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我很天真，以为网络黑产只是一帮流窜作案的地下杂牌军，临时搭台唱戏，打一枪换个地方。古有爱丽丝梦游仙境，今有幺哥漫步网络赌场，接下来，我将带大家来一次特殊的参观。随着一声隆重的交响乐响起，金色和黑色相间的圆形赌博筹码堆积成几座山峰，镜头缓缓穿行而过，仿佛能隔着屏幕嗅到金钱的气息。短暂的开场动画过后，赌场的名字和LOGO出现在画面中央，进度条缓缓开动。进度条上方的4个小字，让人一看就觉得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待进度条已加载完毕，一个温柔的女声传入我的耳朵：“欢迎老板，祝老板旗开得胜~”，背景音乐也变成了轻快的钢琴曲。这让我联想起王者荣耀里的活动弹窗，又让我想起打开拼多多 APP 之后蹦出的红包。根据说明，赌客只要输了钱，就能领取一笔“转运金”，输的越多，领的越多。赌场就是这样，不怕你赢，就怕你不来，借钱，甚至送钱也要让你继续，这叫培养用户习惯，增加用户黏度。关掉弹窗，一个花里胡哨的3D场馆出现，画面中央有一个姑娘，身穿黑衣，头戴小黄帽。不难看出，这是个赌场，不得不说，还原度挺高，有真实世界里的赌场内味儿。一位小姐姐扭着胯胯轴从我身旁路过，让人感叹，这细节做得真好。从画质和3D模型来看，都不逊于市面上许多正规发行的游戏和动画。对比着某些国产3D动画来看… …还是别对比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哪怕图片放大了很多倍，远处游戏机上的图案都清晰可见。在加入他们之前，我决定先绕场一周，看看这花花世界。人物的操作方式很简单，跟王者荣耀、吃鸡类似，用左下方的轮盘控来控制行走。赌场里到处布置着随时能勾起人们赌博欲的东西，比如我走着走着，就路过一个 Dior 专卖店。橱窗里散发出劳力士的欧式尊贵气息，让我不由得想起一位有钱人的名言：“劳力越戴，责任越大。”让人也想体验一把有钱人生活的枯燥和乏味。窗边还有喷泉，透过窗子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霓虹夜景。窗外时不时飞来一个直升机，仿佛巡视着场馆内外的安全状况。据说在现实世界的大赌场里，每一处细节都精心设计，饮料餐食免费供给，场馆里24小时供氧，整个场地里啥都有，就是没有钟，就为了让赌客精神振奋，忘掉时间。这些留住顾客的小心思，都被复刻进了这座3D网络赌场。忘了说，其实整个场子里的东西都是可以点击互动的，比如点一下椅子，人物就可以坐下。
不过这里的德州扑克貌似没法跟其他网友一起玩，只能单独找人开房组局，所以我只能作罢。倒还挺逼真，让我想起小时候经常在游戏厅见到的“老虎机”。我上高二那年，有个同班同学曾经在一台机器上输掉一千多块钱，被他爸抽了个半死。老虎机的旁边有一个玻璃球，一堆红蓝黄绿数字小球在里头翻腾。
一切都那么的真实，让人忘了自己正拿着手机，而是真的置身于一个现实世界的赌场，而且是你一个人包了整个场子。炸金花也是一种常见的赌博，当年在我老家湖南那边很流行，简而来说就是各抓三张牌，然后下注比大小。玩法比较单调，但由于可以不停地跟注，所以输赢非常大，小时候我常常听大人说某某朋友赌十块钱的局，一晚上也能输好几万。画面跳转到另一个游戏画面，让我选择不同金额的房间。因为整个场子实在太大，项目太多，就连路边随处可见的装置都是一个赌博游戏。轻轻一点，镜头就会自动拉近，屏幕会弹出提示，只需要滑动屏幕就能拉动转盘，完成抽奖。在一个很显眼的位置，有三台名为“百家乐”的小桌子。我坐下之后，画面切换到另一个赌博实景。荷官并不性感，但真的是在线发牌。这种赌局大约一分钟一局，只要赌上头，一晚上能输掉一套房都不难。到这里，我开始意识到，这个赌博APP并不是一个单一的赌博游戏，而是一个平台，就像是一家大型电商商城。我点开“全部游戏”按钮，列表里整齐着至少几十款游戏，分成七个类别。细心的观众可能注意到，上图的左下角，有个“王者荣耀”。我当时也吓了一跳，点进游戏，居然还真的响起了熟悉的背景音：欢迎来到王者荣耀，敌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
但我很快就发现这只是一段视频，播放完毕便跳转到一个弱智抽奖游戏界面。只不过借用了王者荣耀的名气和流行元素来吸引玩家注意力。我注意到，有些赌博项目的进度条上显示“推荐使用QQ、Chrome、Safari浏览器”字样，这说明它们是独立的网页游戏。至此，一个“赌博界的某宝”就浮出水面——它并不是一个单纯的赌博网站，而是一个聚合赌博平台，一个庞大的流量入口。赌场和每个赌博项目的关系，就相当于是电商平台和里头店铺的关系。原本单打独斗的赌博网站聚到一起，形成了这么一个超级赌博平台。既然如此，这些赌博项目的非法资金流向如何呢？是各个赌博项目单独充值核算，还是由赌场统一调配？现实世界的赌场通常有专门的筹码兑换处，甚至ATM机，网络赌场当然也不例外。我走到了几台“ATM机”前，发现机器上方出现了三个熟悉的图标：充值方式有支付宝、微信支付、云闪付、网银转账等多种方式，我先试的是银行卡充值。点开机器，弹出的操作框界面很清晰简明，有点像一个充话费的界面。输入了一个充值数值50元，点确认，手机屏幕立刻跳出一个网页。比如最上方的红字，说明赌博网站也开始搞满减优惠之类的运营活动。下方的蓝字则让我明白，虽然各大支付机构都有风控系统，但赌博网站明显还是有各自偏好的。而下方的红字让我终于理解，为啥微信支付非要弄一个每日收款上限。这说明，赌场的手里有很多张银行卡，并且有一套调度系统，每一次充值都用的是一个指定的收款账号。试过银行卡和微信充值之后，我又试了试支付宝充值，这次过程相对坎坷一些。支付宝充值方法有两种，一种是跟上面微信、银行卡转账类似，直接给你一个账户，让你打钱进去。同时配备了一个在线客服，如果没及时到账可以实时跟客服沟通。另一种方式更加自动化——直接跳转到支付宝APP进行支付。
但是不知为何，页面提示需要进行一个特殊操作：在某一个时间点开启飞行模式。一开始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先开启，再关闭飞行模式？后来我恍然大悟：很可能是因为黑产知道支付宝会在这一步骤联网实时分析风险，所以引导用户关闭网络。浅黑科技的老读者都知道，支付宝有一个专门的风控引擎，会对每一笔支付进行分析，运算量极大，判断维度超多（想知道它到底夺厉害的可以看看这篇：《黑客为什么不攻击支付宝？》）。只可惜，支付宝费劲心思想帮用户反偷反骗反洗钱，不料有些用户却上演了一出“对不起我是卧底” —— 明知道是非法活动，还主动配合，跟黑产携手避开风控，把钱拱手相送。在充值记录里，我发现刚才的几条未支付记录，订单号、状态一目了然，俨然一套完整的自动化订单系统。临走之前，我决定跟ATM机来张合影，留作纪念。可惜里头的人物没法比个剪刀手。其实整个过程中我也挺纳闷，一个非法APP，体验怎么能做这么顺滑？活动页面的一个“反馈有奖”活动给了我答案——砸钱。根据活动说明，只要用户提出意见或反馈BUG，就能获得奖金。这么真金白银砸进去来优化产品，哪怕正经互联网公司都不多见。很难想象，这背后到底一共投入了多少人力和财力。细心的观众朋友们可能注意到，页面右下角一直有个东西在闪：熟悉的图标，熟悉的味道，点进去是一个推广链接，规则很简单，把链接或二维码发给你的朋友，只要他注册充值，你就能拿到提成。拼多多的黄铮开辟了社交电商模式，而这家赌场，看来想开辟出一套社交赌博模式。社交电商是让朋友帮你“砍一刀”，社交赌博是拉你朋友进来挨一刀，这么比起来，还是后面这个更凶残些。比如我上大学的时候就经常以为上铺的兄弟参与线上赌博，后来才发现他其实是在学习生理知识。在PC时代，绝大多数色情网站都会植入赌博网站的广告，到了移动时代，它们同样不忘联合运营。
比如下载赌博APP，送色情APP会员之类的。
不过这里头经常有诈，比如原以为只要下载就送会员，等下载完之后，又说必须下注超过50元才送。哎，满满的套路……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反查封篇
可能有人要问了，这赌场明目张胆，搞得这么豪华，万一被查封了岂不亏大了？
他们似乎还真不太担心，因为他们专门弄了个官网备份功能：
啥意思呢？给每个人发一张车票（二维码），即便赌场搬了家，赌客们都能找到新地点（域名）。
至此，今天的参观到此就告一段落，虽然还有很多精彩没有展现出来，但相信大家已经深刻地感受到了黑产的实力，以及他们对细节的把控。无论是在产品设计、运营推广还是底层技术，再到24小时在线的客服，甚至是网络安全层面，都堪称不俗。最关键是，居然有人想到把网络赌场复刻成了3D模型，这是什么神仙创意？越是有创意，越是好玩，越是精致，就越让人感到不安。因为这一切繁华的背后，都是赌客们倾家荡产拿钱堆出来的。科技让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好，人们不用行万里路，拿出一台手机就能看到地球另一端的美景，触达全世界。以往，只有有钱人才能去的了拉斯维加斯那样的豪华大赌场，如今只要一台普通的手机，哪怕是一个搬砖的工人，一个在校大学生，一个地里的农民，透过手机屏幕，也能分分钟沉浸其中，输掉血汗钱。
如果你在整个参观过程中，有那么一瞬间，真觉得“矮油，还挺有意思”，想去玩一玩试试，那就请你小心了。下次当这么一个很有意思的游戏推广链接出现在你的视野里时，请对它说，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