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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管晚霞的神明

阿槐与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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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10-26 

 @ 小治 

1

“雷公,你耍诈!”

青年人模样的神明恼得气鼓鼓,垂头丧气坐在瑶池边上,撩起一双眼珠子快要瞪出来的凤眼。

“这赖账可不好啊小云吞。”

雷公捋捋下巴的白须,“喝王母的桃花酿是你先倒下的,瑶池打水漂儿你也输了,愿赌服输啊,立春那天归我了。

我要兴云,下第一场春雨。”

言罢留下哈哈两声笑,翻身跃进云里,远处几座山头酝酿着低吼的雷。

2

晖镇是个半岛小镇,三面环海。

半岛的地势自边缘的沙滩向中部腹地隆起,在中间堆成一座平缓宜人的小山。

青白瓦民居、木坡屋顶商铺、色泽鲜亮的小贩小摊不规则地散落在山脚和山腰,热热闹闹给碧色的山体绣上漂亮花边。

山顶上有一座庙宇,供着一位据说掌管着晚霞的神。镇上的百姓逢年过节便会到庙里去,祈晴,祈霞,祈福瑞。

镇上的老人说,晖镇十个日头里有七个涂着橙红色霞光的傍晚,就得特别鸣谢这尊被镇民供起来好吃好住的神明。

包子铺打工的小伙阿弦三下五除二擀平面皮,分好馅料,从蒸笼白气中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圆脑袋,眼睛亮晶晶的。

老板娘是个暄乎可亲的胖婶子,瞧见这干活利落又憨气善良的年轻壮小伙就藏不住高兴。

她一早就看见阿弦放在门口的搪瓷罐,心下了然:

“上山拜那位神去?去罢,赶早些,晚了可要惹他不高兴。”

阿弦谢过老板娘,朝她果篮里塞了把早上顺路采的甜枣。

又被老板娘追出门外,往怀里递了袋包好的生云吞,叮嘱:“天冷,你和你小阿妹煮热乎了吃。”

这天是正月初二,两日后才堪堪立春,太阳下山得早,外头只剩几笔残阳抹在藏蓝色的云里。

阿弦小跑着穿越街巷,怀里的小搪瓷缸里响起碰撞的水声。

这位神明可谓是养尊处优,挑三拣四。香火不要,银两不要,就要月光。

是了,月光,极净的月光。

要用洗刷好的器皿盛着松露或雪水,挑一个晴朗无云的夜在开阔的海滩上放一宿,让月华落进来。

庙前不摆香架,“功德箱”是一汪清池,前来朝拜的百姓便将器皿里溶有月华的净水倒入池中。

3

少年人跑着,这会儿已经穿过了那翘檐的木构山门,沿着石阶一路上山,被两侧的林海环抱在怀里。

天色已经全黑了,阿弦却依旧敏捷又稳当,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如履平地。

他太熟悉这条路了,半空横出的枝桠、地面盘着的榕树根,他闭眼都能错身躲过。

正殿在小山的顶端。

阿弦喘吁吁地赶到时,寺院里空无一人。

他将搪瓷缸里的水倒入正殿前的小池内,一股很清的馥香蔓延开来。

为了讨这位挑剔的神祖宗高兴,日前他特地到山里折了几枝正月才开的桃花,将花瓣和月华一同浸到这供奉之水里。

他跨过门槛走入庙内。

庙里不设雕塑神像,只有一幅彩绘壁画,约三人高,在堂室最里的墙面。

这画上的就是那号称掌管晚霞的神明。

垂至腰际的墨黑长发,身上的长衣赤、橙、紫多色相间,斑斓如晚霞,二者皆飘逸又随意地在画里舒展。

一对凤眼狭长,眼尾缀着微红,自上而下淡淡地注视着眼前的朝拜者。

整幅画气质极艳极媚。

曾有老先生皱眉捋眉直道不成体统,有损神格,然而拗不过浩大的民声。

百姓们乱哄哄七嘴八舌,喊嚣着这样美艳的神形象更贴合对晚霞绘制者的想象。

画的右侧题着两行赞颂晚霞的诗:“光绚列岑浮紫翠,琉璃倒蘸成琥珀。”

镇民取诗句首尾二字琉珀,唤作神的名字。

4

“慈悲的琉珀神。”

阿弦跪在画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

“我家阿妹自小体弱多疾,可喜在病中又捱过了一个寒冬。

两日后的立春是她的生辰,她喜欢晚霞。

若当日能有满天的红霞,她定会很高兴。”

高兴了,新年便能长成一只更茁壮更强健的娃娃了吧。

阿弦默祷完睁开眼,抬头与壁画上的神对视。

他突然有瞬间的恍惚,感觉那画像似乎动了一下,像是蹙了蹙眉头,又像是歪了歪唇角。

阿弦用力闭上眼,再次睁开。

那画像一动不动立在他跟前,庙里静悄悄的。

月光被门外的小池反射在屋内,几道雪白的光晕一跳一跳地打在房梁上。

5

正月的夜里有极稀疏的虫声。

那不速之客闯进屋的时候,阿妹已经睡熟了,阿弦正坐在矮凳上给煤油灯添油。

虚掩的两扇窗“吱呀”一声忽然大开,一个橙红色的人影从窗外跳进来,卷裹着一大股正月的寒气。

阿弦吓得一激灵,怀里的煤油灯倏地落下,灯座幸存,灯筒摔成了可怜的几瓣。

阿弦恼得去捡脚边的残骸,心疼兮兮地抚摸,半晌动作一顿,抬起头来。

“你…你是……”

阿弦蓦地瞪眼,惊得嘴里碎字连不成句。

那长发凤眼的客人倒是丝毫不见外,神色从容地从窗扇径直走向屋里的小木桌,盯着桌上那碗刚从锅里捞出来的热乎云吞,眼底发出毛茸茸的光。

“我能吃这个么?”他眨眨眼问阿弦。

阿弦还没回过神来,慌忙点头。他也没有上前,就呆乎乎坐在原地,小心翼翼抬起眼皮看那贵客。

霞神琉珀——半个时辰前他昂头拜祷的壁画中人,此刻正在他屋檐下狼吞虎咽吃一碗云吞。

他有和那画上重合的衣着和面部特征,但气质神态却似有哪里不同。

阿弦兀自端详。比起壁画上的明丽,他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孩子气,又骄傲又得意的。

倒有点像……像淘气时的阿妹。

那琉珀神把手里那碗云吞吃得“嘶溜嘶溜”响,等他拿舌头把最后一滴汤汁卷进嘴里,满意地砸砸嘴,舒舒服服伸个懒腰,这才转头看向阿弦。

“你这么喜欢吃云吞?”阿弦问。

“我就叫云吞,自然也爱吃云吞。”

“你不是叫琉珀么?霞神琉珀。大家伙儿都这么喊你。”

“雷公那老头儿成日见我就嘲笑我这名字,他嫌矫情。

他就模仿你们凡人用诗句取字取了个'云吞’。我听着也比那琉珀顺耳多了。”

“云吞也取自诗歌?”

“也是晚霞的诗歌。'兽云吞落日,弓月弹流星’。”

谁这么断句啊。阿弦抿嘴想笑,觉得不妥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那云吞神沉默了小晌,调整了坐姿,开口说:“立春的晚霞,小孩,我是想帮你的。”

他转了转眼睛,有点局促:

“只是我和雷公那糟老头打赌输了,答应把立春那天让给他下第一场春雨。”

阿弦亮起来的眼睛又暗了下去。

他呼吸了两下,掩饰住语气里的失落:“原是这样,那便……”

“小孩,你帮我个忙,我就去跟雷公撒泼耍赖,再哭两把卖个乖。”云吞神得意地蹙蹙眉,“他可宠我了,肯定使得。”

阿弦好奇得瞪大了眼睛。

6

“你给我画幅画像吧。庙里那壁画,把我眼睛都拉到耳朵上了,跟小姑娘似的,忒假了。”

阿弦:“你怎么知道我会画画?”

然话一出口,便自己都觉得问得傻。

“你不是常在晚霞时分跑上庙后的草坡画画么?”

阿弦听得鼻子一酸。

那已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那时他离开学堂便拎着纸墨跑到山顶上。

一般都正巧赶上霞光漫天,他就藉着天光画,把纸用石头压着,笔和墨散落一地。

爹娘、教书先生和伙伴都夸他天赋过人。

“我要当一个画家!”

小小的孩子对家里的大人喊,笑得脸颊通红。

后来,出生的阿妹幼小多病,爹娘年纪渐长,家里入不敷出。

阿弦不得不扛起糊口的重担。他开始在包子铺打工,把画具藏到平时看不见的地方。

阿弦踩着矮凳将柜顶深处的纸墨翻找出来,铺在案上,抚去上头厚厚的尘,便对着云吞神仔细地描画起来。

最后一笔落成,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从阿弦脸上滑落。

他把画交给昏昏欲睡的霞神,颤抖道:

“谢谢你,慈爱的神。”

霞神接过画,凤眼弯了弯,顷刻便消失了。

屋里静悄悄的,只听得阿妹睡梦中均匀的呼吸。

矮凳旁,煤油灯灯筒碎了,裸露的灯芯上,罩着一小团橙红色的晚霞。

//

立春当日,红霞斑驳陆离,绚烂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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