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在她不要我给的钱后，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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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在她不要我给的钱后，哭一场

文/晏凌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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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我们家族中那个一骑绝尘突围出来的人，回到老家这种感受更是明显。

我妈几个姐妹，就我妈识字、会说普通话，现在的生活质量是最好的。

我父母在最难的阶段，把身体拱成桥梁，托举着我和我弟弟往更光明的地方走去，而我算是比较有出息，没有辜负他们对于“读书改变命运”的相信，真的靠读书改变了命运。在我的影响下，弟弟目前也不算太差。

我妈一共六个兄弟姐妹，五个女儿一个儿子。

我妈妈最小的妹妹（我小姨）23岁时死于家暴，她已经死了有整整20年，现在坟头的松树都长老高了。

我舅舅是家里的独儿子，外公外婆用一生证明了何为“溺爱出逆子”，他们晚年的不幸几乎都是我舅舅造成的。而我那个酗酒、赌博还家暴前妻、孩子和父母的舅舅去年死了，他众叛亲离、暴尸街头，享年45岁。

之前我在公众号里写过小姨、舅舅的故事（点击蓝色字体可查看：《我的舅舅死了，他终于死了》和《我那个被家暴的小姨，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我很不喜欢读者问我是不是真实故事，因为我觉得这对我而言是一种小小的冒犯。如果你在阅读时足够认真，你是可以看出作者的真实情绪的，这一点无法伪装。

今天我想写的，是我二姨、三姨、四姨的现状。

现在，她们都成为了儿女奴。确切地说，是儿子奴。

越是经济不发达的农村，老年人的生活质量越遵循这样一条定律：生了女儿的老人，普遍过得比生了儿子的老人好。当然，我这里说的只是一种大概率（不是所有的情况，求别杠）。

我的几个姨大体上也是这样的。

二姨生了一子一女，因为有了这个女儿，而且女儿嫁得近，她的日子稍微好过些。她的儿子、儿媳去了东南亚打工，过年才回家，扔了一双女儿给我二姨和二姨夫带。

两个孩子是典型的留守儿童。平日里挺正常的，但若是受欺负了，一提起父母就眼泪汪汪。特别是老大，总被要求让着妹妹，很少得到爷爷奶奶和父母的拥抱。我上次回家，拥抱了一下她，她突然抱着我大哭。她才七岁。

我二姨和二姨夫对儿子完全是付出型的，他们从儿子那里几乎得不到半点好处。儿子儿媳赚来的钱，拿去跟风买车、建房（农村人的攀比只会比城市更严重）。

二姨若是缺衣少食了，女儿会给她送来；若是生病了，女儿会带她去看。二姨夫早些年非常不靠谱，好吃懒做老赌博，后来二姨积劳成疾生病了，他才变懂事了，跟二姨一起变成“儿子奴”。

三姨的日子过得最惨，因为她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稍微成器点，所以做了上门女婿。我说的“稍微成器点”，指他愿意去干苦力活赚钱养家，干活也够勤奋、够坚持，当然，他只是养他的小家。

按照农村的风俗，上门女婿只需要对自己的继生家庭负责。从他结婚那天起，他就只维护老婆家的利益，在经济上、情感上对原生家庭比较淡漠，认为关心、扶养父母是弟弟的责任。他老婆的父母、亲戚，经济条件稍微好点，他也就跟“那边”更亲近。

三姨的二儿子在老家务农，时不时出去打工，但因为文化程度低又没啥技能，赚不来什么钱。以他的条件，也娶不到条件好、明事理的老婆。十五六岁的时候，他开始谈恋爱，跟村里一个小学没毕业的姑娘。两人很快结婚生子，到年龄以后才去领了证。

三姨家条件不大好，二儿子又赚不来什么钱，儿媳妇就极其刁蛮。现在，三姨、三姨父早就和儿子、儿媳妇分了家，但依然住在一个院子里。两代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难免有摩擦，家庭矛盾就升级，婆媳关系非常恶劣。

儿媳妇对三姨和三姨夫怨气冲天，出出进进都骂三姨“老不死的”“臭不要脸的”。我二姨去三姨家拜访，儿媳妇都不给客人好脸色看、不跟客人打招呼的。二儿子也非常恨自己的父母，前几天甚至拿了一瓶农药给我三姨，让她去死。

三姨和三姨夫现在养了很多牛羊，三姨夫每天早出晚归去放羊，三姨则出去给人家做短工，每天赚八十块，就这样攒了一点点钱。房子是三姨和三姨夫拿微薄的积蓄建起来的，两个孙子也是他们俩帮带，没学费了也是三姨和三姨夫给，但是两个老的，得不到晚辈的半分尊重。

更要命的是，三姨和三姨夫感情很不好。三姨夫是二婚娶的三姨，他年轻时候是个乡村医生，曾经也是“有钱”过的，因此，风流韵事不断。三姨呢？性子烈，但行动疲软，两人吵闹一辈子，就是没离婚。

三姨最生气的时候，曾跟我爸妈一起来过广州，但是，当三姨夫给了她一个台阶，她就屁颠颠回去了，因为她完全适应不了城市生活（她不识字，也不会说普通话）。

三姨现在攒了一点点钱，但是，她是以二儿子的名义开的户，她不想让儿子知道。那点钱，仅仅是我两个月的家庭开销，却已经是她全部的养老钱，她一分都舍不得用。我让她把钱都取出来，然后以自己的名义另开户头，但是她不会办银行业务。这次我回去，打算帮她弄一下或者交代表妹帮她弄一下。

2

四姨生了两个孩子，大儿子和二女儿。两个孩子都不爱读书，早早辍学出去打工了。

大儿子怕辛苦，不肯去做苦力活（也有说是天生体弱），也没法在某个领域专注做下去，没有一份像样的工作。做过快递，没坚持下去；卖过彩票，也没坚持下去……他人不坏，但是做事情不踏实，总有一夜暴富的梦想。这两年，他慢慢变懂事一点了。农村男孩子普遍结婚晚，成熟也晚。

但是，他娶了一个超级贤惠的媳妇。媳妇每天早出晚归，赚来的钱全部贴补家里，自己连身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买。回到家里，媳妇帮着做饭、洗碗、陪伴两个孩子……我真的从来没见过像她那样传统、贤惠的媳妇。

四姨的女儿，我当年和前夫一起回老家办小婚礼时见过她一次，那时她在风月场所工作，说是推销红酒、啤酒之类的。四姨说她挣来的工资都不够她自己一个人花，钱不够花了，她甚至还会找我四姨要。

她长得好看，很喜欢打扮，去哪儿都化个烟熏妆。也许是在那种场合工作久了，她看透了男人的本性，嫁人只挑有钱的。前几年，她嫁了一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有点小钱的本地人，生了个孩子。她的婆家和老公，主要也是靠祖上吃饭，旅游业发展带来的房屋拆迁费和村里的分红比较可观。一家几口就这么坐吃山空，把大好时光全花去麻将桌上。

前几年，她丈夫倒卖工程，发了一点小财，夫妻俩用两个月的时间就挥霍一空，到了小孩上学的时候，没学费了，她就去找四姨借。四姨之前借过她一万，可她有钱的时候根本没想着要还，把钱全部挥霍完了。最令四姨感到火大的是，她竟偷拿哥哥的手机借网贷，哥哥对此毫不知情，被追债了才发现。

她是一个极度自我的人，在我看来甚至有点自私，说话做事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随便说一句话都能噎死人。可这样一来，她在婆家倒也不受欺负。老公给她的钱，她吃光喝光花光用光，都没有怎么回馈过父母。生了一个儿子后 ，她不肯再生，说是带孩子太累。

现在，四姨帮着带儿子儿媳的两个孩子，四姨夫则依然在工地上做苦力活儿，挣来的钱交给四姨。四姨现在存了几万块钱，但却一直住在贫民窟里。我去过他们住的房子，环境差到无力吐槽，旱厕离房间只有几步之遥，生火做饭只是在公用的院子里。我劝过他们很多次，搬到好一点的地方住，家居风水好了，居住心情好了，财运才会来，但是，四姨舍不得钱，不肯搬。

现在，他们全家最大的梦想就是希望能在城里买一套房子，不回农村了，可是，全家人都没有稳定的工作，贷不到款，谈何容易呢？

今天，四姨来我家里，到了饭点就要回去，说要给媳妇做饭。媳妇每天都很辛苦，前段时间差点累出病来，她不能让媳妇回到家里吃冷的。我说你可以在我家吃完，然后再打包回去，她死活不肯。

四姨现在年纪大了，很多用工的地方不要她了，她觉得自己挣不来钱，就更加的省钱。平时就拣一些矿泉水瓶子和纸皮去卖，我妈平日里见到了也帮她收着，她来了，就让她背回去。

我今天要出门打车去看电影，让她跟我一起坐车，我顺路搭她一程，她不肯，说是怕弄脏司机的车。

我又从钱包里把所有的钱掏出来给她，她死活不肯要。见到路边有人往垃圾桶里丢了个矿泉水瓶子，她马上让两个孙女跑过去捡。

后来，我还是让她搭了我的顺风车，可是，等她下车以后，我就哭了。

她卖那一大篮子矿泉水瓶子和纸皮，也顶不上我一次打车钱。

我就这样一直哭到了电影院。

这么多年来，每年回家我都会给二姨、三姨、四姨钱，但是，她们都不肯要。我给她们买衣服、买被子、买这买那，但她们永远只会把好东西拿去压箱底或是给儿子儿媳、孙子孙女用。

我只能变相地把钱塞给她们的孙子、孙女......可是，每次塞钱的时候，我心里都不是滋味。她们的孙子孙女，应该是她们的儿子们养育的。我可以孝敬二姨、三姨、四姨，但我没义务给她们的孙子孙女钱。

我妈也跟我说，你别给了。你把钱存着，将来这几个阿姨若是老了病了，再给。她们自己都是有儿女的人，她们自己的儿女都不心疼她们，你也别管太多了，你压力也不小。

是啊，我还能做什么呢，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能在四姨不肯要我平白无故给的钱后，哭了一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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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碎碎念念

逆袭之所以是逆袭，是因它本身就是一次逆流而上的艰苦过程。能逆袭成功的，始终是少数。更多的人们还没开始“袭”，就被“逆”冲到了下游。能逆袭成功的，多是非常有定力、毅力的。不过，被冲了下去，也没关系，身边还有很多被冲得四仰八叉的伴儿呢。人生太难了，挣钱太不容易了。而我，真心希望你能过得比过去好一些。谢谢你的时间，我们相约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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