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九十年代，一个新名词“丁克”传入中国，一些八零后不顾父母公婆的反对，随即当起了丁克一族。
所谓丁克就是“双收入，没孩子”的英文缩写，说穿了就是不要孩子的新家庭。
翠仙和林海结婚五年了，没生一男半女，白天一起去南城上班，晚上一起到林荫下散步，没有负担，没有压力，没人打扰，二人世界过得有滋有味。
翠仙算过一笔账，一个孩子从早教班开始，一直到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结婚加起来，需花掉一笔巨大的费用。如果一辈子不要孩子，不仅避免了养育孩子的麻烦，还能将抚养孩子的钱省下来养老，轻松愉快，潇潇洒洒度过一生，多爽啊！于是，毫不犹豫地加入到了丁克族的行列。
可是已过耳顺之年的翠仙婆婆，根本接受不了年轻人的这种新理念，决意想说服儿媳不要错过怀孩子的最佳时机，可磨破嘴皮也没改变儿媳的想法。看着和自己一块退休的姐妹们早已抱上了孙子，自己的希望将化为泡影，想起来就伤心难过。只要一看见邻居家的小孩子就两眼放光，高兴得像个孩子。回到家却像变了个人似的郁郁寡欢，常常一个人呆坐在那里愣神，继而茶不思，饭不香，后来竟一病不起。
儿媳翠仙知道婆婆害得是心病，这心病是由自己而起的，心病终须心药治。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翠仙终于想好了要满足婆婆的心愿，决定生一个孩子，但有一个有条件：她不抚养孩子。婆婆一听抱孙子有希望了，一下子来了精神，也没过多的考虑，便大包大揽：“不用你操心，我来带孩子。”还侥幸地认为，媳妇也只是嘴上那么一说，孩子呱呱坠地后，说不定屁颠屁颠地围着孩子转呢。
人一旦有了精神支柱，心情就愉悦了，脸上也由此绽放出久违的笑容，病也随即无影无踪了。
儿媳怀孕了，婆婆一天几趟往返大超市、菜市场，把空中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陆海空统统请回家，各种蔬菜、时令水果，应有尽有，严格的按照孕妇的营养食谱，每天煲汤、小炒给媳妇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儿子不在时婆婆陪着媳妇不离左右，总担心媳妇不注意磕了碰了摔了动了胎气。
越是担心什么，越易出现什么。这不，怀孕不到八个月，夜里下床上厕所不慎摔倒，顿时感到腹痛伴少量出血，家人赶紧送进医院，医生诊断为早产留院保胎观察。
不几天便产下一男婴，体重只有三斤六两，瘦小的身躯，小猫般微弱的叫声，着实叫人怜爱。因未足月，婴儿肺部没有完全扩张起来，不能自主呼吸，需立刻施行肺部手术，否则，会造成呼吸困难窒息死亡。
手术非常成功，家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小的温箱里，躺着手术后的婴儿，婴儿胸部插着长短不一的四条管子，鼻内氧气管，头皮上打着滴流，监护仪嘀嘀地监测着生命体征。孩子在隔离治疗，奶奶在外面流泪，眼睛哭得像桃子，人也累得没精打采，为孙子的病熬煎得吃不下饭，喝不下水，睡不着觉，心疼得恨不能替孙子去受罪。
孩子的降生，给这个家注入了新的生命，也带来意想不到麻烦，孩子的病牵着一家大人的心。当时医生要求家属留电话号码，儿媳害怕第一个听到医院传来的坏消息，不愿面对这残酷的现实，留下了婆婆的电话，只要电话一响，全家人神经紧绷，眼神齐刷刷地注视着婆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孩子吸允能力很差，通过鼻饲小管注入牛乳补充营养，未曾吸吮过妈妈的乳汁。
终于经过两个多月的救治，孩子的肺部功能逐渐得到恢复，进水进食正常了，体重也增加了。
出院后，孩子静静地卧在奶奶舒适的大床上，奶奶每天从早忙到晚，半夜里披衣下床，喂奶、灌水、换尿布。
孩子三个月的时候，媳妇和儿子搬到离上班较近的南郊居住了，平常因工作忙很少回来看孩子，即便逢年过节，也无暇过问孩子的任何事情，似乎孩子与自己无关。
从幼儿园到小学，都是奶奶和爷爷负责接送，辅导督促学习，就连手机上的作业也一篇篇地认真指导细心检查。孙子做作业，奶奶陪着熬夜，夜里没完成的部分，第二天早早起床继续完成。为了孙子的学习，奶奶戴着老花镜学会操作手机，收发短信、语音传输，及时向老师反馈孙子的学习情况。
除了课堂知识外，课外的英语、奥数、编程、钢琴、绘画等强化班，每节课都要按时将孙子送去接回。不但出力劳神，还要支付孩子上学、补习班所需费用，这些费用基本上花掉奶奶一个人的退休金，留下爷爷的工资维持生活。
辛苦劳累花钱奶奶都不怕，最怕学校召开家长会，家长会一般要求孩子的父母参加，可父母都说忙无法参加，只好由奶奶代替，奶奶每次去，老师都会埋怨怎么不让学生父母来。
有一次开家长会，学校再三强调必须由父母参加，可孩子的父母一再推脱，奶奶把这差事交给了爷爷，爷爷硬着头皮去了却被堵在门外没法进教室，再次拨通了儿子的电话，儿子这才勉强过来参加了唯一的一次家长会。
从幼儿园到小学，儿媳从未开过一次家长会。
周围的家长开玩笑说：“干嘛不让儿子儿媳带孩子，他们才是孩子的监护人，你一把年纪了，没有义务给他们管孩子。”奶奶听了只是苦笑，摇头不语，打落的牙齿只能往肚里咽。
奶奶何尝不想让儿子儿媳帮忙带孩子，自己也能缓歇一下疲惫的身体，可他（她）们总说太忙了顾不上，顾不上也就不指望了。
婆婆原以为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按常理来说，只要孩子一出世，母亲就放不下、离不开了。没想到儿媳把繁琐艰巨的任务一推，真的当了甩手掌柜的。
千辛万苦总算熬过来了，现在孩子已经上了重点中学，等上了高中，考上大学就彻底解脱了，那时候再来好好享受晚年生活，婆婆经常用这样安慰自己。
儿媳生病住院，奶奶催孙子去医院，孙子说：“我妈从来不管我，您还劝我去看她？”奶奶说：“傻孩子，妈妈是很爱你的，就是太忙了。”孙子回答说：“奶奶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星期天一大早，孩子给自己的母亲带了八宝粥和炸油糕，看着母亲吃完，洗完保温桶就一声不响坐在病床前给母亲削苹果，望着孝顺懂事的孩子，突然想起十几年来默默为孩子起早贪黑、付出全部心血的婆婆，不禁潸然泪下感激涕零，为自己狭隘、自私、不负责、没有担当的做法后悔不已，深深地陷入无尽的自责中，觉得自己亏欠婆婆的太多太多，决心用实际行动来弥补过去的缺憾。
每逢双休日，儿媳从南郊赶往东郊，买菜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搞卫生，脏活累活抢着干。平日里再忙，也不忘打电话问候，为婆婆买新衣服，年休假还专门带婆婆去外地观光旅游。
如今，一家人和和美美，共享天伦之乐！
（作者简介：苗晓瑛，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长安区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报纸及网络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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