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岭盖了一个无水厕所

原创邓飞邓飞2020-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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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距离十一还有三天，向阳说，我来给你修一个厕所吧。他看见花开岭要开门接客，但厕所显然不够。我的朋友、钢架构大师严斯基的方案是一个超大集装箱，里有5个水冲厕所加5个淋浴，一揽子解决100多人的问题，但新问题是花十万元，我们买不起。另外，我可不喜欢水冲厕所，它不高级，耗水，还要治理污染。而我们的干净可饮水越来越短缺了，一个明证是卖饮用水的杭州钟总竟然成了中国首富。这确实让人恍惚，童年时在湖南老家，河里塘里的水，手捧起来就能喝，现在只能买瓶装水了。

花开岭立志要做一个乡村社会问题解决方案集合中心，既要省钱，还要高级，高文明。我知道这很难，但我就是想这么搞。螺蛳壳里能做出道场，这才叫本领或功力，这样的东西才能复制推广到中国乡镇里去。

所以，湖北人向阳来了。

他背着一个大包，拎着一箱苹果来到花开岭，脸庞黝黑，头发斑白，把我吓一跳。他在甘肃天水种苹果，2011年，我还是新浪微博大V的时候，潘石屹找我转一个微博，说他的家乡天水花牛苹果很好吃，但外面的人不知道，大家伙一起来帮忙推一下。后来，天水花牛苹果火爆，还有一个名儿叫“潘苹果”。

向阳那年收了80多万元，也加了我微博。这次，他带来苹果给大家分享，花开岭每天人来人往，竟然卖了100多箱。

他决定留下来，销售他的苹果。他住在我们山上一个帐篷里，笨手笨脚烧饭——丝瓜不削皮，韭菜炒蛋竟然加很多水，但很勤劳，经常帮我们干活，我们多了一个精壮劳动力，心里也是窃喜的。一天，他很认真告诉我，其实他主要是推广瑞典马桶的。原来，好苹果的秘密是用一个大小便分离的瑞典马桶，在乡村小学收集尿液，“那可是没有抗生素的童子尿”他比划着如何使用马桶。

他说最神奇的是不需要用水，节约水，还没有水污染。花开岭要收集方案，帮助乡村振兴，就应该要带头使用这样的“源分离”的马桶，“这可是中国解决粪污资源化的最好方案，大领导都关心的”。

原来，他是一个英语老师，外语好可以轻松看到外国有啥好东西，倒腾到中国，准成。后来，他带来了两个上海女士，其中一个叫索菲亚，是名生态建筑设计师，发誓要在中国推广生态无水厕所。

和向阳的“干湿源分离”马桶不一样，她们的无水厕所更简单，事毕，起身撒一把锯木屑就好了，粪便就变成了堆肥。她们来到花开岭，很喜欢湖南山区搬过来的木楼，千叮万嘱说房子通过某种设计可以放弃空调，节能，还能舒适，一定要成为生态建筑的标杆。

我们正在筹集3000万盖花开岭九栋楼，还要生态节能，压力很大。结果，好心的索菲亚就变成了我们的建筑顾问，手把手教我们节能。

二

但我们对无水马桶还是犹豫不决。没水，那一定会臭的。还有朋友说，西北缺水，适合用这个无水马桶，但年我们浙江不缺水，且形成水冲马桶的生活习惯，可能不适合无水马桶。

索菲亚很平静说，我们呼吁使用堆肥厕所是因为地球已经没有足够的水。即使我们生活在水源丰沛的地方，而放任大量的水从我们的水龙头流出，那也不是正确的生活方式。

事实上，我们正在看到地下水位在不断降低，永久冻土在消失，南北极冰盖和冰川在大量融化，所以我们应避免用水来冲厕所，从而浪费100多倍的水把厕所污水处理成清洁的水。

她还说，很担心这个世界会有些国家因为水源而发生战争，她不想这么说，但事实确实如此。为了实现可持续发展，我们必须改变我们用水冲厕所的习惯和关于厕所的思维方式。

无水厕所是处理人类代谢产物最好的方法。首先，它安全又卫生，不用水冲大小便，让大小便保持干燥，不会产生病原体，也没有异味。再者，人类粪便富含氮磷钾，是我们梦寐以求的最好肥料，改善土壤。而且无水厕所经济实惠，可以安装在任何地方。

听完，我服气了，我说就这么干。花开岭要带头，做无水堆肥厕所。竟然是一个瑞士女性在中国用东方智慧来转化粪污，而不是造污水处理厂来对抗式解决问题，我们竟然可以如此轻松化解一个世界性难题。她回上海给我们画了一个设计图，向阳来找钱盖出来，捐给花开岭。

三

在山脚下，我们画了一块约18平方米的地做这个厕所。

时间很紧张，向阳找了一家安吉的竹木工厂。老板秋收带来了几个工人开工，他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家伙，但干活不偷懒，总是满头大汗，他的媳妇也白白胖胖，却是怀孕了，站在树下，笑眯眯看着老公干活儿，也不肯屋里坐。

四川人严总，是向阳的搭档，特意来花开岭监工。应该是为了省钱，两个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后来，严总飞回老家，应该是没有如约付清工程款，工人找秋收吵，秋收对着严总的电话急眼了，但又无可奈何，又去干活了。

我特喜欢这个勤奋又温和的小包工头儿，换其他人，就叫嚷开车堵你门了。秋收家在安吉，那片都是做竹器物的，说起他家产品就眉开眼笑，给我看手机里的竹躺椅，竹桌子，但不幸的是现在城里人都不用竹器物了。

我说，你送我这里来，我帮你卖。我们是躺竹凉板，睡竹席、坐着竹椅子长大的，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崇尚返璞归真，回归田园。

他看到湖南怀化朋友送来了一栋侗家老木楼，重新拼装起来，阳光下，有着西南汉子的质朴、粗犷的独特气质，明显有别于江南秀美，他看了，也很喜欢。他送了八把包浆的老竹椅子，搁木楼大门处，平静而踏实。果然，一个在英国上学、微软工作的南京志愿者一眼看中，要找我买一把，“它太棒了”。

最质朴的东西，要卖给走了很远的路，见过很多人的人。

不要挖化粪池，也不需要下水管道。三天，一个竹厕所搞起来了，小巧玲珑却飞檐走壁着，很努力地一本正经，我左看右看，觉得特熟，原来像孙猴子打不过二郎神而变出的那个背后插旗杆的庙。秋生拿一个电火器，扑哧扑哧烤竹墙，去除竹子的脂肪，避免被虫害。竹屋开始变得金黄，并散发着一股温暖焦香。

没有门，我们就把贵州双木兄弟送我们的蓝染棉布，一搭，还挺好。

向阳在厕所里装上了四个“干湿源分离”马桶，还有两个小便斗，还预留了两个坑位，要留给索菲亚她们的“锯木屑无水厕所”。我终于看到了那个神奇的瑞典马桶，需要坐上去，一坐，大便斗机关启动，隔板收进去，一起身，隔板放出来，让你没有视觉不适。尿液分开，进入一个大桶，若干天后，发酵后的尿直接进入菜田。

没有臭气，是因为大便通自动转动，总是腾出一块空间迎接新的大便，还装有一个风扇，时刻通过一个管道对外排放。每月一个马桶耗电两度，向阳看见一群初中生帮我们做了一个小型太阳能供电站，就找人接了一条电线过来，我们电费也省了。

洗手的水，向阳想通过雨水收集，做一个沙装置，处理后洗手。

唯一的问题是一两个星期，需要有人打开马桶，把干结的大便们取走。盛装袋是一个可降解的塑料袋，可直接扔到菜地堆肥区。

但这个问题似乎被解决了。花开岭隔壁有很多学校，孩子们周末在这里做自然学习。整个厕所已经被老师们注意，他们将这个厕所做成了一个绝妙课程，包括取走大便，去堆肥。

果然，来花开岭的人都被这个别致的厕所吸引——这是一个由浙江竹编、贵州蓝染还有江西剪纸等三个非遗产品，再加瑞典马桶，可降解厕纸、太阳能照明，雨水收集和堆肥种菜养花等，构成了一个微小生态系统，并持续连接相关事物，自由生发。

在浙江，一些地方集中乡村数户人家粪便污水，沉淀在一个小水泥池里，沉淀一段时间，溢出进入池边湿地里。8月，我们去千岛湖，粪污池就散布在位置较低的湖边，溢出口处都有一条醒目的黑色污渍。我们注意到一些粪污处理池湿地面积小，植物不一定充分转化粪污中的氮磷钾，而直接进入湖里。另，一涨大水，这些粪池必将浸泡在湖水里。

一个叫李伯钧的浙江农科院专家在千岛湖边，将几户人家的粪污集中一个沼气池发酵，肥液抽到屋顶，种菜种花。这个模型推广到了杭州濮家小学和南京某创意园等地方，或许将引发城市密集区屋顶农业潮流。

另一个叫韩农的老师，来花开岭展示了他们特石生态的“神奇发酵罐”，让发酵效率大大提升，并形成了粪污处理到生态种养的系统闭环，但这个神罐体积较大，适合在整村或乡镇的粪污系统处理，暂时还帮不了花开岭。

我去过这个厕所，体验确实不错。向阳说整个厕所，他4个瑞典马桶，两个瑞士小便器21800元，整个竹屋加配件45000元，如果不加班加点，竹屋3万元就可以，如果批量生产，成本还将降低。

向阳决定留下来，反正苹果园现在也不需要他，他在地里拔草，种菜，找我的伙伴制作有冲击力的海报，帮助升级他的公司传播系统。他还唤来他的一个同事，来打扫场地，帮小卖部打理其他伙伴农产品，向来花开岭的客人们介绍苹果和马桶。

花开岭正在准备乡村振兴社创大赛，第二场就是中国粪污资源化百花齐放，选出优秀方案，推荐给中国乡镇们。向阳开始帮助召集行业专家、伙伴，帮助推动大赛。

国庆期间，浙江省委宣传部一个老师自己撞见了这个厕所，很好奇，自己琢磨了一番，说要介绍给亚运会的人，这可是杭州的一个新文明。我也觉得挺好的，我们提供了一小块场地，获得了自己需要的厕所，同时为伙伴提供了一个展示的舞台，支持伙伴生发成长。我们还有很多这样的空间，我们将继续打开大门，吸引更多的向阳来到花开岭，和我们一起共建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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