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

〓 第 1724 期  〓
文|樊明福 编辑|王成海

大伯是奶奶改嫁后带到爷爷家的，奶奶来爷爷家又添了四个儿子，三叔15岁那年因意外早逝。后来奶奶身边一共就四个儿子了。大伯从小就脾气很倔，经常惹奶奶生气，随着年龄的增长，性格越来越暴躁了，像夏天的雷声雨说不定啥时候就变脸了。不仅跟奶奶爷爷发脾气，逐渐跟弟兄们也开始闹意见。

我们家是个大家庭，全家十来口人一直住在一起，吃在一起，长时间在一起生活难免会有许多口舌。再加上大伯这脾气更是矛盾不断，三天两头的跟家里人闹别扭，吵架是常有的事，打架在我们家也不是稀罕事，成了村里人看热闹的地方了。

让我挥之不去的一件打架事件，发生在一年夏天的傍晚，大伯和他大弟不知什么原因大打出手。俩人扭打在一起，谁也不肯让谁，好像都想把对方撕碎吃掉。当时能劝架的父亲不在，其他人说话根本听不进去。奶奶只好拖着病殃殃的身体出来，哭着喊着不停的劝说，结果无济于事，最后奶奶索性就放开嗓门嚎啕大哭。后来俩人头上都挂彩了，才停止了这场战争。

大伯不仅经常跟家里的父母、兄弟，弟媳以及侄子侄女发脾气，还跟家里养的牲畜发脾气。记得有一年，大伯的倔劲儿又上来了，在院子里不停的用缰绳抽打他自己特别心爱的毛驴。这头毛驴是几年前他用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攒下的40元钱从队里买来的。父亲在家里看不惯他这种做法，出来劝大伯别打了，跟牲口还较劲呢。大伯听了越发恼火了，父亲的话像火上烧油似的，大伯对毛驴更是变本加厉。父亲拿他没办法，只好无奈地扭头干自己的事去了。大伯跟牲口较劲大约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停手了，父亲说这是打不动了，我猜想可能是大伯脑子的那根筋转过弯来了。

大伯虽然性格暴躁，但是不怕吃苦，是个勤快人。我们家人口多，仅靠挣公分、分口粮是远远不够的，年年会饿肚皮，大伯到了秋天出去干活儿，总会悄悄的带一点粮食回来，有时藏在袖筒，有时系在腰间，有时扎在裤脚，总是想方设法拿回来贴补家用。为了让家里人多吃点粮食。大伯起早贪黑，开辟了一块儿自留地，每到春天的时候就开始规划哪里种菜？哪里种麦子。白天在队里干活儿，早晚在自己的一小块儿地里锄草，施肥，浇水。大伯给地浇水，一定会带我去，他负责搬辘辘，我负责挡水，大伯搬一会儿就问我浇了几畦地了，我说的数字少的话，大伯总是生气的说这么长时间了才浇这点儿。于是就把辘辘放在井沿上，像风似的向我走过来，我看他满头都是汗，眼睛盯着不足一尺宽的水渠怒气冲冲的说:“你连水都挡不好，竟让水跑到别处了。”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尽力了，但也没挡好，细细的水流像调皮的孩子到处乱跑，心里又是无奈又是气愤。大伯的辛苦没有白费，地里的庄稼长得特别茂盛，为我们全家十几口人解决了吃蔬菜的问题。等到麦子熟了，我们一家人也能饱吃全麦面的饼子了。

大伯一直单身，没有娶妻。大概是因为他的倔脾气吧。大伯对我们姐弟四个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记得我穿的第一条秋裤，是我九岁那年大伯给我买的。14岁那年的春节，大伯给我买了一件玫红色的粗道条绒褂子，领口和袖口上有黑白两道条纹，我特别喜欢，就像现在人们买了一件貂皮大衣一样珍贵。大弟七八岁的时候，每到夏天，大伯就开始带他去树林里放牲口，给他在林间摘沙奶奶，到别人家的瓜地里要瓜吃，但有时也因大弟管不好牲口挨大伯的训斥。只要邻村唱戏，大伯就会给我们姐弟几个每人拿上五角钱，让我们去戏场买好吃的。每年八月份赶交流是村里最热闹的时候，这时候大伯赶着他的毛驴车，带着我们姐弟几个去十里外的交流会场，给我们钱让我们姐弟几个去看戏，买冰棒或糖豆。他去买卖牲口的场所，帮人家看牲口的年龄大小，讨价还价，等到戏散场了，太阳也要落山的时候，大伯才带着我们走出会场，赶着他的毛驴车，急匆匆地向回家的路奔去。一路上还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他在会场的所见所闻。

二弟出生后，正赶上计划生育的政策。超生要罚款还要做绝育手术，因此，有人建议让二弟的户口落在大伯的户头上，大伯听到这个话后，心里是一百个乐意。大伯对父亲说:“就落到我户口上吧。”不知怎地后来也没落到大伯的户上，可能是因为母亲做了绝育手术的缘故。但是大伯带二弟就像自己的儿子一样，二弟一岁多，一天晚上要咬母亲的手指头，母亲不同意，大伯急了，要让母亲给二弟咬。结果遭到母亲的反对。大伯和母亲还吵了一架。大伯对二弟疼爱到是非不分的程度，从二弟能走路开始，大伯出去干活儿就带着他。记得有一次秋天拉玉米杆儿，还把二弟放在毛驴车的草垛上。冬天大伯给别人家杀猪，总会给二弟拿点儿杀猪糕回来。

在我初三复读那年的冬季，大伯和父亲像往年一样，每人赶一辆马车去50里外的喇嘛湾拉煤，准备过冬生火炉用。如果赶上拉煤的人多得走三四天的时间才能回来，最少也得两天。父亲拉煤回来，一进家门就向我们讲述了路上发生的一件令人后怕的事。走在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突然迎面来了一辆汽车，父亲在前面，大伯跟在后面。父亲突然听到大伯啊呀啊呀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大伯脸色苍白，两手紧握缰绳，身子用力向后仰，使劲拽着马车，大伯神色慌张地对父亲说:“我刚才差点儿去了阎王殿。”父亲听了惊出一身冷汗，然后就近找了个店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