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老得很惨

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论语 为政篇第二》）

译文：子游问怎样做是孝，孔子说：“现在所谓孝顺，总说能够奉养父母就可以了。对狗对马，也都能做到饲养它。如果对父母因不诚心孝敬的话，那和饲养狗马有什么区别呢？”

读《论语》读到这一章，我感觉戳到了我的痛点。

我亲身经历了父母和岳母的年老体衰直至死亡，有很多的体会和感慨。其中，最突出的一点是：人老了，常常没有丝毫的尊严可言。医生护士自不必说，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女，面对一个屙尿不知、大小便弄得满屋骚臭味儿、不停地胡说八道……的老人，能长期做到恭敬有加吗？

孔子所批评的“能养”，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有多少人读大学、跳龙门，在城市里有了工作，建立了家庭，有了孩子。每天为工作、为孩子、为房贷……疲于奔命。那么在农村的父母怎么办呢？逢年过节回家看看，给父母塞点钱，心理便得到了安慰。也有给父母在城市里买房的，但绝对不是买在一处一起居住。多是买一套旧房子，定期去看望看望。

孔子拿养犬马相比，实在是没有料到，两千多年后的今天，在不少家庭里，年老父母的地位远远不如家里豢养的宠物。

然而，不必抱怨社会，不必抱怨儿女，人类的进化规律就是如此。在没有征得儿女同意的情况下，我们生了他们，养育了他们。这是我们自发、自觉、自愿的行为，与孩子们并无多少关系。因此，每个人都是自由的，都是有追求幸福的权利的。更何况我们的社会保障制度还很不健全，我们的社会运行机制并没有给赡养老人留出精力上的可能及经济上的空间。抱怨儿女不养，是没有多少道理的。作为老人，把自己的一点点安慰建立在儿女的痛苦之上，同样也是不道德的。因此，我选择：

我要有尊严地活着；

我要有尊严地老去；

我要安详、安静地死去。

——这些，是我应该做到的；这些也是一个人的基本权利。

我不要老得很惨；

更不要死得很惨；

我不要成为儿女的负担；

更不要让别人嫌弃、厌恶；

做一个快乐的老人；

愉快地度过每一天；

到了不可抗拒的时刻来临，和这个世界友好告别；

留给亲人和朋友的，永远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英国诗人兰德（1775-1860）有一首诗深得我心。抄录如下：

《生与死》

我和谁都不争，

和谁争我都不屑；

我爱大自然，

其次就是艺术；

我双手烤着，

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

我也准备走了。

这首小诗为杨绛所译，杨绛非常喜欢这首诗，多次将它置于自己作品集的卷首。诗中所表达、传递的一种宁静淡泊、从容自若的精神境界，同样感染了我。

2017年3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