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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黄皮

心然简介:陈艳萍,湖北天门人,现居武汉。从生命的原香出发,与美同行,抒写生活,乡愁,诗情以及远方。

有朋友对我说,感谢我的文字,读了心里欢喜。这样的话,是鼓励,更是温暖。文字路上,星星点灯,如我这般的草根写者,不管以何种方式呈现,最不嫌多的,还是读者的赏识。  

如今的时代,媒体发达。 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文章。文字如海浪,一拨一拨在眼前翻涌。如此一说时,忽然有些讪然。自己小时候,很喜欢阅读。可穷乡僻壤,硬是没有书。若是这样的时代,到处是文章,有阅读的童子功后,我写出的文章,会不会有起色些?    

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文章如潮水泛滥,鱼目混珠,得有选择能力。那个时候,我还小,不懂得分辨,说不定越看越坏也未可知。如此,又庆幸开来。如此,更是感谢,感谢朋友们在文字浪潮中的慧眼识  

加上引号,是特别申明,我不是珠。但为何又对这个词情有独钟?并拿来说自己。实在是因为,渴望能成为一颗珠子。不过,此珠子非彼珠子。    我说的珠子,是一种水果的核。水果的名字叫黄皮,产自岭南。

第一次见到黄皮,是在广州妹妹家。她去菜场买菜,顺带买了五斤黄皮。那形状,让我想起故乡的苦楝树。四五月份,满树细碎幽香的小花,一串一串。到了冬天,那长花的地方,结出一串串果实来。和眼前的黄皮形样差不多,如孪生兄弟。

苦楝树的果子,最大的用途是给男孩子当子弹玩弹弓。腊月间,家家户户拓豆皮,切丝在禾场上晒,接受阳光和空气最后的浸润和塑形。麻雀精明,趁着豆皮刚晾晒时的绵软成群结队过来偷食。它们虽精明,却并不知道怕死,也更不知道,草垛子后面,拿着弹弓的孩子正瞄准它们。那弹弓里,包着一颗苦楝树的黄皮果

妹妹吃黄皮果颇内行。她说吃黄皮果的季节不长,倏忽就没了。她说这黄皮新鲜,品种好,刚从农家挑过来。边说边噔噔噔从枝上揪下果实,泡在水里清洗干净。

不知道怎么形容它的味道。一近鼻息,就闻到一股特别的香气,仿佛樟树叶的气息。不,不像,稍稍有点辛,有一丁点儿刺鼻。还有点野,桀骜不驯的野,带点张力。入嘴,酸,甜,绵,粘。对,是粘粘糊糊的。

黄皮属于芸香科类,这个科的植物大多有轻微的刺鼻味道。但它们很懂得玩味,懂得把握度。浓了,怕人不喜它。没有,又失去了自我。所以刚刚好,让你有点刺鼻又不太以为是刺鼻。让你刚刚闻到一点儿刺鼻的气息后,还不及分辨,随之再来的就是一股清香的水果味儿。

的确,黄皮,没多少果肉,吸溜之下,欢喜的就是那一口水。六月六,黄皮金豆熟。夏天成熟的果实,经历过火热太阳的淬炼,大多具有解热清火的功能。如江南一带的莲蓬。南方的夏季绵长湿热,人们欢喜黄皮,就是爱它的质地。

苏子在惠州居住时,写诗:日啖荔枝三百颗。荔枝,很上火的一种水果。一天三百颗,吃得消吗?文意,肯定是夸张,但足以说明苏子和朝云爱吃荔枝。可我不信,他们不吃点黄皮,起平衡综合作用,保证身体的舒适度。可苏子小气,硬是没有为黄皮写过诗句。

我是第一次吃,吃不出妹妹吃出的好,但吐在桌子上的核,让我惊艳了。那不是果核,而是一粒粒椭圆形的绿宝石。拿起来细看,比妇人们戒指上所谓的祖母绿更耀眼。不,不是耀眼,它没那么绿。但它的色泽更自然,更有光泽。

这么好看的果实,可不能丢进垃圾桶。像找宝物一般,挑出些最好的果核出来,清洗干净,晾干,用纸巾包好,准备把它带回家。至于带回家干什么,当时没想。反正就觉得,值得拥有。

暑假,去桂林旅行。步行九马画廊观光,一路上,一个个村落,屋前屋后,几乎都种有黄皮树。正值挂果期,一串串黄皮果,荡秋千一般对着往来行人微笑。我找棵矮树,揪下几棵黄皮果丢进嘴里,顿时,酸味粘味在口腔回旋。

采摘季节过去后,黄皮树粗糙的叶子,可以用来泡水洗澡。有一味中药叫黄柏,就是黄皮树的干树皮所成。此地人家,清明之后,家家户户剥取黄皮树的皮,晒干压平,就成了清热燥湿,解毒疗疮的良药黄柏

我落脚的地方兴坪古镇,古色古香的大街上,咖啡馆甜品店古董店茶叶坊林立,提篮叫卖黄皮果的妇人络绎不绝地穿流其间,如江南人叫卖栀子花茉莉花。黄皮,黄皮,新鲜的黄皮。总偷偷发笑,暗暗思忖它被如此敷衍一个名字。如同久远前的乡下人家,孩子多,随便起个三猫四狗的名儿,让孩子受尽取笑和奚落。   

 后来我又想,说不定是因为喜欢,珍贵,才给它起这么个随意的名字。叫起来随意,吃起来随意,想起来随意。是长情的陪伴,温暖的拥有。这些地方的孩子,离开家后,回想起来,他们的乡愁一定不是荔枝,也不是龙眼,而是这小小的,酸酸甜甜的黄皮果。绿绿的,翠翠亮亮的黄皮果核。  

黄皮果,不是大片种植的果实,不如苹果香蕉那般世界各地蔓延。没有去过南方的人,大概也不会有认识它的机会。这造就了它独特的地域气质,属于乡野之果。

写这篇文字时,问自己带回来的那些黄皮果核最终去了哪里 ,竟然不记得。记性,是我目前最困惑的问题,也是无法原谅也不得不原谅的错误。经常是,很美好很美好的东西,也记不住。

但这,不妨碍我,把自己比作一粒黄皮果核。我的心里,有一堆绿茵茵的亮晶晶的果实 。我希望,我的文字,我的人,就像那一颗黄皮果:外表朴质,内心丰饶。

《故乡的女儿》是一本散文集,全书分六个篇章:《日暮乡关何处是》、《拂水飘绵送行色》、《田园瓜蔬新米粥》、《回望更觉滋味长》、《一片冰心在玉壶》、《月挂青天是我心》,全九十三篇文字。

我用谈家常式的行文风格,说故乡的风俗、风景、风物、食物、人情、地理。其实也没有分开,每一篇描写物的文字里都有人,每一篇描写人的文字里都有景 ,而情,那更是必须的,旋流在我的每一个文字里。

谁不念儿时?谁不忆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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