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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无不胜的逆袭,察无实证的谋逆:兵仙韩信的发迹与落马

本文系时拾史事独家原创稿件,未经授权严禁转载

生死一知己,存亡两妇人。他的一生短暂且诡异,前半截干嘛嘛不行,最惨的时候要靠漂母一饭之恩。后半截却如同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当他被萧何慧眼识珠后,又被刘邦委以兵权,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还定三秦,擒魏、取代、破赵、胁燕、东击齐,南灭楚,名闻海内,威震天下。而且作为军事理论家,与张良合著《韩信兵法》。就在他事业最辉煌的时候,无形中竟变成了新兴帝国的最大隐患,被重用自己的老板猜忌,被昔日的知己出卖,被阴狠的老板娘谋杀。一切胜利化为泡影,唯有那出神入化的兵仙战例令后人景仰。他就是中国军事思想“谋战”派代表人物、淮阴侯韩信。

韦姓是一个古老的多民族姓氏,其源流众多,最早的韦氏来自夏朝中兴之主少康所封的彭祖裔孙元哲,为帝颛顼的后人,因封在豕韦(最初在河南滑县,后南迁今江苏铜山),称彭韦氏,其子孙便以韦为姓。

在众多的韦姓起源中,有一支出自西汉初年的韩姓。彼时,一位韩姓小朋友来不及庆祝刀口余生,就急急如漏网之鱼似地逃往南越。尽管此时的南越在老寿星赵佗治下,并不听命大汉,但是如果知道小韩公子躲在南越,仍有无数手段让其人间蒸发。为了避祸,小韩公子的监护人就以“韩”的半边“韦”作为姓氏。这一韦姓就此在天高汉帝远的岭南烟瘴之地顽强生长,逐渐成为当地大族。只是可惜,他们之中再没有人如那位不世出的兵仙神帅一样指挥千军如卷席。

韩信是一位传奇的悲剧英雄,在短短数年间,书写了令后人望尘莫及的必胜伟业,然后便如流星般坠入历史的深渊。人们或许要说他情商低、政商差,但却不能忽视他的军事生涯短暂而辉煌,也会为他的沉冤莫雪发出千古浩叹。

苦心人何惧胯下之辱

韩信,大约生于公元前231年左右,泗水郡淮阴(今江苏淮安)人,他的家世背景无从稽考。也不知是不是因其身后死于非命而成为汉廷禁忌,抑或是太普通了,连个韩太公这样的名字也不愿编。

苦哈哈的韩信偏偏生就一副放纵不落俗套的傲骨,这让那些习惯礼法的人很看不惯,尽管他讲起兵法来头头是道(也不知道何方高人教出这样的兵学天才?据传韩信曾受教于秦国尉缭),却没人乐意推荐他去选官。韩信也不稀罕去学些种田经商的本事,只是拿把不知谁给的宝剑在乡里游手好闲,整日价有上顿没下顿的,非常惹人厌。由此我们不难看出,他与刘季差距其实挺大的,同为无赖,韩信从不招人待见,刘邦却在黑白两道吃得很开。

笔者不知韩信的父亲是谁,只知道他的母亲死后穷得没钱发丧。韩信到处找地想埋葬母亲,终于找到一处又高又宽的吉地。他埋了母亲后,竟然幻想坟地四周可以安顿下万户人家。彼时的江南还没经过充分开发,且人口较少,摞空之地挺多的。

没了母亲,韩信的吃饭更成问题。好在有一位南昌亭亭长觉得小韩这孩子有根骨,就带他回家供养。可是那年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白吃了一个月,亭长还没说啥,他老婆先不干了,又不好赶人,就很早把饭煮好,然后带进卧室吃,生生整出了一个成语“晨炊蓐食”。等到习惯吃白食的韩信进入厨房,已经没饭了。韩信登时明白了,他不知道是亭长老婆的绝粮计,还以为亭长为德不终,所以愤然离去。笔者觉得这个桥段与刘三大嫂对付吃白食的小叔有些像,只不过人家是实在亲戚,而且上面还有个老爹镇着。刘邦心中有气,也只能在封赏大侄子上出气。亭长与他非亲非故,让他白吃一个月已经很够意思了。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飞了,韩信还得自食其力,只好到河边钓鱼。可是,鱼儿们似乎也看不上这位二混子,死活不上钩。韩信饿昏了,正好有一位在河边漂洗的老太太大发慈悲,拿出些吃食给他。此后的一个来月,韩信与漂母就像约好了似的,韩信与鱼儿无缘,却与漂母好不容易省下的吃食缘分不浅。吃到最后,韩信二乎劲又发作了,就对漂母许愿:“等我发达了,一定重重报答!”哪知漂母却一脸不相信地说:“公子都这样了,还如何发达。老身只是看你如此落魄才帮你,难道是希望你报答的吗?”

吃了一段时间饱饭的韩信有劲了,就拿着那把一直舍不得卖了换钱的宝剑去市上转悠。不想却被一个更混的莽夫盯上了,这货瞅着韩信就来气:“你长得那么高大,还总拿着把破剑,吓唬谁呢?”见韩信不答,这货更嚣张:“你要够狠,就拿剑刺俺;要是怂了,就从我的胯下钻过去!”看着这个无理取闹的莽夫,韩信犹豫了,有心给他一剑,又觉得不值,自己还有大事没做,岂能与此莽夫以命换命?不就钻裆吗,又不少块肉,再说这些年自己的名声早就不值钱了,再丢些也没啥。想到这儿,韩信真地趴在地上,受了胯下之辱。

韩信的早年生活异常失败,阴影密布,可比同为无赖的刘三阴影面积大多了。这也让他变得非常社恐,几乎没有朋友的他比谁都渴望能有一个赏识自己,真心对待自己的人。

欲变种有幸登台拜将

就在烂泥扶不上墙的韩信在社会最底层挣扎求生之际,陈胜、吴广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豪迈口号,打响了无数热血男儿改变命运的逆袭之战。

当项梁来到韩信的家乡扩红时,韩信二话不说就带着宝剑投了军。可是“有种”的项梁看不上“无种”的韩信,还把这种偏见如病毒一样传染给侄子项羽。

彪劲十足的项羽更加不看好怂样的韩信,只是因他个高才让他当了个郎中。韩信响应陈胜的号召想变种,每每给项羽出主意,但此时打得手热的项羽根本听不进去,寸功难立的韩信只好憋屈地为项羽当保安、看大门,简直都要烦死了。

实在混不下去了,韩信就改换门庭到了汉王刘邦(同为无赖,韩刘的差距肿么那么大咧)手下。不知是否因韩信受胯下之辱的桥段也传到了楚人居多的刘邦军中的缘故,初到汉中的韩信混得似乎还不如在项羽那里好,只是管仓库的小吏,而且还卷入了一场莫名其妙的集体处决之中,眼看就要被砍了。关键时刻,韩信睁大眼睛仰望监斩台上的滕公夏侯婴道:“汉王不是要争天下吗,何为杀壮士?”作为刘邦的御用司机、夏侯婴不仅车开得好,眼光也不差,他瞅着眼前这个虽然营养不良,但却长得高高大大的小伙子,觉得有些不凡,就让人放了他,还和他唠了会儿嗑,觉得是个人才,就向老板推荐。

此时的刘邦正为坐困汉中发愁,也没多想,听说韩信原来负责管粮,就让他当治粟都尉。治粟都尉比执戟郎中工资高了些,而且不会捱饿,但一个管粮官一辈子能见到主公几次?要论前途,恐怕真个比不上。这离韩信的理想差得太多,好在他有机会与刘邦的大管家萧何接触,几次深聊下来,颇受萧何赏识。

刘邦在汉中呆久了,手下的将领想家的,或是觉得跟错人的越来越多,先后有数十位逃亡,就连韩信也因萧何多次力保无效满心失望地开溜了。

萧何听说韩信走了,顾不上通知刘邦,立刻骑上自己的快马就披星戴月地追了下去。萧何是刘邦的左右手,他的离开立刻引起了刘邦的重视,暴脾气的刘三也不知摔坏了几个茶碗。好在,隔了一两天,萧何就回来了。刘邦拉着这位第一功臣的手就骂:“你要逃跑,为啥?”“我怎么会跑,我是去追逃跑的人。”刘邦忙问追谁,萧何喘了口气道:“韩信!”刘邦又开骂了:“那么多人跑了你不追,一个粮官追个毛线?”见刘邦如此不解风情,萧何正了正衣冠,肃然道:“千军易求,一将难得,韩信这样的人是独一无二的将帅之才。如果大王想安心地做汉王,当然可以不用他;如果您还想打回老家去,就离不开韩信!”刘邦从未见过萧何如此较真,也上心了,就打算让韩信当个将军。萧何仍是不干:“韩信虽然年轻,但其才在诸将之上,只有让他当大将,才能留下来!而且,大王还要登台拜将!”

刘三虽然有些不解,但他是很相信萧何的眼光的,既然老萧如此执着,看来韩信真得有些不凡,反正自己手下也没人能够冲出汉中,不如就让韩信试试。

刘邦这人果然光棍,既然应了萧何,那就十足十地按照登台拜将的仪式,在南郑郊外垒起高台,自己则斋戒沐浴,规规矩矩地将韩信迎上台去,然后授予印信,拜为大将。台下众将起初并不知道汉王这是演的哪出,及至看到韩信成了他们的上司,这才喧哗一片,可是大局已定,纵有各种不服,也只能憋在心里。

刘邦虽然履行了拜将手续,内心仍不托底,就忙不迭地召来韩信问计。韩信也不急着回答,反而问道:“大王您觉得和项羽比,谁的拳头更硬!”刘邦登时无语,半晌才道“不若也”。韩信进而道:“依我这个项王门卫的眼光来看,也认为您不如项王多也。 项羽一声怒喝,足以令千人丧胆。可是他却过于迷信自身武力,不懂得选用贤将,其勇不过匹夫之勇。项羽待人很温柔,看到江东子弟生病,也会流泪,还把自己的饮食分给大家。可是真要到了立功封爵时,他却舍不得把大印给人,这是妇人之仁。要知道大家拼死力战为的就是建功立业,岂是为了他的几句软语和几滴眼泪?

而且项羽驱逐义帝,任人唯亲,赏罚不明,凶狠好杀,把天下诸侯和百姓得罪了个遍。如今项羽虽然表面上武力强大,其实民心尽失,只要大王能够选贤任能、务悦民心,一定能够转弱为强,最终击败项羽。至于说项羽安排在关中的三王,他们葬送数十万子弟早已被秦人切齿痛恨,而大王与秦人约法三章,只要登高一呼,必得关中父老拥戴。”刘邦没想到韩信对天下大势看得如此通透,立时觉得自己捡到宝了,就让他放手展开对关中三王的攻击。

公元前206年八月,由无人注意的小吏逆袭成为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韩信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下,首先上演了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大戏。他让樊哙等将带着几百名士兵去修复通往关中的栈道,借此转移塞王章邯的注意力。暗中却带着汉军主力抄小路袭击陈仓(在今陕西宝鸡),杀死守将,然后进攻雍王章邯。此时的章邯早已没了当年独当义军时的豪气干云和智计百出,在后生韩信的攻击下疲于应付,一败再败,最终不得不自杀了事。

驻守关中东部的司马欣和北部的董翳二王见机不妙,立刻竖起降旗,毫无愧色地当了三臣。这一仗打下来,让那些从前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刘邦旧将们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赞叹“大将军真是厉害,俺们折腾那么久,也回不了关中,您才一抬手,就还定三秦,够牛”!

在关中父老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欢庆氛围中,刘邦在韩信等将的拥卫下终于回到了魂牵梦萦的关中。此后,他将关中交给老成持重的萧何打理,开始一心争夺天下。

在张良的故事中,笔者说过此时的项羽正在为他的胡乱分封买单,和齐国的老土著田荣兄弟杀得不可开交,根本没功夫西顾。刘邦则利用这个机会,稳定关中局势,争取百姓拥护,而且还拉拢自己的好基友常山王张耳等五王,请他们和自己一起组团去削项羽。之后的故事笔者不再赘述,先胜后败的刘邦在彭城之战中输得底儿掉,要不是多年江湖混出来的淡定,恐怕也得抹脖子了。

不过,在刘邦听了张良的下邑之谋后,立刻满血复活,将平叛拓地的重任交到了韩信的肩上。而韩信则信心满满地在其后短短数年间,通过一连串的神操作,写就了不世的战场神话。

兵仙出巧计横扫列国

韩信第一仗就是对付楚汉之际著名的二五仔魏王豹。这货本来改认刘邦为大哥,哪知道刘大哥收拢五六十万大军,居然挡不住三万楚骑的横穿直撞,这样拉胯的大哥简直是冰山易倒。魏王豹第一时间就以探视母病为由回到魏国,然后封锁黄河关津,切断汉军的退路,还派出使者与楚国媾和,然后快快乐乐地过起自家的小日子。

刘邦当时正和项羽打得难解难分,没有过多的兵力照顾魏豹,就派老酒鬼郦食其去做魏豹的思想工作。可惜魏豹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主,无论郦食其怎么说就是不听。刘邦无奈,只好任命韩信为左丞相,率军击魏。

魏豹知道刘邦不好惹,但他更怕项羽,就把重兵置于蒲坂(在今山西永济),让人昼夜盯着河关,生怕韩信飞过来。

韩信只有数万兵马,当然不可能强攻蒲坂,那种赔本买卖可不是兵仙能干出来的。他见魏军集中在蒲坂,就让手下虚张旌旗、陈列船只,做出一副要进攻的样子。魏豹在刘邦军中混过些日子,当然知道这个小伙子不好对付,一见汉军要攻蒲坂,立刻拿出全部家当高度戒备。

然而,韩信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主力从水流平缓的夏阳(在今陕西韩城),仅靠木盆和木桶代替船只,顺利渡过了滔滔黄河,然后直接向魏都安邑(在今山西夏县)发起急袭。魏豹见过打仗不走寻常路的,可没见过这么不走寻常路的,忙不迭地调兵去救都城。结果被早在半路恭候的汉军逮个正着。魏豹成了比他年轻许多的小韩同学的战俘,他的小妾薄姬也成了刘邦的战利品(薄姬与刘邦春风一度,竟然生下汉帝国第三位正主汉文帝。当年魏豹叛汉一是觉得刘邦要崴泥,二是误以为自己和薄姬能够生下龙种)。

刘邦对这个见风就叛的魏豹还是手下留情的,只是将魏国从地图上抹去,变成了河东郡。魏豹同学在由小老板变成了打工仔后的某一天,让几个不相信他人品的同事给提前宰了以防再叛。

干净利落地打下了魏国,让韩信在刘邦阵营的话语权大了许多。韩信建议刘邦“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之粮道”,在彻底翦除强楚的外围粉丝国后,再合兵一处共击项羽。这与刘邦其他智囊的建议所见略同,由不得刘邦不同意,遂命令韩信率军东击赵国。

在搞掉赵国前,韩信给赵国做了一次外科手术,先向赵国的孪生小弟代国发起攻击。也就是在攻灭魏国后一个月,韩信的大军就杀入代国。代国国君陈余此时兼任赵相,不在国中,国事由代相夏说负责。韩信不管那么多,率军直击阏与(在今山西和顺),夏说等不及陈余的最高指示,就出兵接战,不是兵仙的对手,很快就吃了牢饭。韩信为了防止赵军捣乱,另派曹参率军攻击赵将戚将军,可怜的戚将军连名字都没来得及报出来,就被生猛的曹参斩杀于逃跑的路上。之后,曹参率领本部兵马回防敖仓,与韩信就此别过。

韩信的部下在攻击魏、代两仗中大出风头,得到了血与火的锻炼,可以算是精兵了。这让与项羽对阵屡屡吃憋的刘邦好生羡慕,就耍大牌让人将韩信的精兵调走,另外给了他些新兵蛋子。

韩信遇上如此无赖的主公也没有办法,只得一面训练,一面继续招兵。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拥有二十多万兵马的赵国,不得不凑足数万兵马,才好与之相抗。

经过短暂的修整补充后,韩信与陈余的死对头张耳率领这群乌合之众来到了井陉关下。这里是太行八陉之一,也是通往赵地的咽喉要道,陈余早就在井陉关上陈列了二十万大军,准备和风头正盛的汉军一较高下。

看着关外的汉军,赵国大臣、战国四大名将李牧之孙李左车进谏陈余:“韩信一路杀来势不可当,再加上您的老冤家张耳,着实不好对付。但是他们毕竟是远来攻击,粮草转运困难,只要我们坚守雄关天险,同时派人断其粮道,不出十日,一老一小两颗人头就会出现在您的案头。”

李左车这是多完美的算计啊。可是,赵国的实际话事人陈余偏偏就不领情,在他看来,打仗不是李家的专利,咱是正义之师,且以众凌寡,必须堂堂正正地战胜敌人,才不会被诸侯笑话。这简直是宋襄公附体才会说出的不可救药的书生之见。

当陈余还在那儿幻想给韩信上正面对战大课之际,汉军密探报告了李左车计策没被采纳的消息,韩信不禁长出了一口气。韩信引兵缓缓向井陉关而来,在安营扎寨之后,连夜选派二千轻骑,让他们每人携带一面红旗,从小路隐入附近山坡,叮嘱他们当赵国大军倾巢而出后就立刻冲入赵军大营,拔旗易帜。

一切准备好后,韩信大咧咧地升帐传令:“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打败赵军后举行会聚!”众人虽然对韩信有些迷信,但也认为此话说得有点玄。

为了进一步迷惑赵军,韩信又令副将带兵一万背靠河水摆开阵势,这让熟读兵书的陈余那颗本来还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既然汉军摆出有进无退的绝阵,那么自己有必要成全他们。

第二天一早,韩信与张耳摆出大将军的旗号和仪仗,敲着战鼓向井陉关杀来。赵军怎肯示弱,立刻杀下关来,双方也不唠嗑,便认真地砍将起来。打了不知多久,韩信带头扔下旗鼓仪仗,就向河边的大阵败去。陈余一看汉军的行止与自己的猜测一般无二,立刻命令追击。

汉军多是新兵蛋子,见到数倍于己的赵军杀来,不免神色慌张。那知道韩信却在阵前忽悠大家道:“我们后面是绝路,大家要想活下来,就和本将军向前杀死赵军吧!”汉军知道此战十死无生,索性拼了性命向赵军杀去。那些赵军本是来收获战功的,不想汉军突然失心疯似地杀向自己,只好放下割人头的小心思,再次认真地厮杀起来。

见到汉军死缠烂打,就是不肯乖乖献上首级让自己在天下诸侯面前露上一手,陈余不禁有些焦躁。为了早一点实现自己的破敌大计,他命令关上的预备队尽数加入围杀汉军的攻击之中。本来人头攒动的井陉城,只剩下少许守关老卒,登时变得无比清静。

隐藏多时的汉军轻骑见状,立刻如旋风般杀出,冲入关城,那些老卒还没得及反映,关城就易主了。汉军砍倒赵军旗帜,将自己带来的二千面汉军大旗遍插城头,给人造成了汉军全伙在此的气势。

那边厢,久战不胜的陈余打累了,就想先休息一下,哪知道陡然发现坚不可摧的井陉城头飘扬起无数面汉军大旗,瞬间短路了。就在他还没搞清状况之际,韩信指挥汉军高喊“井陉丢了,赵军败了”,不明就里的赵军阵势大乱。张耳乘势向老冤家杀来,陈余见军心已乱,只得落荒而逃,最终被张耳所杀。

大胜之后,诸将如同好奇宝宝似地聚在一起问主将:“兵法上不是说背水为阵危险吗,为什么我们这么做反而取胜呢?”韩信道:“你们读兵法没有读全,兵法上说“陷之死地而后生”,我们接手的是新兵蛋子,又没有多少时间训练,这不如同赶着市上的百姓去送死吗?只要先将士兵置之死地,让他们明白要想活命只能死战,我们才能挡住陈余的攻击,然后才能从容用计破敌!”

由于韩信事先有令擒得李左车者赏千金,李左车很快被赏金猎人拿获。韩信亲自为其松绑,并请他上坐,自己则执弟子之礼。一向高傲的韩信这是肿么呢?原来,韩信觉得李左车是个奇才,可以为自己参谋军事。

果然,李左车深受感动,一听韩信向他请教攻燕、伐齐之事,就说:“将军虽然战必胜攻必取,但经年苦战,劳师远袭,士卒异常疲惫,如果战线拉得过长,一旦顿兵于燕国的坚城之下,恐难善了。到时候,齐国再举兵相向,将军危矣。为今之计,将军不如按兵不动,先安定赵地,取悦民心,犒劳士卒,对燕国摆出一副先声夺人的架势,然后再派辩士说降燕国。一俟燕国降汉,齐国独木难支,必然望风请降。”

韩信闻言大喜,立刻开始布置,在休兵养锐的同时摆出一副大兵压境的阵仗,这才派使者前往燕国,燕王果然惧服来归。韩信又请求立张耳为赵王,由他镇抚赵国。张耳本来就是项羽所封的赵地之王,只不过一不小心被凶终隙末的陈余给打跑了,现在衣锦还乡,自可省去许多麻烦。对此,刘邦表示同意,当即就封张耳为赵王。

由此,笔者发现韩信在玩弄政治和琢磨人心方面确实不擅长,与军政双优的李左车差距不小,执弟子之礼亦无不可。至于说他曾对项羽的品性作出过中肯的分析,那不过是在其手下吃憋多年,拿着放大镜观照多时的愚者千虑罢了。碰上需要随机应变的政治大势,韩信过于刚性缺乏变通的致命不足就显露无遗,难怪他只得到尉缭子的军事嫡传,对于其政治天赋却没有继承分毫。好在此时有李左车的匡正,他才能够采取正确的措施。

此时,楚军多次渡过黄河攻击赵国,赵王张耳和韩信往来救援,在行军途中平定了许多赵国城池,还发兵支援刘邦。

公元前204年六月,刘邦离开成皋(在今河南荥阳)向东渡过黄河,单独与司机夏侯婴跑到屯军修武的张耳军中,一大早便自称汉使进入赵营。当时,张耳、韩信还没起床,刘邦径直走进帅帐,抢过他们的印信兵符,然后召集诸将,调走了全部精锐。等张耳、韩信起床后,才得知刘邦来过,不禁大惊失色。不过,再次被刘邦夺走精锐的韩信对刘邦却没啥怨言,只是匆匆与张耳分手,回到赵国征调剩余赵兵,准备移师赵国。兵仙火力全开,只要是兵都能让他们炼成精锐。

就当韩信率领自己刚刚整训好的汉军来到平原渡口时,却得知郦食其已经先他一步说服齐国归汉。

不战而屈人之兵当然是好事,韩信就想勒兵驻防。哪知道,新进加入汉营的范阳辩士蒯彻(因避汉武帝刘彻讳,又作蒯通)却劝阻道:“将军奉令攻齐,却让郦食其凭着三寸之舌让将军陷入尬境,难道将军的百战之功还不如一个高阳酒徒的几句忽悠吗?”

随着地位的提升,韩信的脑回路也变得奇怪起来。他在事关战胜攻取的事上很乐意听从蒯彻的说法,就不顾郦食其仍逗留齐国的危险率兵渡河击齐。

已决计降汉,对汉军戒备松懈的齐军哪里是韩信的对手?汉军一路斩关夺寨,直逼临淄城下。此时的齐王田广才从梦中醒来,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将醉眼迷登的郦食其变成了货真价实的油炸鬼。据说,郦食其临入油锅之前给韩信下了不得好死的诅咒,没想到还真的挺灵。

田广做的第二件事是向项羽求救。本来齐、楚两家是打生打死的冤家,可是两家斗了多年,却让汉国捡了便宜,危急关头,两家决定放弃宿怨一致对汉。项羽派龙且率兵与田广合力抗汉,双方有兵二十余万。

韩信还是那几万人枪,面对强敌,他又该如何破之?

要说龙且也不是善茬,不久前他曾打得仅次于项羽的英布找不到北,如今手上的余热未冷,面对兵仙不免跃跃欲试。龙且不服不忿,手下却有人头脑清醒得很,劝他切莫浪战,不如深沟高垒,以守为攻。待劳师远征的汉军粮尽兵疲,再发动雷霆一击。可是龙且这货长年受到项羽主动进攻战术的影响,没有那份耐心。而且他曾与韩信共过事,一直也没看出那个怂货有啥本事,因此断然拒绝了部下的建议。

韩信知道龙且要来求死,就命人连夜赶做了一万多条沙袋,盛满沙土,堵住潍河上游。然后在第二天清晨,率领万余汉军涉水进击龙且。龙且自然不会示弱,立刻出击,韩信且战且走,到了河水清且涟漪的潍河边上,轻巧地渡过河去。龙且不疑有他,也带着大队人马渡河。然而,就在楚军先头部队刚刚上岸,大队人马还在河中涉渡之际,上游的洪水滔滔而下,无数楚军被卷入激流之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韩信指挥早就埋伏在周围的汉军扑向了还在蒙圈的楚军上岸部队,很快就将他们斩杀干净。然后,汉军再次好整以暇地渡过已恢复正常的潍水,向着龙且的营寨杀去。混战中、龙且和田广先后被杀。又经过一段时间的征伐,公元前203年,齐地尽入韩信之手。

一连串的胜利让韩信的心态膨胀了。他全然不顾自己的政治短板,也想过一把王的日子,而这也终将成为他花样作死的前奏。

当刘邦听到韩信要当齐地假王的消息后,立刻开喷,幸好被张良和陈平拦住。知道此时自己还无法与韩信掰扯的刘邦让张良去册封韩信,既照顾了韩信的面子,也隐隐压了韩信一头。你的齐王是老子封的,老子才是天下之主,这是刘邦的潜台词。可惜,韩信完全沉浸在王霸之梦中,根本没有看清张大仙冷冽的眼神(别看你现在蹦得欢,早晚要拉清单)。

听说韩信在齐地的一番操作后,项羽难得开了一回天眼,派出武涉前去规劝韩信。武涉是个称职的说客,他毫不客气地指出:“刘邦是个不值得信赖的二货,您追随他早晚要吃亏。不如您与楚国联合,足以宰制天下!”韩信已被刘邦忽悠瘸了,哪里肯弃汉归楚,只是信誓旦旦地说:“我在项王那儿不过是执戟郎,在汉王这儿却出将入相,而且汉王对我解衣推食、言听计从,这才让我有了今天的成就,背之不祥!”真是个天真的将才,全然不知“太平本是英雄定,不见英雄享太平”的千古真谛。

在灭齐中立下大功的蒯彻看不下去了,就劝道:“如今天下大争,胜则为王。大王不若两不相帮,让楚汉同时存在下去,这样您就可以和他们三分天下,永享齐祚。”可惜,此前对蒯彻信任有加的韩信就是走不出刘邦恩惠的阴影,死活不答应。蒯彻知道韩信听不进自己的忠言,索性装疯做了巫师。韩信就此失去了最后一次盘活大龙的机会。

天下定谁悲英雄陌路

公元前202年,刘邦突然对东归的楚军发动战略攻击,天下局势越发清晰起来。可是此时仍旧能够左右形势的韩信和彭越却没有立即遵令南下合围楚军。在瑟瑟寒风中哆嗦不已的刘邦对二人失望已极,虽然听从张良之计许诺给二人划定封疆,但在内心深处却给二人判了死刑。

当韩信接过三十万联军的统帅权后,立刻沿着垓下(在今安徽灵壁)安排下十面埋伏。他将部下分为六部,由孔将军为左翼,费将军为右翼,刘邦在其后,再后面是周勃和柴将军。韩信本人则率军与项羽的十万大军交锋。

面对这个昔日毫不起眼的部下,项羽内心燃起了滔滔恨意:自己一手遮天的好棋,都让韩信搞得支离破碎,数十万楚军及其盟友在他手上烟消云散,而今更是被逼上绝路,还有什么好说的,拿命来吧。

韩信不急不慌地对战项羽,不知过了多久,堪堪不敌的他便引军撤退。项羽虽然知道韩信会留后手,但多年来战必摧攻必破的积习让他丝毫不惧地沿着韩信败退的道路追去。

那边厢的孔、费二将,让过韩信的兵马,沿着地势,从两边扑向楚军。随着项羽向前追杀,楚军战线越拉越长,阵型也越来越乱,这给孔费二将的蓄势一击提供了绝佳机会。项羽见状,就要后撤,那边的刘邦又亲自杀来。见到刘邦,项羽登时忘记了战阵之险,拼力向刘邦杀来。刘邦带兵拼杀一阵,再次后撤,将楚军向着联军埋伏圈的纵深引去。项羽自是不肯放过刘邦,楚军越追兵力越单薄,周、柴二将也随即从两翼扑来。

就这样,联军重重叠叠地将楚军围在垓心,饶是项羽有拔山扛鼎之力,此时也回天乏术了。大势已去的项羽只能上演别姬自刎的悲催桥段,以自己的身死国灭成就了大汉帝国的宏图霸业,也让那个他昔日死活瞧不上的怂货成为了万世景仰的兵仙神帅。

敌国灭,谋臣亡。已经嗅出韩信不羁之心的刘邦,鉴于韩信在灭楚之战中的不赏之功,虽然不便当下动手,但却步步为营,着手翦除政治小白韩信的兵权。

刘邦的第一记杀招,就是他惯常用的夺兵术。凭着早起的鸡儿有虫吃的铁律,刘邦在刚刚被推上皇帝宝座后不久,就驰入韩信军中,再次夺走被韩信练熟的兵马,然后将韩信由齐国改封楚国。刘邦动手的信号如此明显,可惜政治嗅觉极差的韩信竟浑然不知,还以为这是刘邦想让他回到那曾带给自己无尽回忆和屈辱的故乡。

作为楚王的韩信,驾临淮阴老家,找到漂母,赏赐千金,并着人赡养。对于那位让他白吃白住了月余的亭长却只给了百金,理由是“为德不终”。这些人对他有恩,报答他们尚在情理之中。特别耐人寻味的是,韩信居然找到那位让他遭受胯下之辱的猛男,不仅不治罪,还让他当了都尉,理由是这货给了自己反向激励。喜从天降的猛男,望着面前的楚王,心中五味杂陈。由此,笔者不难看出,虽然世界曾经抛弃过韩信,但韩信并不想抛弃世界,在他心中还是存有一份善念的。

韩信只顾报恩,却没想到远在长安的刘邦仍无法忘记韩信在他危机时的趁火打劫。刘三这人无赖得紧,对别人的恩情未必常记,对别人的仇怨却总想报复。所以没过多久,就因为一个空穴来风的消息对韩信收紧了迫害的绳索。他借口巡游,将前来见驾的韩信拿个正着。

有人说,刘邦捉韩信是因为后者收留了楚将钟离昧。钟离昧是刘邦念念不忘誓要捉拿的楚国大将,韩信躲还躲不开,可偏偏念及昔日袍泽之情予以收留。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没有钟离昧这当子事,刘邦就会放过韩信吗?可叹韩信还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杀了钟离昧就可以得到刘邦的原谅。殊不知刘邦在建国之初,就迫不及待地向韩信下手,这等于在昭告天下“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韩信固当死”。

不过,刘邦终究怕别人说他卸磨杀驴,只得强自按下杀韩之心,将其由雄据一方的楚王变成了蜗居京城的淮阴侯。对于如何处置韩信这个绝世将才,刘邦彼时或许还存在一点为我所用的希望。可惜,天生高傲,又看清刘邦嘴脸的韩信却从此绝了继续为刘邦效命以求苟全的念头,只想在长安城中做个富贵闲人,常常装病不参加朝见或跟随刘邦出行。

如果事情如此发展,韩信也许还能躲过无妄之灾,偏偏有两件事加速了他的死亡。

第一件事是韩信去拜访樊哙,樊哙这货猛则猛矣,但对于比他强过数个身位的韩信却是佩服有加,他见韩信来访,竟然行跪拜之礼迎送,还说:“大王光临臣下之家,真是臣下的荣耀啊!”一句话瞬间点燃了韩信的激情,他在出门后竟然自我解嘲道:“没想到这辈子居然与樊哙等同列!”这句话传到了刘邦那儿,立刻被解读为韩信称王的野心不死,耻于与列侯樊哙为伍。

第一件事是刘邦心情大好,与韩信聊天。刘邦问韩信自己能统兵几何?韩信也不走脑子就说:“陛下将兵不过十万!”刘邦再问韩信能带兵多少,韩信继续犯傻答道:“俺是越多越好!”刘邦闻言心中一懔,面上却笑问:“你带兵越多越好,为何却被我抓住呢?”这话可是诛心啊,韩信不无委屈地说:“陛下不善于统兵,却善于治将。这是臣被抓的原因!”那一天,韩信几年的隐士光环瞬间破防,原来他还想带兵,而且对刘邦使用诡计抓住自己并不服气,这让刘三心中如何放心得下。

刘邦的心思很快就被吕后瞧破了,看着日渐苍老的丈夫,吕后非常担心一旦刘邦故去,自己那个生性软弱的儿子能否驾驭和刘邦一起打天下的熊虎之将。于是,她心领神会地作出了除掉韩信的打算。

之后,韩信曾经的部属兼学生陈豨曾经过府拜见,也不知二者说了什么?公元前197年九月,陈豨在代地发动叛乱,声势很大,刘邦只得亲自率军平叛。本来,刘邦还想给韩信最后一次机会,让其随从自己前去参谋军机,哪知道韩信托病不出,这让刘邦对韩信彻底死心,联想到韩陈二人的过往,不由杀心顿起。不过,这种有损天威的事,刘邦还是顺水推舟地交给了老婆大人。

吕后经过一番骚操作,凑齐了诬陷韩信勾结陈豨谋叛的人证物证。不过,吕后害怕韩信不肯应召入宫受死,就召来相国萧何谋划。一向政治正确的萧何彼时当然是坚定地站在皇帝皇后一边的。再说,伯乐永远不能等同于朋友,当年萧何欣赏韩信,并不是把韩信当成朋友,而是当成可以兴汉的帅才。如今,为了大汉安全计杀掉韩信,萧何并没有太多心理负担。他唯一能为韩信做的就是在吕后斩草除根的屠刀下,为韩信留下一个不记事的幼子而矣。

可是韩信偏偏把伯乐当成朋友,轻易就相信了萧何派人传来的假消息,毫不怀疑地走近长乐宫钟室,准备参加刘邦的凯旋宴会。误入陷阱的韩信竟被一群武装宫女捆住,面对即将落下的屠刀,韩信愤声道:“悔不听蒯彻之言,致为小女子所杀!”至此,曾被萧何称为“国士无双”的韩信莫名死于钟室,年仅三十六岁。当刘邦听说韩信身死族灭的消息后,长长吁了口气,又无比惋惜地慨叹一声,便不再言语了。

韩信就这样如流星般划过历史的长空,他未及而立之年便仗剑登台,一路过关斩将,功高无二,略不世出,成为令后世景仰的大汉三杰之一。只可惜韩信死得突然,他生前精心所著的《兵法三篇》随即消失,后人只知道三篇的篇目为“用将篇”“用地篇”“用计篇”。虽然只有三篇,却是兵仙精华,自然珍贵无比,今人欲窥其真颜,或许只能去和他同著兵法的张良数以十计的墓中寻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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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之死(一)】/ 刘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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