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安｜诗三首

   陈  永  安  

陈永安，山西万荣人，1963年生，中共党员，中国民间艺术家协会会员，山西作家协会会员，万荣县作协副主席。曾在《山西文学》《现代作家》《百花园》等刊发表小说百余篇，著有短篇小说集《两个人的村庄》。

 四月，一场春寒

四月的阳光。刚刚暖和
杏花桃花刚刚开过
一地果花刚刚绽放
汉子和女人的笑声还没有退场
一场春寒不约而至
清冷把村庄的影子
拉长

村庄。新院。老巷
所有的笑脸凝固了
凝固成一地飞落的花絮
凝固成枝头发黑的花蕊
如同巷口那眼老井
把以往的记忆搁浅在曾经的欢畅

沥沥细雨。油纸伞在老巷飘扬
清冷依然要过去
精神地抖落一下眼角的雨滴
明天还会是高照的艳阳
田野不能慢待
因为，土地依然是我们唯一的亲娘

一个人悄悄走了， 一个人隆重来了

村子没有了钟声没有了鸡叫
村里人照常习惯性早起了
村中的小广场是村子文化中心
村子人改不了口
依然喜欢叫它高庙
高庙是村子里最热闹的地方
有消息说，村西的狗娃娘走了
昨晚好好的， 有吃有喝有笑地
咋一觉起来就自己穿不上鞋了呢
于是，消息便长了翅膀
村里的人放下手里要干的活计
探丧、吊唁、入殓、助葬
男人烧一沓仿人民币的冥国票子
女人捂着眼睛从进门哭到灵前
烧票子的男人绝对都是为逝者而烧
哭喊的女人有多一半哭着自己的辛酸

狗娃娘一九三六年生人
活了八十三岁
做过童养媳，当过妇女队长
年轻的时候村里人喊她馒头家的
后来狗娃大了便喊她狗娃娘
狗娃娘活了一辈不知道自己是谁
年轻时只知道自己是馒头屋里的
上了岁数只知道自己是狗娃他娘
有时狗娃娘愣愣地坐着发呆
发呆的时候狗娃娘估计在想自己到底是谁
或许，狗娃娘发呆的时候啥也没想
只想狗娃生的三个娃还有一个没有媳妇
现在娶一个媳妇要三十几万哩
他的狗娃砸碎骨头也没那么多的钱
或许狗娃娘真的在想自己到底是谁
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埋了狗娃娘的时候
村子东头噼里啪啦又响起炮声
那个叫老碗的孙子，生了个大胖小子
村子里的人又忙着去村东贺喜
老碗自己把自己喝了个半醉
逢人便说，生了生了生了个提茶壶代把的

村里人就这样匆忙
忙种瓜点豆，忙春种秋收
忙生老病死，忙男婚女嫁
忙得不关注国际风云变幻的那些淡事
忙得也不关心京城发生的那些闲事
说想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是闲吃萝卜淡操心

一个人悄悄走了，一个人隆重来了
走的人不知道自己是谁
来的人不知道谁是自己
匆匆忙忙，东来西往
一个谢幕，一个登场

三月，在故乡

故乡的三月，从元朝至正年间走来
一尊齐家碑，石刻了一段历史
先有杨家巷，后有杜村庄
元明清国统到解放时期的详细文字
记载着故乡历经杀戮霍乱战争发展和复兴
故乡跌跌撞撞，演绎着七百年的风雨

故乡三月的黄土地
复制着繁衍兴衰再繁衍
二十余户到二百余家
四百余户又跌落二百余家
终于，繁衍稳定地迈开正步
六百多户，三千余口的村落
成了千禧年后故乡最丰收的记忆

故乡的三月，吹着乍暖还寒的风
三月的风吹过故乡的沟壑田埂
也吹开了故乡的杏花
那些从唐朝一路奔波而来的诗句
日日春光斗日光，山城斜路杏花香
三月的风牵着李商隐的长衫
吹绿了故乡，男耕女织
故乡散发着蓬勃旺盛的生命力

今天，我站在故乡的三月
我看见满地的杏花涌动着春天
我看见走秀和踏青的城里人结伴而行
睁着一双贼亮的眼
贪婪着故乡的三月

在故乡的三月里
我看见故乡的三月如歌如画
我看见故乡八零九零后的男女
从三月的故乡迁徙都市的挥手告别
我也看见六零七零后的汉子和婆姨
在故乡土地
书写最后一代农民的悲壮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