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装备
缺乏训练
他们是成绩最差的运动员
却曾被体育救过命
这可能是本届奥运会最令人心碎的画面之一。
男子800米预赛中，来自南苏丹的奇恩杰克作为难民代表团选手参赛，不慎在跑步时跌倒。
倒地的那一刻，他的表情仓皇又尴尬，而后立刻起身追赶，并以最后一名的成绩完成了比赛。
抵达终点后，他终于忍不住跪倒在地，掩面痛哭。
奇恩杰克瘦骨嶙峋的身躯，惊慌无措的眼神，和在无人喝彩的赛场坚持跑完全程的一腔孤勇，因其“难民”身份的特殊性，更显悲情色彩。
心酸的同时，很多人才第一次知道，奥运会的参赛队伍里，竟然还有一个“难民代表团”。
他们大多来自局势动荡的国家，因战争和迫害背井离乡、四处流亡。明知获奖希望渺茫，却还是来到赛场，奋力一搏。
随着东京奥运会赛程接近尾声，难民代表团至今未收获任何奖牌。但在聚光灯照不到的地方，他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01
艰难的奥运梦
一个多世纪以来，奥运会的运动员一直以国家或地区为单位参赛。看到自己国家的旗帜在领奖台上升起，无疑是很多运动员心中最荣耀的时刻。
而近年来，由于世界各地战争频发，数百万人被迫离开家乡，成了无国可依、身份暧昧的难民。
为了让这群人也有机会平等地参与运动，国际奥委会于2015年组建了难民代表队，在2016年里约奥运会首次亮相。
“尽管这些运动员不代表任何一个国家、他们也没有国旗、没有国歌，但奥林匹克会歌将为他们奏响，奥林匹克旗帜将引领他们走进赛场。”
800米赛道上跌倒的奇恩杰克，就是一位从难民营中走出的田径选手。
奇恩杰克出生在南苏丹，7岁时，他的父亲在战争中牺牲。为了不被征作童子军，年幼的他一路出逃，于2002年抵达肯尼亚的难民营。
当国际奥委会来到难民营选拔运动员时，他们发现奇恩杰克的脚上伤痕累累：没有合适的鞋子，奇恩杰克经常只能光脚跑步。
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当时，奥委会在难民营举办了一场10公里的比赛，来参赛的难民大多赤着脚，很多人甚至从来没听说过“奥运会”。
奇恩杰克在奥运赛场跌倒后，掩面哭泣
即便通过选拔、开始备战奥运，难民运动员的训练条件依旧艰苦。
没有塑胶跑道，他们就在乡间小道飞扬的尘土中练习跑步。
其它国家的运动员一日三餐都有专业营养师搭配，而难民训练营“早饭是面包配奶茶，午饭是米饭和豆子，晚饭则是乌咖喱”。
肯尼亚内罗毕附近，难民运动员参加跑步训练，备战奥运
不过，这些难民大多都很乐观，参加奥运点燃了他们人生的希望：一块奖牌，不仅是荣誉的象征，更能实实在在改善自己和家人的生活。
同样来自南苏丹的安吉丽娜就对比赛充满了期待：“即使我走得很远、变得很成功，我的梦想也还将只是帮助我的父母。”自2002年离开家乡之后，安吉丽娜再也没见过他们。
东京奥运会上，她参加的项目是女子1500米，第一轮成绩4:31.65，未能晋级决赛。
时间退回到5年前，里约奥运会前夕，安吉丽娜曾被问道：“假如有幸走上领奖台，父母会在电视上看到你吗？”
安吉丽娜沉默了半晌，眼角湿润，“我不知道，我只记得他们住在南苏丹很偏远的地区，那里没有电视……但我……我希望有这个时刻！”
02
“体育救了我的命”
对于难民代表团的很多选手来说，运动并非消遣，也不仅是家人生活的依仗，更是乱世求生的本能。
来自非洲的加布里耶索斯将参加本届奥运的马拉松比赛，虽然他所受的专业训练不多，但长途跋涉之于他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12岁那年，他离开家乡厄立特里亚，一路向北，穿过苏丹和埃及，徒步穿越沙漠，靠双腿走到了以色列。
这段旅途，远比奥运赛场上的马拉松更艰苦、更漫长。
加布里耶索斯
游泳运动员马尔迪尼更明白运动的意义：游泳曾救过她和同胞的性命。
马尔迪尼出生于叙利亚，从4岁开始学习游泳。在战火的笼罩下，马尔迪尼不得不在水温极低、动辄停电的泳池中训练。
直到有一天，一枚炸弹袭击了她所在的训练中心，两名游泳运动员命丧当场，摧毁了她的游泳梦。
马尔迪尼
为了活命，马尔迪尼和家人离开叙利亚，从土耳其搭乘橡皮艇，逃往希腊。
在穿越爱琴海的途中，挤满了20人的小船突然抛锚，开始进水，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生死关头，马尔迪尼和姐姐，以及其他两名会游泳的难民，跳入冰冷的海水，徒手推动船只前行。他们在海中耗尽全力，游了3个半小时，终于将船推向希腊莱斯沃斯岛，一船人因此得救。
“我想让人们明白，体育救了我的命。”
生活安定后，马尔迪尼开始重新渴望游泳，但当她受邀加入难民代表团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在当时的她看来，难民是一个负面词汇，“我真的非常为'难民’这个词感到羞耻，我很难过，我觉得人们会认为我很穷或很愚蠢。”
而真正进入里约奥运会现场的那一刻，她的想法彻底改变了。
当难民代表团出现在开幕式，台下观众掌声雷动。
马尔迪尼意识到，自己与来自世界各地的竞争对手没有什么不同。“也许我不能举着自己国家的国旗，但我举着的是代表了全世界的奥林匹克会旗。”
本届东京奥运会上，马尔迪尼在女子100米蝶泳预赛中不敌各国高手，未能晋级决赛。
比赛结束后，她发文感谢了所有人的支持。“我要向全世界表明，即使过程艰难，难民也会继续坚持梦想，不会轻易放弃。”
03
运动不只是男性的特权
有些难民甚至会因为运动受到迫害。
自行车女骑手玛索马赫来自阿富汗，在当地，保守派反对女性在公共场合骑自行车，对她们进行各种辱骂和骚扰。
每次外出骑车，玛索马赫都会被路边的人扔石头，“我被土豆、苹果和其它很多东西砸中过，他们手里有什么就扔什么。”
来自社会舆论的压力也不小，人们觉得戴头巾的穆斯林女人骑自行车非常怪异，认为她们不该骑车，而是应该去结婚。
为了躲避这些敌意，玛索马赫经常只能在凌晨5点出门，和车队偷偷训练。
但伤害还是层出不穷，最危险的一次，她被一辆汽车故意撞倒，司机狠狠嘲讽了她的“不道德”，令她无地自容。
随着当地民众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大，玛索马赫多次收到死亡威胁。被逼无奈下，她离开了阿富汗，到法国寻求庇护。
本届奥运会，她参加了公路自行车女子个人计时赛，成绩排在最后一名。
但玛索马赫不觉得遗憾，“我希望通过参加奥运会向大家证明，女人可以自由地做她们想做的事。”
“正如阿富汗谚语所说：他们可以杀死所有的燕子，但不能阻止春天的到来。”
04
每个人都享有运动的权利
本届东京奥运会，难民代表团共有29位成员，来自11个国家。
他们的背后，是全球超过8200万流离失所的人。
自1894年以来，奥林匹克格言一直是“更高、更快、更强”，旨在激励人类，通过体育竞技，不断进取、超越极限。
而就在今年，这句口号加入了新的内容，“更团结”。
成绩平庸的难民代表团，或许跳得不高，跑得不快，拿不到奖牌，破不了纪录。
但在他们身上，我们看到了奥林匹克精神在摘金夺银之外更丰富的内涵：“每一个人都应享有从事体育运动的可能性，而不受任何形式的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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