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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意中人称呼的变化，其实藏着爱情密码
文/晏凌羊
1
在《如果金庸给周芷若取名叫翠花……》（点击文章题目可阅读）那篇文章里，我们分析过：金庸给笔下人物取名，定是引经据典、字斟句酌的。
我们读他的小说，不难发现：在设定“称呼”时，他也不是随意编排的。
在《射雕英雄传》中，陈玄风和梅超风这对夫妻互称对方“贼汉子”“贼婆娘”，在金书中仅此一例。
两人盗了师父黄药师的武功秘诀苦练，后来逃到漠北高原上亡命天涯，被江湖人合称“黑风双煞”，但一直互助互敬、互怜互爱。“贼汉子”、“贼婆娘”等称呼，大概也是他们对自己“偷盗”一事的自嘲、自贬吧。
黄蓉叫郭靖“靖哥哥”，也是金庸小说中最具特色的一个称呼，甚至已成为了专属于黄蓉称呼郭靖的符号。
在张家口初交郭靖，黄蓉有意与为人敦厚的郭靖交好，但起初她只以“大哥”称呼他。
接下来，黄蓉对郭靖进行了进一步的“考察”，她看到他在比武招亲现场为了穆念慈仗义执言，看他四处奔走为王处一寻药，初步认定了他的人品，这才换回女儿装，唤郭靖去郊外相会。
郭靖初见黄蓉，被她的美丽震慑住了，只傻呆呆站在原地，不敢相认，黄蓉便叫：“郭哥哥，上船来吧！”在船上，黄蓉说清楚真相后，告诉郭靖：“你也别叫我黄贤妹，叫我作蓉儿罢。”
黄蓉是从什么时候开口叫郭靖“靖哥哥”的呢？是在《射雕英雄传》第十一回《长春服输》。
那时，郭靖、黄蓉一起闯赵王府，为王处一拿疗伤用的药，开启了两人互相扶助、共闯江湖的历程。
郭靖被梅超风所擒，黄蓉搬出亲爹黄药师的名头保了郭靖安全，正好江南七怪追踪采花大盗欧阳克也来到了赵王府，恰巧遇到死对头梅超风。
一番打斗之后，江南七怪携郭靖离开赵王府，逼问郭靖为何与黄蓉这个“妖女”在一起。黄蓉在墙外听到了，脆生生唤了郭靖一句：“靖哥哥，快出来。”
黄蓉一把将郭靖拉上小红马，两人又继续在闯荡江湖的过程中培养感情。从此以后，黄蓉就一直叫郭靖“靖哥哥”，生儿育女以后也未曾改口。
相比之下，阿朱叫萧峰为“萧大哥”，其实是显得有些生分的。事实上，阿朱和萧峰之间的确算不上是肝胆相照。
阿朱对萧峰的感情，七分是爱慕，两分是怜惜，一分是惧怕，她不对萧峰说出真相，说到底还是不相信他会为自己而改变报仇的初心，所以她要用拿自己当祭品的方式去化解这场仇怨。
萧峰的光环，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和萧峰的结合，更像是小粉丝和大偶像的结合，所以她把自己看得太轻而把萧峰看得太重。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她自始至终只称呼他为“萧大哥”也不足为奇了。
仪琳的心态跟阿朱差不多，所以她会称呼令狐冲为“令狐大哥”。
相比之下，任盈盈就显得霸气很多，起初她以江湖人通用的称呼“令狐大侠”来称呼令狐冲，这个称谓既不失对令狐冲的抬举和欣赏，又不至于暴露她暗恋之情，很是妥帖。
待得两人在多次接触后互生情愫，她一改果决狠辣的神教圣姑做派，换上了一副小女儿的娇羞之态，称呼令狐冲为“冲哥”。
阿紫爱慕萧峰，但何以一直称呼他为“姐夫”呢？
原因很简单：对于萧峰是因为看在姐姐阿朱的面子上才照顾她这一点，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因此，她时时刻刻把“姐夫”这个称谓挂在嘴边，随时提点萧峰牢记阿朱临死前的托付，切不可因为自己行事歹毒而对自己动怒。
然而，也就是这一声“姐夫”，也暗示了她的爱情悲剧：萧峰对阿朱的思念日久弥新，阿紫永远不可能撼动和取代得了阿朱在萧峰心里的地位。
王语嫣称呼慕容复，一直叫“表哥”，像是担心别人不知道她跟慕容复之间有亲戚关系似的。慕容复称呼王语嫣，向来也只一句客气疏离的“表妹”，从这两人对彼此的称呼上我们似乎都可以预见两人的结局了。
金庸小说里的“表哥表妹”，能成为良配的并不多。这可能跟金庸笔下的“表哥”几乎都没什么好人品有关，比如王语嫣的表哥慕容复、《连城诀》里水笙的表哥汪啸风、《倚天屠龙记》里朱九真的表哥卫壁。有好事者说，这是因为金庸的表哥是徐志摩的缘故，他对这位表哥实在印象不佳。
在《天龙八部》一书里，有两个人曾叫过段誉“段郎”。一个是木婉清，一个便是王语嫣。
木婉清起初叫段誉“段公子”，后来被云中鹤强逼，她索性揭开面纱让段誉见了自己的真颜，单方面宣布了对段誉的主权。看两人在一起的互动，我们不难发现他们对彼此有情欲，岂料“有情人终成兄妹”，木婉清当真如晴天霹雳一般，又伤心又愤怒。
段誉称呼她为婉妹，可她实在叫不出口那一声“哥哥”。
王语嫣起初只称呼段誉为“段公子”，跌入枯井醒转过来以后，就改口叫段誉“段郎”。
“段郎”是一个颇有点带着“性撩拨”意味的叫法，马夫人叫段正淳“段郎”，只把段正淳叫得骨头发酥。
王语嫣这一叫“段郎”，大概也是死心塌地要跟了段誉了。只是，她选择段誉，多多少少有点退而求其次的味道，因此，这声“段郎”相比木婉清喊的“段郎”，反倒显得有些“将就”了。
最有意思的是黄药师和郭靖对彼此的称呼。
黄药师一开始根本看不上郭靖，所以当郭靖和欧阳克一起到桃花岛求亲时，他一口一个“姓郭的小子”，后来见爱女黄蓉对郭靖痴心不悔，索性也改了口，改叫郭靖“靖儿”。
郭靖误会黄药师杀七怪，在心里暗骂黄药师是“黄老贼”，当他知道杀七怪的是欧阳锋时，反倒一口一个“欧阳先生”。很多读者觉得郭靖这是典型的“窝里横”，但其实我们仔细分析一下，就会觉得合情合理。
如果郭靖的师父（江南七怪）果真是黄药师杀的，那郭靖失去的就不只是师父了，还有黄蓉，所以他对黄药师的仇恨当然又多了一层……当他得知杀死自己师父的人是欧阳锋和杨康之后，“不由得又惊又喜”，这里的“喜”包含有“又可以跟黄蓉在一起了”的成分。
我们只有真心喜欢一个人，才会特别害怕那些可能导致两个人再也没法在一起的事情发生。
再举个例子：张无忌误会赵敏偷走屠龙刀、害死殷离时，一见面就甩她数耳光还掐她脖子，是因为他对赵敏的期待值更高，所以赵敏要是真做了这种事情，那他失去的不仅仅是殷离，还有爱情。
而当他后来得知做这一切的是周芷若时，反倒反应很平淡。反应平淡的原因，一是他逃婚，本就对周芷若有愧，二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消化后，愤怒情绪此时已经变淡。
张无忌为公事跟张无忌打交道时，称她为“赵姑娘”；后来他第一次改称赵敏为“敏妹”是赵敏在汝阳王面前以死相逼救下张无忌并不惜为他与父兄决裂以后。
赵敏第一次听他叫自己为“敏妹”，心中说不出的甜蜜，但一想到父母之恩，兄妹之情从此尽付东流，又不禁神伤。之后，张无忌就一直称呼赵敏为“敏妹”了。
2
《神雕侠侣》中，从杨过对小龙女的称呼变化，也能看出他对小龙女的情感变化。
杨过第一次见小龙女，原著中是这么写的：
杨过抬起头来，只见一只白玉般的纤手掀开帷幕，走进一个少女来。那少女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犹似身在烟中雾里，看来约莫十六七岁年纪，除了一头黑发之外，全身雪白，面容秀美绝俗，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
孙婆婆笑道：“这位龙姊姊是此间主人，她问你甚么，你都回答好啦！”
杨过从石榻上翻身坐起，跃下地来，向孙婆婆和小龙女都磕了一个头，说道：“弟子杨过拜见婆婆，拜见龙姑姑。”
杨过当时见小龙女的时候，大概是十三四岁，小龙女就比他大大概四五岁。孙婆婆引导杨过称小龙女为“姊姊”，但杨过没有遵从，而是叫了声“龙姑姑”。
旧时男子随意叫人“姊姊”，似有不尊之嫌。杨过若叫小龙女“姨”，又把她给叫老了。若叫“龙姑娘”，好像跟人家是平辈或者像是人家长辈了，也不礼貌。
叫“师父”的话，当时小龙女并未收杨过为徒，而杨过的第一任师父是赵志敬，他本就厌恶师父，所以也不妥。
唯独叫“姑姑”，相当于把小龙女当成是师父或父亲的妹妹，才显得亲近又不至于把小龙女叫得太老。不然，他除了叫“姑姑”还能叫啥啊？啥都不合适，也不好听。
由此也可以看出来，杨过年纪虽小，但非常识趣、会揣摩人心。
杨过对小龙女称呼的变化，也可以反映出两人之间的情感变化。叫“姑姑”，到底是生分了些，所以，当小龙女失贞后，不知情的杨过找到她，开口就叫她“姑姑”，顿时让她心生失望，她嗔道：“你还叫我姑姑？”
那时的杨过，内心里一直把小龙女当做长辈，从未有过其他非分之想，小龙女这么一问，他顿时也懵了。之后，小龙女和杨过经历几次分离、误会、重聚、同生共死、互表心意后，终于确定了对彼此的感情。
后来，断臂、中毒的杨过和身受重伤、恐将不久于人世的小龙女两人在全真教拜堂，再回到古墓中“洞房花烛”，杨过经征询小龙女的意见后，才确定了对小龙女的称呼。小龙女的师父叫她“龙儿”，杨过也便叫她“龙儿”。
杨过对小龙女的感情由亲情变成爱情，由之前的感恩、敬重她演变为“愿与之生死相随”，并改口叫她“龙儿”，其实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有过层层的心理铺垫。也正是因为如此，每次看到现在很多改编自原著的电视剧，演杨过的男演员还在向“小龙女”拜师学艺阶段就含情脉脉地看着“姑姑”，总让我觉得很违和。
只可惜，新修版中，金庸对这些称呼似乎变得不讲究了。在金庸后来修订的小说版本中，杨过、小龙女二人在丐帮大会上重聚，有这样一段“毁三观”的对话：
小龙女问道：“你不见我后，一天想我几次？”
杨过道：“你走了之后，我便出来寻你，从早到晚便在寻你，只大叫：‘姑姑！姑姑！’”
小龙女微笑道：“那幺你想我不想？”
杨过道：“当然想啊，一天至少想两百次。”
小龙女道：“两百次不够，我要三百次。”
杨过道：“我一天想你四百次，上午两百次，下午又两百次。”
小龙女道：“你吃饭的时候也想我，又多一百次，一天想五百次。”
杨过道：“我吃饭的时候也想你，想啊想的，心不在焉，把面条吃进了鼻孔里去。”
小龙女噗哧一笑，说道：“那就不好过了。”
杨过道：“我不理，鼻子一吸，把面条从鼻孔里吸了进去，嘴巴再一吸，就到了嘴里，再一吞，就吞进了肚里。”
小龙女扁扁嘴道：“啊唷，那可脏死了。”
杨过道：“不脏，不脏，我从小就这幺吃面条，味道还挺好的。我吃饭时想你，嘴里轻轻叫着‘姑姑！姑姑！’，嘴巴没空，就用鼻子吃面条。”
小龙女心中感动，说道：“过儿好乖！你晚上不睡觉，又多想一百次。”
杨过道：“晚上不睡觉不行。我要睡着了才能做梦，好晚晚梦见你，紧紧抱住你，说道：‘亲亲好媳妇儿，我要你做我媳妇儿！’一面叫，一面亲你的脸，又亲你好美丽的眼睛。”
小龙女叹了口气道：“你说要我做你媳妇儿，那真好，我自然要做。那你在睡梦里也想着我了，又多一百次。以后我们分开了，你每天至少要想我六百次。”
杨过道：“以后说什幺也不分开了。真要分开了，我每天想你七百次。”
小龙女道：“八百次！”
杨过道：“九百次！”
小龙女道：“一千次！”
杨过心热如火，忍不住就要揽过她来吻她。但大厅上众目睽睽，他毕竟在尘世中长到十几岁，觉得不妥，勉强克制住了，只觉怀中小龙女的身体也渐渐温热。
看新修版《神雕侠侣》，看至这一段时，我差点摔了书。
这段画蛇添足的描述，实在太不符合人物性格了，小龙女的高冷气质全无不说，杨过也变得油嘴滑舌、油腻不堪了起来。
再者，当初小龙女负气离开杨过，是因为她误认为自己与杨过已有夫妻之实，而杨过不仅称呼她为姑姑，还说自己从未敢往“让姑姑做自己妻子”上想。
现在，二人重聚，杨过一口一个“姑姑”怕是只会触碰起小龙女的“忌讳”，小龙女又何以能和杨过这么打情骂俏？
旧版中，小龙女失贞后问杨过“难道你不当我是你妻子”，新修版却把“妻子”改为“媳妇儿”。
小说中还写，小龙女甚至想过称呼问题，不知道杨过要称呼自己为“龙姊”还是比较粗俗的“媳妇儿”，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改口叫“郎君”。
这一段，看得我以为杨过和小龙女相逢相知相爱的地方不是装修得很“性冷淡风”的清冷古墓，而是热闹非凡的烟花柳巷。
金庸小说对其笔下武侠小说的修订，总体来说是“瑜不掩瑕”。
曹雪芹写《红楼梦》，“批阅十载、增删五次”，但不管怎么删改，他自始至终都处于塑造人物、书写人物命运的状态之中，这一点我们从书中可以感知到。
金庸1972年封笔，不再写武侠小说，而金庸修订这些小说已是1999年，不一定能找得到当初的写作状态，不一定能跟书中的人物血脉相连了。
有时候，我会写一些小故事。写得投入时，总有这样一种感觉：起初你写的时候，是有一个人物性格、命运轨迹设定的，可后来写着写着，你会觉得笔下的人物自己活了起来，完全不听你使唤了。他们自己推动着自己的故事往前发展，自己决定了自己当下的每一个选择，自己重塑了自己的命运。
金庸先生再修订小说时，恐怕已经找不到与小说人物“同频共振”的这种感觉，不能再深入、准确地把握小说人物的情感态度及其心理脉络，反而化神奇为腐朽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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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金庸小说，但不会一直为他说好话。该点赞的点赞，该表达异议还是会表达。也不知道在金庸先生仙逝之时写这些，会不会有些人解读为“大不敬”。今天想说一点：羊羊时不时会发点广告，广告（包括理财）会事先核验，且先在超级大号上测试过没问题了才发，大家可结合自己情况自行决定是否要“种草”。售后一律由商家负责，若有售后问题可直接联系商家，联系不到可在后台留言（告知推文日期、所购买产品的名称、订单号、手机号码等能查询到是哪一单的信息），我们协助联系。但是，若因对产品不满意而加博主微信谩骂博主，则一律拉黑。如果您在京东、淘宝购物不满意，最成熟的做法是申请售后，而不是千方百计找到马云、刘强东的私人微信骂人。如果您看了电视台广告而购物，产生售后问题时也应该直接联系商家售后，而不是去砸电视台、骂台长。都是成年人了，希望都能按成年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何为成年人？自己能对自己的决定负责，出了问题先解决问题。人和人之间，有善意才有交流，谢谢啦。ps：微信又改版了，若担心羊羊的公众号被淹没，请记得加星标哦。按照以下这个动图操作就可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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