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落了，还有谁撑起一片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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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几次提起，南海子南边种了大片油菜花，现在一定盛开了。

周末，没有网课，不用答疑，我们戴好口罩，去寻那“大片油菜花”。

跟着感觉走，误打误撞，就把车停在了菜花田的边上，下车走几步，就有熟悉的馥郁花香迎上来，牵着我们的衣袖，像久别重逢的故人，兴冲冲地邀我们赶快过去，似乎等着我们的，是花海盛宴。

的确是一大片油菜花，足有上百亩吧。但不至于可以用“铺到了天边”来形容，一眼望过去，目光很快就抵达了花田的边缘，不得不赶紧收回来。

目光收回来，这片明亮的金黄，还是能够稍微满足蓄谋已久的期待的。

如果，将那菜花丛中兴奋的人群换成嗡嗡的蜜蜂和翩跹的黄蝴蝶，我们一定会沉醉了。

毕竟，这是在北方。

而油菜花，在江南才是土生土长的风景，在春天的原野里，恣意铺展着金色的画卷，将附近的村庄温柔而热烈地包裹在甘甜的花香里。

在北方，这特地种来供人观赏的油菜花，或能有意无意撩醒人们心中沉睡的诗意；在南方，农田里的油菜花，是季节的注脚，是春天深入人间的宣言，它们本身，就是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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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里305首诗篇，有135篇出现了植物的身影，植物种类也有135种（类）之多，但是，《诗经》里没有油菜花。

《诗经》是北方的文学作品，里面的植物都分布在华北地区。

《诗经》里的诗，都不认识油菜花。

毕竟，那时候交通不便，又没有网络，更没有微信。

油菜花出现在诗歌作品里，大概还要等到唐代。

刘禹锡的《再游玄都观》里就写到了油菜花。

百亩庭中半是苔，

桃花净尽菜花开。

种桃道士归何处，

前度刘郎今又来。

难道，那时候，油菜花已经翻山越岭来到了长安？又或许，刘禹锡诗中的菜花，并不是我们以为的油菜花。毕竟，“种桃道士归何处”，玄都观里又哪有人种油菜花呢？那多半是野菜花吧。虽然，油菜花的确是桃花飘落后才开的。

温庭筠的《宿沣曲僧舍》一诗中的菜花，毫无疑问，是名符其实的油菜花了。

东郊和气新，芳霭远如尘。

客舍停疲马，僧墙画故人。

沃田桑景晚，平野菜花春。

更想严家濑，微风荡白苹。

一句“平野菜花春”，在我这南方人眼里，坐实了写的是油菜花了。

唐代诗人齐己也有些油菜花的诗句：“吹苑野风桃叶碧，压畦春露菜花黄。”

人们常常用烂漫的桃花象征春天，这是得益于《诗经》的启蒙，以致于平野里大片大片明亮亮金晃晃且香气扑鼻的油菜花，很少被诗人看见。

传统的力量，惊人的可怕啊！

但是，油菜花并不在乎被谁抢了风头，照样按照节令开得坦然，开得欢喜。

坦然的力量，也不容小觑。

到了宋代，油菜花就常常被邀约到诗词中来了。

宋代诗词里的菜花，实在是活泼而自信的。

大家最熟悉，大概是杨万里的《宿新市徐公店》了：

篱落疏疏一径深，

树头新绿未成阴。

儿童急走追黄蝶，

飞入菜花无处寻。

这菜花，与黄蝴蝶一起耍了个小小的计谋，就将可爱的儿童给逗蒙了。

王之道的《春日书事》也是很不错的：

芳草池塘处处佳，

竹篱茅屋野人家。

清明过了桃花尽，

颇觉春容属菜花。

桃花尽了，还能有谁撑得起一片春天呢？也就只有这油菜花了吧。

拿桃李与菜花对举的，还有张炜的《马塍》：

水拍田塍路半斜，

悄无人迹过农家。

春风自谓专桃李，

也有工夫到菜花。

哪是“春风”“专桃李”，分明是读了几卷诗书审美被困住了文人墨客们，一见到桃李就条件反射罢了。

写菜花写的最痛快的，是洪咨夔的《春思》：

蝴蝶深深浅浅黄，

被春恼得一般狂。

打团飞入菜花去，

自信世间无别香。

3

最可惜的是，南海子旁的油菜花田里，除了放风筝和拍照的人群，没见到一只蜜蜂，也没寻见一只黄蝴蝶。

爱人和我都忆起儿时在油菜花田里打猪草的经历。湿润的泥土，田埂上恣意生长的野菜，嗡嗡嗡的蜜蜂，曼舞的蝴蝶，油菜花丛深处传来的小伙伴的招呼声……都在记忆里复活了。

南方的春天，儿时的春天，没有比油菜花更令人感到亲切的了。

小伙伴挎着竹篮，一头扎进油菜花田里，半天就看不见人影了。

这时候，身边的蜜蜂忙着采蜜，停在一朵花上的时候，你可以看清它每一个精巧的动作；蝴蝶忙着嬉戏，偶尔停在一朵菜花上，是为了等待另一只蝴蝶的邀约；你抬起头来，目光首先遇见的，是满世界的金黄，透过金黄的缝隙，是三朵五朵悠游的白云，白云上边，是碧蓝碧蓝的天空……等到篮子里满了，小心翼翼地从田头钻出来，头发和衣服，早被油菜花悄悄地染成了一片金黄。

那金黄里，是一大片鲜活的春天。

爱人拉着我的手，要我从一片花丛中穿过。

她调皮的笑颜里，分明看见了被油菜花染透了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