气色依然透着年轻时的模样。

热情、直爽、爱开玩笑的八叔见着我,亲热得像个孩子,问这问那不忘开玩笑。

他指着正收拾的樱桃采摘月游人扔下的纸屑塑料杂物,笑呵呵逗问我: "民志你说,人老了,一天到晚都想些啥?"

我信口回逗八叔: "想钱,想好吃的,想咋样来舒服!"

"民志,你错咧!我想的是一天到晚呆在地里干活。"八叔有点自但很认真 : "给你说,民志,叔这个人,贱,闲不下,干了一辈子庄稼活,上瘾了。叔就怕歇着,歇着就浑身不舒服。你说应不应?一干活,这身体零部件就都正常咧,你看……"

八叔又是伸胳膊又是抹袖子,优美的姿势,还别说,秀起肌肉来还真不比年轻人差。

说说笑笑,八叔显得非常开心。聊起今年樱桃收成和他家农家乐生意,八叔更来劲了 : "你甭说,民志,今年多亏城里来的游客商贩,进园采摘、买咱樱桃、吃咱农家饭,给咱送票子,送人手,省了咱多少事……咱得好好谢谢人家。还有喔快递公司,上门、进园、收樱桃、发货、办托运,让外地人外省人吃上了咱的新鲜樱桃,咱不出村都钱挣咧。真是托了共产党好社会的福啊……"

八叔过去家里穷,娃多,排行老八的他,是父母"放羊式"养大的娃,苦和累伴了他半辈子。小时候在我眼里,白白净净、高高大大的八叔,长得跟城里人一样,帅气、豪放,打得一手篮球,引得众多姑娘娃围着他转。可惜那个年代,因家庭成分高,对象难找,招工、参军、上学与他无缘……几十年来,苦、辣、酸、咸,他挨个尝过。

因此,对现在的生活,八叔很满足。他说两儿子都有出息,大儿子大学毕业自己创业,二儿子在村里经营"农家乐",都把事干成了。家里樱桃园,他不指望两儿子,儿子有儿子的事,自己和老伴身体好好的能干得来。他说两儿子多次欲把果园转让给人,劝他们住城里享福,他都没应允。

撂下手里活计,八叔陪我转悠。挨着他家果园旁的樱桃谷大广场,背靠白鹿原,面朝灞水河,是一块地势独特、扇形地貌,用风水先生的话说,是聚财聚宝之地。这里过去是生产队的打麦场,也是八叔年轻时打篮球的地方,更是我和小伙伴捉迷藏、麦收碾场时嬉戏玩耍的地方。

如今老地方变了大样,广场"樱桃谷″三个碑体霓虹灯大字醒目亮眼,东北角高矗的标志性建筑观景台,可一览樱桃谷全貌。南边一排青瓦白墙雕花飞椽吃住一体的农家乐,吸引着各路游客吃货。广场周边点缀着高塬艺术创作基地、农家大舞台、健身场、养生馆、咖啡屋、干净亮堂的洗手间……一应时尚设施物件,不仅焕发了乡党们的精气神,也是村子由穷变富的见证。2019年,西张坡村有了一个响亮亮的新头衔——"西安市十佳最美乡村"。

常常回故乡,却每次感觉都像第一次。"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家乡真的很美。盛景下的村野,心底念想的,那些竹园、湿地、水沟、芦苇丛,那些麦田、玉米地,那些儿时的记忆……却怎么也看不到了。想起来,心酸酸的。

中午饭时,天又闷热起来。来广场的自驾游人、组团游客,眼光一起聚向一排飘着香味的农家乐。我和八叔转悠到此,这里已是人头攒动了。

"走,往建老八屋里(农家乐)走"!一帮游客相互招呼着。听游人喊自己农家乐招牌,八叔脸上掩不住的幸福。

那年,樱桃谷火了,他家以他雅号命名的"建老八农家乐"也火了。"油cαi面"的日子,就像拔节期的麦苗,噌噌往上蹿。

我欲回胞兄家,八叔硬拉我去他家农家乐坐坐。

谝起当年打篮球的往事,八叔激动得兴奋又谦虚,甭提了,陈果子烂芝麻的事,那会儿啥娱乐都没有,只剩篮球了…… 没办法,谁叫咱生在那个年代。八叔很"羡慕"村里年轻人,他说现在的小年轻娃们掉进了福罐子里,有钱、有车了,想玩啥就玩啥,想买啥就买啥。吃喝玩乐变着花样潇洒享受。我知道他家有两辆家轿,逗他 ,八叔,听说你儿子,孙子一人一辆车,你出门浪(逛)去,谁拉你呢?八叔笑了,"我谁的都不坐。"

八叔拿出珍藏的老西凤,我和八叔边喝酒边天南海北地谝。

傍晚,面色微醺的八叔又把话题扯回到樱桃谷。

"民志,樱桃是好,咱手里有了货(钱),可这心里反倒不踏实了。过去,咱村上总共也就六七个樱桃园,百十来棵树。那时百分之九十的地种着麦、包谷、红苕……人不熬煎吃的,现在,全变成果园了,你看这满坡架岭旯旮拐角,没一厘种粮食的地儿了……民志,咱是农民,守着土地,却要买粮吃……哎……不是有句话说么,手中有粮心里不慌,胸中有爱地久天长么。这地栽了树,都不种粮食了,万一以后有个三长两短、天灾人祸战争啥的,到时候吃啥喝啥呀?你说,咋地久天长啊?”

八叔一番感慨,让我想起小时候饿肚子、三年自然灾害、食堂化锅里没油水的萝卜汤…… 

酒后的脑子迷幻了……幽深静谧的樱桃谷,一会幻化为儿时打麦场黄灿灿的麦垛子,一会又变为昔日茂密的竹林、芦苇丛。

樱桃谷一片片樱桃园林,一会成了过去的田埂麦穗、玉米地,一会成了年少时逮蛐蛐挖蚯蚓的湿地水沟、捉迷藏的土壕窑洞、割牛草的山坡草甸……

临别,八叔拉着我的手,意犹未尽一再叮咛,"民志,有空勤回来,夏天,咱这樱桃谷比你城里凉快……”

2022年6月25

(作者简介:寇民志,西安市灞桥区人。曾任十里铺街道办宣传干事。热爱文学,喜欢写作,近年来在各种平台发表诗词、散文、随笔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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