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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有时就像一艘驶离港湾的船，需要爬上桅杆才能望一望远去的岸。
望望岸，才明白自己正离原来的自己有多远，对过去的眷恋有多深，是否成为了计划中的模样。
但计划，有时存在，却不吱声。可能一本小说，一个故事，一部电影，就成了人生情节的启示录。
那是一个金秋。
我的课表上曾经有一节课，叫“体保”。
老师是个高年级的数学老师，匆匆忙忙抱着沓口算册走进三年级的教室，登录视频网站给我们找了动画片，然后就改起了算数。
动画片是宫崎骏导演的《幽灵公主》，主线是关于一位与宿命挣扎的少年飞鸟，与一位由狼抚养大的女孩桑。
幽灵与公主，多么古怪的翻译，而且似乎与动画中日本古代的背景格格不入。
但是在两三节课的情节之后，我便被这个角色吸引了。当时我只有九岁，人生还有百分之九十的未知。
幽灵公主，也就是狼女桑的故事，是坎坷但壮美的。
被野狼母亲抚养的她对于砍伐森林、破坏栖息地的人类有着非一般的仇恨，来附近城邦寻求援助的飞鸟却选择救助她，不惜牺牲自己。
而在桑医好飞鸟后，飞鸟又成了人兽大战的调解人。最后，二人齐心让大地重归绿色，自然与人和谐相处。
三年级的我并不明了什么大义，但是我爱上了幽灵公主的气质。
她戴上诡异的面具，是狼，但是她又有少女的身姿，飞檐走壁，一匕首一长矛，便有勇气挺身以一己之力刺杀城邦女元首，反抗森林生物的无涯苦难。
面对战争她临危不惧，因为她胸有热血，并无韬略，却迷人到令我吃惊。
现在我会叫她“人类的兽性之美”。
但是对于一个在传统的女性视角里生长的乖乖女来说，这是新奇的，是进步的，也是甜美的。
当时的我模仿她在片中的战斗动作，开始舞刀弄棒。我想要和她留一样的短发加刘海，却不知没有人的头发能如动画里一样飘逸。
这是一颗种子，一颗关于魄力的种子。
桑是人类世界高贵的背叛者，她接受了另一个世界的伦理、规则、技艺乃至仇恨，反对自己真正种族中的贪婪。而我出身于一个崇尚精英主义的家庭，却成了唯物史观的维护者。
那么我能怎么办呢？我居然成为了心灵上的桑。
如果告诉三年级还在为放学时的棉花糖、木莲冻烦恼的自己，她肯定会非常高兴吧。
而和幽灵公主的缘分只有这一小部分吗？——并没有。
有时，坎坷总是多于顺利。
九岁的我看到，在攻城之后，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飞鸟，仍然选择对惊魂未定、充满攻击性的桑柔情似水地说：“你，真美。”
我曾经羡慕那个英姿飒爽的幽灵公主，但我后来更羡慕那个可以拥有并肩战斗的人、战斗结束后相望却不分离的幸运的少女桑。
那是一次背水的战役，却令我和我向往的人生分道扬镳；
那是一回失明的眷恋和温存，令我与这段在动漫里生出的纯真说了永别。
在篮球场上，我见到了一个如同飞鸟一般意气风发的人。
如何对没有看过动画的人定义和描述这种气质呢？我只能说，可能这和各位传统印象中的校园恋不同，尽管外表相似。
偶像剧中的校园恋，往往无视了现实中的少年，既然有生机勃发的面貌，就定会有相应的、人格上的短板。
而这块短板，在那次球场的心悸之后，多次绊倒了我的眷恋。
他是我的同班同学。
走过记忆的转角，他的勇士气质，我都记录在一街一巷里：
篮球场上活跃如春水，乒乓球上慧眼如鹰隼，而最出彩的跳高场上他是真正的飞鸟——很少失手，且经常会破自己的记录。
每一个背越的动作都富有雕塑一般的美感，而我能做的，就是用相机拍下这些瞬间，同时喊上一句洪亮的：“漂亮！”
最后一年，机缘巧合之下，我获得了可以和他长时间独处学习的机会。
虽说是机缘巧合，但是和二人被分开，只有毫厘之差的运气。
然而，这真的是天赐良机吗？
事情过去后的多年，我仔细咀嚼，其实答案，已经埋藏在了许许多多的细节里——
当我选择了对于社会议题报以热情而理性的思考时，他选择了一种为维护自己简单粗暴的男性视角的逃避式态度；
当我为李安、王家卫、姜文等人的电影世界心醉时，他却用自己囫囵吞枣的观影态度，可以在对于某导演的基本状况都一无所知时，对其进行人身攻击；
当我在那个精心策划、支开所有人的晚上和他提了“在一起”这三个字时，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连连退却：“会有人陪你的。”
我记得那个晚上的风，和那个晚上的每一点珍贵的情绪。
四月份的月光很温柔，我先是被短短几分钟内的信息量砸了晕头，在通往车站的路上昏沉沉地行走。
惊魂定下后，我内心冒出了一种，终于听到他的回应的，如同饥渴的孩子喝到山泉的喜悦。但是更多的是意识到了，感情路上，孤胆英雄将成为我更多的本色。
我耳边的乐声不是动画片的主题曲，歌颂少女桑的美丽，而是飞鸟出发时宏伟悲壮的战歌。
当时我就觉得，我被那个率真的狼女抛弃了，而成了落魄的、字面意义上的幽灵公主。
这个故事烟消云散的不久后，我经历了一场大考。
考试结果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地方。在战略上我稳扎稳打着，所有人都认为，条条大路通罗马，总有一条路会欢迎我——他们心中，最具领导才能和稳定性的女孩子。
而在《幽灵公主》中，反派的担当，也是一位奇女子——城邦的领袖，幻姬。
她能够研制武器，能够团结男女各司其职，可以挑战人类伦理的君臣父子意欲谋反，也可以为了交易，去射击森林的至高神灵。
宫崎骏并没有将她塑造成凶神恶煞的人。外表上，她是冷艳的；手段上，她是高明的。
而就是这样一个女强人，最后被愤怒的狼王叼走了手臂，大肆砍伐森林得到的城墙都被自然收回。
而同样的，我在考试那天，犯了一个以前从未犯过的失误——因为它，我的分数掉了整整一档，滑到了我并不是很甘愿，但是水平却和我原来的打算不分上下的学校。原本的顺理成章，最后成了笑话。
从出成绩到最后的结果，我的世界没有皓月，阴雨连绵，几乎每到晚上，半梦半醒，意志力最薄弱时，悔恨的泪水就会决堤。
当时我并没有想起这部动漫。
但潜意识里，我从正派变为反派，从追求到投降，一直饱满了负面的虚无色彩。最终还是，得无力地去走向成人世界的苟且。
但是如果我扩展些想呢？
正反二者，难道就没有一点转换空间吗？
一定是有的。二者之间的调停者飞鸟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是探索者，也是最先释然的人。
比起二位女角代表的明确的“正”或“反”，他更多的是去寻求客观的解决方法，和应该遵守的底线。
冷静思考后，我迅速地总结了经验。
然后走向了那个，不是最好的但也绝不是最坏的安排。
这是一个「一部动画将我的人生轨迹代入其中」的故事。
从动画，到角色，到人生。这到底是怎样的人生呢？
狼，是一个重要的角色阵营，在影片中代表了些什么？绝不是企业中的“狼性文化”。比起毫无仁义的黑猩猩，他们有更明确的道义和目标。
但许多时候，尤其是夜深人静的镜头中，白狼们的姿态优雅，但面对明月，他们是孤独的。
我终于明白，因为有孤独在先，孤独带来的冷静与从容在先，所以那一刻的英俊弥足珍贵。
一声狼啸，小桑应声而起，飞鸟远远呼应，而在三维世界中俯视他们的人——
是我，是在动漫里重生的我。
作者名片
作者：咕咕湾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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