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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仙鹤引发的公案

松鹤延年,鹤发童颜,自古鹤就是中国人心中的长寿圣物;寒塘鹤影,梅妻鹤子,鹤同时又是中国人寄托情感的美好事物。中国人与鹤有着不解之缘,从古至今,鹤与人的美好故事不断上演。上世纪八十年代,发生在江苏盐城国家自然保护区的“一个女孩和丹顶鹤的故事”:一个刚刚大学毕业分配到盐城自然保护区工作的女孩,在一次寻找走丢丹顶鹤的过程中,过度劳累,泅水时淹死。后来这个故事被谱写成了一首深情动听的歌曲《一个真实的故事》而传唱大江南北。

另一个发生在古代的一个鹤与人的故事,则对中国书法文化产生了持续深远的影响,也同时产生了一个至今未解的公案谜题。

故事是这样的:一个云游道士,在华亭(今上海松江)得到一只苍老白鹤,便一直带在身边,如影随形。两年后,当道士和白鹤云游到朱方(今镇江)时,白鹤死了。道士很悲伤,用青色和黄色丝巾(青色和黄色象征天地)包裹白鹤,葬于焦山崖边,并在山崖上刻碑纪念。碑文约161个字,落款是“华阳真逸”。这块石碑上的碑文被后世人称为《瘗鹤铭》,“瘗”(yì),埋葬的意思。道士没有想到,他这篇埋葬白鹤的碑文,在后世文化界、书法界、考古界不断引发考古、探究、争议,从宋代一直持续到今天,并还将持续下去。

争议归争议,但有一样毫无争议,历代书法家的看法基本一致,那就是这通碑文的书法成就:高古淡远的字风,不拘一格的字体,大小不一,章法也一反传统,从左至右书写。笔势开张,圆劲挺拔。每个字毫无拘束,自由舒张,仿佛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碑文字体见证了南北朝书法由隶书向楷书演变的过程,被誉为“大字之祖”。

谜题公案的焦点是碑文的作者是谁?也就是那个云游道士是谁?

因为此碑书法的极高成就,有人猜测碑文的作者是书圣王羲之。这个猜测有些想当然,既然已经认定碑文为南北朝书风,那么王羲之这个东晋人显然不合适了;其次,王羲之现存笔迹颇多,但其中都没有类似瘗鹤铭书法风格的。

有人认为碑文作者是唐朝诗人顾况,理由是顾况自号“华阳真逸”。这个猜测也一样违背了已经公认的大前提,碑文书风为南北朝时期。至于号为“华阳真逸”不足为证,历史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字号相同的人一样很多。

呼声最高的是陶弘景。陶弘景(456-536),南朝齐、梁时期著名的道士、文学家、医学家,道教上清派宗师(茅山道宗师)。“梁”国号的制定者,深受梁武帝器重,虽不在朝,但梁武帝常咨询以国家大事,人称“山中宰相”。陶弘景的条件最适合,一是时代背景,二是身份背景,三是也曾号为“华阳真逸”。碑文中所称“壬辰岁得于华亭,甲午岁化于朱方。”壬辰,公元512年,甲午公元514年,这样设定,正是南朝梁时期。所以认为陶弘景是作者的推测非常合理。

还有其它说法,但都不是主流了。

据考证,《瘗鹤铭》碑文在焦山崖边安安静静地驻立二百多年后,约在唐代宗大历年间,遭雷击,石碑下半部裂为五段,坠入江中。北宋庆历年间,镇江郡守钱子高,在江里得到其中一块残碑,砌亭“宝墨亭”加以保护。同时在附近搜寻到了残存的石碑上半部。钱子高为了方便人们观看,又在旁边摹刻了仿碑。后来官方又据此仿碑制作了拓本《府刻本》。但这给后世带来了混乱,真伪难辨。又几百年过去,至明初,原本残存的上半部石碑以及宝墨亭里的一块残碑都消失了。

不幸中的万幸,石碑在断裂之前完整状态时,由唐代镇江金山寺(注意不是焦山寺)的一名普通僧人到焦山游玩时无意间抄录了石碑全文,此手抄竟成为《瘗鹤铭》碑文全文孤本。北宋学者刁越,在金山寺的藏经里发现了这篇孤本。

后代文人纷纷慕名而来,特别是宋代之后的书法家,如朝圣般前来观瞻临摹,哪怕碑文已经残缺,只剩一半孤零零地悬挂山崖。临拓碑文之后,也留下了他们自己的感想刻于摩崖。比如陆游,米芾,郑板桥等。久而久之,焦山上的书法石碑竟然达到260多块,规模仅次于西安碑林。使得焦山荣获“书法之山”的美誉。

当时光来到十八世纪初,在人间消失了几百年的《瘗鹤铭》又石破天惊般地重现人世。康熙晚年,金石学家陈鹏年到苏州任职,闲暇之余,自然被离苏州不远的焦山《瘗鹤铭》所吸引。只闻其声,不见其身,陈鹏年决定组织人马进行打捞。经过一番努力,共打捞出五块残碑,包含81个完整字,和12个残字。《瘗鹤铭》半身自此又重现江湖。

抗战期间,日本人派兵包围焦山定慧寺,唯一目的就是要抢走《瘗鹤铭》93字石碑。但被定慧寺的僧人巧妙地保存了下来。

2008年,国家文物局又组织大规模打捞,历时数月,仅打捞出“化”字和“之遽”二块石共三个字。以现代的技术,再加上年代太久,估计这一次的打捞应该是终结性的最后一次打捞了。《瘗鹤铭》风雨千年,几经沉浮,最终以半遮半掩的面目呈现当世,永久地保留其神秘莫测的气息,供后世瞻仰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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