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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母亲

〓 第 1798 期  
文|杨秀森 编辑|一笼莜面


序言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


多年之后,我终于读懂了余光中心中的那份愁。

第一次读这首诗是在小学的时候,我无法理解那枚邮票如何承载着他的乡愁,更理解不了坟墓传达的思而不能见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上了大学,我开始慢慢体会到了我在这头家在那头的乡愁。我开始理解余光中那枚小小的邮票承载着他对家所有的思念。

直到永远失去奶奶,在爷爷奶奶的坟头,我看着那方矮矮的土堆,第一次深切地体会到我在外头亲人在里头的思念,那种思念,是从此再没有她拉着你那温暖的手,再没有她送到大门口的身影。那种思念,心在流血。

人,就是这样,小的时候,你盼着长大,当你长大了,母亲却老了,长大后,你盼着你的孩子长大,当他长大了,你也老了,而你老了你的父母却走了。

每天总有人出生,每天也总有人离去,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

也许我们从一出生就开始在和昨天告别,和前一秒告别,和前一刻遇见的人、经历的事告别,和一切慢慢地告别,正如那句话:生命,就是一场盛大的告别。

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我们还是要用心体会,用心生活,我们不能沉迷在痛苦的思念中,而是要参与到这珍贵的生命体验中,生命有限,思念无边,父亲写下这段回忆录,希望用文字留住奶奶的精神,更希望我们每一个人带着对奶奶的思念,带着奶奶对我们的祝福,带着奶奶在天堂对我们的护佑,怀着一颗感恩的心,认真生活。
【序言作者系杨菁



正文:怀念母亲

母亲生于
1926年,算起来应该是民国生人,名字叫董美花,在那个年代能起这样一个不俗不雅的名字也很不容易,这个名字也应了母亲的一些特征:首先是母亲长得虽不像花那样美,但一双大眼睛,一副大脸盘,一对大耳朵,显得慈善而俊美,难怪她的两个孙女说奶奶云盘大脸好人才。其次是母亲从小裹了脚,脚长三寸有余,正所谓三寸金莲,那个时代以脚小为美,这也应了一个美字。

母亲是黄莲水里泡大的,从小受尽了生活的艰辛,吃尽缺衣少食的苦头。据母亲回忆,她的童年,家庭十分贫寒,我的姥爷不成器,游手好闲,不谋生计,家里不多的几亩干梁地还种了
洋烟,现在叫罂粟,这造就了他从年轻之日就学会了吸洋烟,染上毒瘾。房子住的是窑坑,就是地下挖个一米多深的坑,上面用木棍、秸秆、柴草,搭成人字架,棚了个顶子就算房了。进出房子时,人不能站立行走,只能爬着进出,冬天难抵严寒,夏天难挡酷热,更无从遮风蔽雨,有时听到外面野狼嚎叫,生怕狼碰开门进来,大家吓得缩成一团,不敢吱声。母亲十三岁时,我的姥爷把姥姥和年仅3岁的姨姨一同出卖给了别人,母亲因无人照看,就被姥爷送到爷爷家做了童养媳。可见那个年代的女人地位多么低下,人们的生活是多么的挣扎。母亲做了童养媳,她的生活才有了改观,有饭吃有衣穿,而她心里最痛苦的就是想我的姥姥,她常常一个人偷偷地哭泣,长时间经受这种身心煎熬,造成耳鸣,到老年时严重耳背,可想母亲当时内心何其痛苦,这给她童年的心灵留下深深的创伤。

我的爷爷十分勤劳节俭,就是靠这勤劳与节俭购置了一些土地,也有房舍,还有马圈牛棚,在那个年代也算是好人家了。父亲和母亲同岁,在家排行老三,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我的叔叔最小,和我父母相差十二岁,母亲十三岁
到父亲家时,叔叔才一岁。奶奶爱玩纸牌,这种纸牌每张有2—3公分宽10公分长,上面黑糊糊地画了一些图案,奶奶玩牌时就把叔叔交给母亲看管,白天背着抱着,晚上还得搂着入睡。奶奶爱玩牌,母亲耳濡目染地学会了玩纸牌,这点手艺一直伴她一生,特别是晚年成了她的主业,可以说驰骋 牌场几十年。母亲在八十多岁时,还不愿和同龄人玩,嫌他们年老、迟钝,就喜欢和六十多岁的玩,就在她即将离开人世的前一天,一邻居去看望她,母亲问她来干啥?邻居和她开玩笑说和你玩纸牌(编棍)了,母亲还挣扎着爬起来找纸牌,可见母亲对玩纸牌是何等痴迷。玩纸牌也有利的一面,不仅能让老人老有所乐,还能锻炼老人的大脑,不至于老年痴呆,爷爷的家人待母亲很好,虽然每天家务活干得挺多,但至少吃穿不成问题,也不受责骂虐待。我的三姑比我母亲小4岁,和母亲相处的十分和睦,那时她们还年幼,有时两人合伙偷了家里的鸡蛋出去换小葱吃,有一次她们给家里做饭,和了一大块莜面,将剩下的偷偷地埋在面缸里,后来让奶奶发现了,三姑主动承认是她自己干的,替母亲挨了一顿骂,用现在的话说,三姑是一个有责任敢担当的人,只可惜她童年早逝,在她14岁时得了一场病就去世了。据母亲回忆:三姑去世那天,母亲紧紧地攥着三姑的手,生怕她离去,奶奶也许是怕母亲害怕,让母亲出去,母亲躲在门外,只听三姑叫道:嫂嫂,你再抱抱我。三姑和母亲朝夕相伴五年多,亲同姐妹,现在三姑就要永远地走了,临终前提出要嫂子再抱她一次,母亲怕奶奶生气,没敢进去和三姑拥抱,站在外面浑身发抖,忍着悲痛,心里呼唤着三姑,任凭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就这样三姑过早地离开人世,母亲活到93岁,每每讲到这些,不免长吁一声,听得出三姑临走时,母亲没有给她一个拥抱,成了母亲的终生遗憾。

父母
16岁时算正式成家,那时爷爷又收养了他堂弟家的两个男孩,家里有四个男孩了,全国解放前夕,爷爷为了逃避国民党军队征兵,让我父亲领上母亲跑到前旗黄茂营公社南号村,姥姥当年就被卖到这里,到了南号,因为少房无屋,少锅没韛的,生活又开始变得窘迫。没有房住,租了一间用土坯砌的破窑洞先住下,没有地种,父亲和村里一家姓孔的商量,准备把年仅3岁的二姐许配他家儿子,换取二十亩地,孔家只出十五亩,因五亩地就此搁浅,后来爷爷给买了十多亩梁地,又盖了房,就此也算安下身了。


1956
年,黄茂营公社成立供销总社,我父亲在幼时读过两年私塾,也算是个文化人,同时又会打算盘,所以经人推荐并考核被录用为供销社职工,担任供销总社保管,此后供销社又成立了缝纫社,母亲也进了缝纫社,成了一名裁缝,也成为母亲谋生和养育孩子的一项本领。

母亲自幼手巧,在她做童养媳期间,在墙上画了些荷枪实弹的军人,国民党军队进家看上墙上的画,硬说家里有男的,让爷爷交出来去当兵,事后爷爷骂了母亲,自此母亲不敢再画了。母亲还会用麦秸做挂画。她绣鞋垫从不用先画图案再绣,而是直接绣上去,绣的花鸟栩栩如生。母亲晚年给我们做的坐垫,我一直保存着,也算是一种纪念。记得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母亲是邻村上下的知名裁缝,上门找母亲裁剪加工衣服的人很多。母亲不认识字,是一个纯粹的文肓,人们来做衣服,母亲先是量身,然后在做衣服的布料上做些身高、肩宽、腰围等不同的符号,再用一根一尺长的木尺在布料上比划着,用一种专门剪布料的剪刀
呲呼呲呼几下便裁剪完毕,接下来就是在缝纫机上加工,一件整齐合身的衣服便加工而成。因为母亲是裁缝,父亲也学会了做羊皮皮袄皮裤,在父亲做皮衣之前,村里人穿的是大裆白茬老羊皮皮裤,人们穿上显得十分笨重,就像电影《红高粱》里的农民那样,自母亲和父亲开始给村里人加工皮衣,能在白茬皮衣外吊上黑布面的新式皮袄皮裤,那个年代人们穿上这种衣服显得很精神、很整齐、很绅士。那时母亲每天脚蹬老式缝纫机,踏在缝纫机工作台前蹬啊蹬啊,就这样一干就是几十年,因长时间伏在缝纫机保持一种姿势,最后造成母亲驼背变形。那时每年进入腊月,家家户户或多或少要做点新衣服,母亲天天白天裁剪,夜里挑灯加工,那时没有电灯,用的是一种加了玻璃罩的煤油灯叫洋灯,有时凌晨两点醒来看见母亲还伏在缝纫机前加工衣服,她这样加班加点,为的是多挣几个工分养活家人。就这样加工到腊月二十六、七,那时我还年幼,看到别人家都忙着安顿过年,有的购买年货,有的摊玉米花,蒸糕,有的贴窗花,有的贴春联,而母亲还是伏在缝纫机上不知疲倦地干着,好像过大年和她没有关系,我心里很是想不通,有时甚至还恼火,但到初夕之日,过年的各种物品却一应俱全,一项都没有落下,特别是到了正月初一,全村人大大小小都出来在一起迎喜神,他们有的穿着母亲做的新衣,我们兄妹也都穿着整整齐齐的新衣服,有时尽管是改拆过的旧衣服,但在村里人前一亮相,人们都投来羡慕的目光,那时我又感到无比的自豪。母亲不仅靓丽了家人也靓丽了村里人,这背后母亲付出了多么大的辛苦!

1960
年全国大灾荒,那时我还没出生,家里有父母和两个姐姐三个哥哥,已是七口之家,供销社成立了集体食堂,从集体食堂按份分回的食物少得可怜,只好加上半锅水,再加上点野菜给家人多盛一碗稀饭,有时还把莜麦秸、荞麦秆、山药蔓磨成面,做成锅巴充饥,这种食物用手一掰,里面是长长的纤维,从里到外都是褐色,活脱脱一个牛粪片,可想如何咽得下去,就是这种食物母亲也得忍着饥饿先给两个姐姐多吃点,因为她俩还得出去干活,要在地里刨冻山药补充食物。60年前后家里没有人饿死也算万幸。我在71年读小学二年级时,眼看秋收在望,一场冰雹把庄稼打了个精光,我记的冰雹是从下午两点多下起,当时我们正在上课,冰雹持续下了二十多分钟,乒乓球大的冰雹砸在地上,再溅起来有两、三米高,院子里、操场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山洪咆哮而下,灌满沟沟壑壑,那时我年幼只觉得新奇。傍晚时分,洪水小了,大哥把我从学校背回家,进门看见父母不像往常那样或好或赖做好了晚饭,而是呆在那里唉声叹气。母亲一向内心强大,一辈子无忧无虑,她的孙女曾问她:奶奶你一辈子有过惆怅吗?母亲笑着说:就是年轻时,冷蛋子(冰雹)打了一场,那时愁过一下。母亲说的就是这件事。那时我不懂父母是因为八口之家今后的吃饭问题而发愁。是啊,家里仅剩的那点粮,怎么养活全家八口人,难道60年的大灾荒再次重演?此后国家陆续下拔救济粮,全部是玉米,谷子(带皮的小米),就这样吞糠咽菜一年多,度过了大灾之年。

1963
年,全国开展四清运动,1965年父亲因得罪了单位两个人,他们使坏告账,被戴上坏分子帽子成了有问题之人,被开除回家务农,于是又从黄茂营村迁回南号村,一住又是十五年。刚回南号时,父亲受了不少苦,白天干重活,夜里不让回家,住在学校存放煤的小房里,还要接受批斗甚至挨打。父亲从小上身体不好,在他十多岁时,正是兵荒马乱之时,土匪横行,到处抢劫掠夺,有一次父亲为逃避土匪,从马身上摔下来,胸部受伤,落下咳嗽气短的毛病,现在又如何经得起批斗挨整?那时我还年幼,尚未懂事,记的有一天我从外面玩耍回家,刚进院就听见家里有人哭泣,进门一看是母亲一个人在抽泣,我不知所措,母亲把我揽在怀里,任凭眼泪唰唰地流淌,后来才明白,那时孩子都小,父亲被关押,母亲背着孩子们,一个人在家哭泣,生活压力何等艰难。母亲每天晚上做好稀饭让大哥给父亲偷偷地送去。有一次父亲出来放风,母亲又让我给偷偷送去几块水果糖。半年以后,情况有所好转,父亲被允许回家参加集体劳动,因身体原因,生产队里比较照顾,没有安排太苦重的农活,给生产队种了几年菜园,这在当时算得上一种美差,直到1978年落实政策,父亲又重新返回供销社工作,1981年父亲退休回家,1985年父亲60岁时,因病去世。在之后的三十多年,母亲常常念叨父亲,可见母亲对父亲的思念。父亲去世之后,母亲先是跟我和四妹一起生活,借住到集宁二姐家,陪我和四妹读书,现在叫陪读吧。之后,我和四妹均成家,母亲开始独立生活,三十多年如一日,母亲始终无怨无悔地经营着这个家庭,她就像一头蒜中间的那根苗,我们子女就像众多的蒜瓣,紧紧地簇拥着她,环抱着她,不离不弃,共同维护着我们这个共同的家。

在六、七十年代,我们全家在村务农,为添补家计,母亲一直养了一口大母猪,有时还养一到两口生猪,每天早晨起来,母亲有三项工作,第一项就是早早起来生火给家人做早饭,不耽误家人出工干活和上学读书,早饭比较简单,一般是熬小米粥拌炒面,第二项是洗锅喂猪,喂猪可不能迟了,稍迟一点,猪就
哼哼吱吱地叫着,用嘴拱家门,家门也常常被猪给拱坏,第三项是把猪、羊赶到集体的猪、羊群里,至此早上的工作算暂告一个段落,但是母亲没有停下来,又开始上午的工作,如果是夏天,她总是在院落前后的地里抟弄那点庄禾,如果是冬天,她就收拾一天用来做饭烧炕的柴火。快到中午时分,便匆匆地开始做午饭,母亲做饭的速度也很快,在案板上搓莜面鱼鱼,双手开工,八股莜面鱼鱼在她双手和面案的磨擦下,像变魔术似的,在手掌下匀均地退出来,不一会一笼莜面就做好了,从不耽误干活和上学的家人按时吃午饭。下午和晚上一般都是在缝纫机上做衣服,一直到深夜,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1982
年春,在大姐和姐夫的安排下,我们从南号搬到了后旗白音察干镇,白音察干是后旗政府所在地,也算是个城镇,自此我们告别了农村,走进了城市,开始时借住了一间队房,第二年着手盖了三间土坯房,为一堂两屋,二哥结婚占用两间,父母占用一间,自此也算是安居乐业了,在这里住了32年,在三十多年间,我们的变故比较大,先是1985年父亲病故,再就是我们都上班并成家立业,日子逐步好起来,母亲也过上了富裕的生活。我们的平房有近200平米的院落,每年夏天母亲把它种的满满的,而且品种全,有土豆、玉米,有蔬菜、有花草,我们和她开玩笑,每年春天种一麻袋土豆,秋天仅收一桶土豆,尽管这样,她还是乐此不疲,她就是愿意在劳动中寻找乐趣享受快乐!后来母亲又搬到呼市大哥家后,我有事又回了几次那个老院子,那时房子已出租他人,院子没有母亲经营,变得非常萧瑟,院子里也没有往日的气息,满院杂草,蒿子长的有一人多高,以前每次进院第一眼就能看见母亲在院子里忙碌的身影,而此时却这般景象,使我内心不免生起一团惆怅,而唯一能勾起我一点温情的就是母亲临走时留给邻居的那条小狗,它见了我,围着我又是蹦又是跳,它看见家人回来那个热情劲就别提了。


父母养育了我们兄弟姐妹八个,把我们一个个从小拉址大,供养我们上学读书,给我们成家立业,我们兄弟姐妹,除了当时因政策和自身原因有的中途辍学,父母没有放弃供养每个孩子读书的机会。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都有文化,有出息,有发展,在未来的人生道路上不要像他们一样辛苦,都过上富足、幸福的生活。我们子女也希望自己的父母身体健康,生活安逸,天天开心快乐,幸福安度晚年,然而,父亲在六十岁时得了一场病,在县级和市级医院进行了多方治疗,该动用的关系和资源都动用了,在那个年代那样的条件下,儿女们也算尽力了,最终也没有留住父亲的生命,自此母亲就成了我们最大的精神依托。母亲不喜欢随孩子们一起居住,一起生活,她只希望自己自由自在地一个人生活,我们也就随了她的心愿。母亲在后旗白音察干住的三十多年中,我们兄弟姐妹都是隔三差五地回家陪母亲说说话吃顿饭,在中秋和新春佳节,子女们都带着孩子回去和母亲团聚,每年初夕夜刚过,母亲就早早起来,开始动手准备初一中午的团圆饭,邻居的老人们有时也来帮个忙,但母亲还嫌弃她们做的不卫生,有一次她又怕邻居来帮忙做饭,她在凌晨四点起来给我们包饺子,等邻居来了,母亲已经做好了。中午的团圆饭上,全家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其乐融融,母亲看着每个人脸上荡漾的笑容,享受着她那最感幸福的天伦之乐。那些年,母亲七十多岁,身体硬朗,经常自己提着一个包,或火车或汽车,集宁、前旗、卓资,说走就走,不用人领不用人送,自己一人去孩子们家走几天。平日里经常自己上街买各种日用品,很是自在,那时我女儿刚读小学,她在日记中写道:
我的奶奶整天穿着一双小黑鞋,在街上走来走去,十分悠闲……”,童言无欺,这是对母亲那时自由自在幸福快乐的真实写照。能让母亲天天开心快乐无生活之忧,是我们应做到的最基本的孝顺,这应该是孝敬的第一个境界——孝敬父母之身,人们常说孝顺二字,一要做孝敬,二要做到顺从,其实也可以这样理解,如果我们去了,那么我们就一定会变得利,我们就会成功,我们就能让父母安心,不用为我们而操心,这应该是孝敬的第二个境界——孝敬父母之心。回想过去之时日,我感到兄弟姐妹们对父母孝敬的两个境界应该是都做到啦!

母亲一生勤俭持家,但不善于把家拾掇的整整洁洁,干干净净,也许是因为家里人口多,营生杂,养成了只爱务实的习惯,家里常常是物品胡乱堆放,锅台灶具用的也不是光光亮亮,为此,我有时也唠叨几句,母亲只是淡淡地说:
没你们悬乎了。母亲干起活来十分利索,一般人坐月子都是在家休养,不能出门,不敢着风,食物要营养搭配,不能吃生冷,更别说干活了,但母亲在三十多岁时利用坐月子的时间一口气能做十双鞋,这十双鞋全部是手工做的老布鞋。做一双老布鞋工序十分繁杂,先将浆糊一层一层地粘好千层底,再用麻绳一针一针地上下拉紧纳实,也叫纳大底,这是件十分费力的活,因为鞋底厚,针是直接穿不过去的,必须先用比针粗的针锥引孔,再用针把麻绳穿过,将麻绳缠绕在手臂上用力拉紧拉实,所以每纳一针都十分费力,然后一针一针地纳实鞋帮,最后再用麻绳把鞋底鞋帮绱在一起,做一双鞋需付出相当大的辛苦。母亲十分能吃苦,也很有担当,父亲身体一直比较差,家里的不少脏活重活都是母亲干,这也就养成了母亲自己能干的尽量自己干,不会麻烦别人的性格,母亲生活自主,即使到了晚年,也不愿给子女们添一点麻烦。母亲一生都是住平房睡火炕,有时炕洞烟灰满了或炕塌了,需要打炕,母亲亲自动手,先揭起炕板,再清理炕洞里的烟灰,人往往满面烟灰,呛得喘不过气来,有一次我去看母亲,那时她已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我进了家门,从堂屋到内屋也没见人影,我又返回堂屋,才发现母亲站在堂屋靠后墙处挖的一米深的坑内,正挪动摆弄一个水缸,我着急问这是干啥?为什么不打电话叫我来弄?她说:准备在缸里放土豆,这点事我能干了,不用你们。母亲到了90岁时,子女们轮流留去侍候她,她总是说:你们上班都忙,回去上班吧,我自己行。人老了哪个不希望儿女们陪在身边?她何尝不希望我们陪在她身旁呢!母亲就是为了孩子们,宁可自己多吃点苦,多受点累,多忍受点孤独。

母亲正直善良,乐于助人,总是尽一切可能帮助生活贫困的人,对贫困的人总是给予同情和关照,在六、七十年代,村里很穷,常有很多上门乞讨的,母亲总是或多或少地给一点米面,从不让人空走,后来重返故乡,家乡的人们生活水平相对低点,她就把自己许多衣服送给了别人,还让自己的孩子们给这个买鞋给那个买衣服,甚至她把她一生中穿的最贵重的一件名牌毛线衣也送了人。有时孩子们回来看她,带去的食物刚放下,她就拿了一些给那些比较困难的人送去。正是由于母亲有这样的品德,修下了她健康长寿的福,并荫及了子孙后代。

母亲虽然没念过一天书,也不认识一个字,但没有被日新月异的时代给淘汰,她会用手机(当然是老年手机),还能熟练地操作洗衣机、电视等家电,有一次她的孙女从包头打来电话,母亲用别人的手机和孙女进行视频聊天,事后母亲说:
这个手机好,里面还能看见人呢,我也买一个吧。我们告诉她,那是智能手机,老年人用不了。她在日常生活中还时不时冒出一个新名词,逗的我们捧腹大笑。有一年春节,我把母亲接回家里过年,家里温度高,母亲热的红头涨脸,女儿说:奶奶你把帽子摘了吧。母亲说:奶奶头发花白,摘了帽子,形象不好。我们听母亲随口一个形象,都把我们逗乐了。最有意思的是她92岁过春节时,她想买一幅新年画,于是在卖年货摊位上看中一幅领袖彩色画,她买下了这幅画,卖画人又指着一幅大雄鸡的画说:大娘您把这幅也买下吧,这个也好看。母亲说:买它干啥,不买。卖画人又指她手中的画说:您买这个又干啥?”“我全靠画里这个人养活我!母亲毫不迟疑地回答,卖画人又问:难道您的孩子们不养活您?母亲说:我的孩子们也全靠画上这个人养活,卖画人听后哑口无言,后来母亲和我们讲起此事,我说:妈,您这90多岁的老人,思想境界够高的。说起买年画,又让我想起母亲另外两件有关买东西的趣事,一件是母亲上街买物品,先在家盘算好买几件,就在一个纸单上画几道杠,然后上街买货时买一件划掉一杠,另一件是母亲到药店买避孕药,人们笑着问:大娘买了这药干吗用?母亲说:家里养了一只母猫,给它吃上这药就不会生崽了。人们听了笑着说:老人的办法还真行。


2005
年正月二十七日,母亲八十岁生日时,我们在后旗白音察干镇一家饭店为母亲举办了一个比较像样的寿宴,全程摄像,留下了一份珍贵的影像资料,那天,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孙子外孙、共40多人相聚一起,共同为老人祝寿。饭店的正面墙上悬挂一个很大的寿字,母亲坐在台中央,在主持人的主持下,儿孙们献上深深地祝福,此时母亲俨然宋朝时杨家将的佘老太君,因为我们是杨氏家庭,我们也经常称母亲为老太君,看到儿孙满堂,母亲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在宴会上也讲了一句意义很深的话:我老了,什么也干不了啦,就希望我们全家人过的幸福。宴会上四个女婿率先表演了一个逗笑趣乐的三句半节目,其他人也纷纷献上节目。看着母亲慈祥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年轮,我心里有一种酸酸的触动,我深情地唱了一首《母亲》:你入学的新书包有人给你拿,你雨中的花折伞有人给你打,你爱吃的三鲜馅有人给你包……到什么时候也离不开咱的妈。妈妈就坐在对面,我两眼潮湿,看着妈妈,我边唱脑海里闪现出一幅幅母亲辛勤劳作、为我们缝衣做饭的画面,我敢说这是我今生唱的最动情的一次,这首歌不仅代表我自己,也是代表八个儿女唱给妈妈的。我还对母亲说:妈,您好好保养身体,在您一百岁时,我们再给您过一次更隆重的生日。我祝福她老人家健康长寿,更企盼她能活到一百岁,因为只要妈妈在,家这个幸福的港湾就永远在!

我们一直想给母亲买个楼房住,想改善一下她的居住条件,省得每天掏灰挖火,最主要的是在室外厕所蹲坑很不放心,那时没有电梯楼,只有步梯楼,我看了好多的房都不太合适,有的冷有的层高有的采光不好,
2010年,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套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房子,70平米的一楼,前面没遮挡采光好,上下进出方便,我和两个姐姐满心欢喜地领上母亲实地看了房子,看后母亲说:我不喜欢住楼,我本来还能活五年,如果住楼连五个月也活不了。我知道她是觉得住楼寂寞,她离不开她平房那里的老伙伴们,更离不开她平房那个可种菜种花的小院落,让母亲住楼的念头就此打消,也正是因为没有住楼,在2013年秋天的一个阴雨天,母亲在院里驱赶一只狗,她手扶被雨水浸透了的土墙,一不小心人和墙一同倒了,右臂大胳膊折断了,因为年事已高,医院大夫不建议做手术接骨,只好直接打石膏,让其自然长自然接,因为胳膊折断处的骨头是呈斜状的,而且比较整齐,不好互相咬合,大夫生生地用手连捏带推好不容易给对上,结果又错开,再对上,再错开……反复好几次,母亲疼得头上豆大的汗滴直往下流,自始至终,母亲强忍巨痛,没有叫喊一声,我们看着老母亲那被巨大疼痛扭曲的面容,只能看在心眼里痛在心里,束手无策。在二姐家疗好伤后,母亲又去呼市大哥家居住,一住又是3年。母亲一生没少搬家,从老家小河村到南号,黄茂营再到后旗、集宁、呼市,最后又回到南号,共搬了19次家。2016年,也许母亲已预感到在世的日子不会太长,坚持要回老家南号,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落叶归根吧。有人曾讲过,故乡就是小的时候天天想离开,到老了又天天想回去的地方。在这一年的阳历五月一日,90岁的老母亲又回到了她阔别了三十五年的家乡南号村。母亲回到老家南号村非常高兴,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熟悉,特别是这里的人都是她年轻时一块生活的老熟人。看来回老家就是老人安度晚年的最佳选择。回到南号村,母亲住的是国家给建造的幸福院房子,每个房子有厨房,有储藏室,有卫生间,条件也算不错,院子里每户还有二十多平米的地,供老人们种植一点小菜和花草,这正顺应了母亲的喜好。院里住了近八十多户人家,全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他们天天一块聊天、玩纸牌,十分悠闲十分开心。母亲爱玩纸牌,每天家里聚了许多人,炕上坐了一圈玩牌的,地下还站了许多观战的,生活地确实充实,可谓老有所乐。母亲身体很硬朗,除了耳背牙有点老化,没什么毛病,胃口也好,红光满面,在她七、八十岁时,手把肉一顿能吃半斤,雪糕一次能吃两根,现在九十岁高龄,我们不敢让她多吃。母亲爱吃糖,我们晚上经常给她熬点小米粥,她每次喝一碗粥至少加两勺白棉糖,有一次我给她做的是咸肉粥,她仍是没忘加白糖。母亲睡眠也好,中午一般不睡,晚上能按时入睡,她的睡眠质量本来是不错的,睡下几分钟后便发出均匀的鼾声,然而经常刚睡下十多分钟就起来吃下两粒安眠药,其实她吃下的是我们给她准备的维生素药片,第二天一觉醒来,她说昨天晚上暂时睡不着,喝了安眠药后很快就睡着了,我们听后都会心地笑了。母亲身体虽然没什么毛病,但她炕上常备着一个药匣,里面存放着感冒、健胃、消炎、咳嗽、祛火、止痛、补钙等十多种药,母亲虽说不出每种药名,但都能知道那个药是治什么病的,可见母亲的记性还是不错的。

回到南号的第二年冬天,母亲因一次不经意间的感冒引发了肺感染,在村里生活,最大的不便就是医疗条件差,村医务室的大夫怕承担责任,对老年人生病一般不敢给治疗,我们急忙把母亲送往前旗医院,前旗医院也不愿意接收,四妹托人找关系好不容易住进了医院,治疗了一周病情好转,回到集宁大姐家住了两天,病情又复发,再次转到前旗医院治疗,一周后病情又好转,回到了集宁二哥家里。这时已经是春节前夕,母亲的病又一次复发,但春节已至,母亲也坚持不去医院治疗,经子女们商量,春节之时,医院及大夫该放假的放假,而且天寒地冻,不敢把母亲再来回折腾,待春节过后医院正式上班再住院治疗。当时看着母亲躺在床上,心里扎实难过,此时的母亲,从面容上看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两眼水肿,手和脸也浮肿,嘴唇发紫,喘着粗气。四妹给买了一个制氧机,靠吸氧,气短有时缓解,在母亲意识清楚时,她用微弱的声音说:
我的病不是医院能看的了的病,是老的原因。还安顿我们我死后如何如何……”听到母亲说她不行了,我内心十分伤痛,背过身子偷偷地落泪,我心想:母亲一辈也没生过大病,这次生病反反复复,是不是真的要走了?我同时也祈祷:但愿母亲能扛过这几天,过了春节就会好起来的。时间到了腊月三十初夕之日了,母亲硬是让三哥和我都回家过年。因为联系了几个大夫都不给去治疗,我只好去药店给母亲买了点治疗肺炎的药,让人高兴的是,春节一过,91岁的母亲病情一天比一天见好,刚到正月初三就嚷着要去我三妹家了,这一天,家人们不管是远在呼市还是近在集宁的都来看她,母亲很乐,一直和我们坐在一起说话,家人们都逗她开心,看着母亲开心的样子,我们心里一块石头落下了地,坚强而豁达的母亲终于战胜病魔!而此时的母亲又天天嚷着要回南号村老家,家人们天天哄着挽留她,正月二十七日,在二姐的操持下,众姊妹在二姐家又给她过了一个很完美的91岁生日。生日过后,天气也暖和了,实在拗不过,又把母亲送回南号村老家。

母亲这一次生病,让我们意识到,不能刚看老妈身体没毛病能行能动,必须小心侍候,不得丝毫马虎。母亲不愿意到子女们家,只想呆在老家生活居住,我们众姊妹轮流回老家侍候,其实也并不算侍候,仅是给做点饭陪她住几天。这一年,我陪母亲过了个中秋节,大哥陪母亲过了一个春节,这段时间,我隐隐感到母亲身体远不如从前,我尽可能让她开心,在闲暇之时,母亲双腿盘坐炕上,我头枕母亲腿边,有意识地问这问那,让她回忆过去,进述她一生中难忘的故事,我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头枕母亲腿,母亲抚摸着我的头,给我讲述那似懂非懂的故事
……我又重温到了儿时母亲那种母爱和温暖,也让母亲再次感受那种舔犊之情,我从中不仅进一步了解到我们的家世和母亲一生中的磨难,也让母亲在回忆中享受今天的快乐。从母亲的讲述中,我深深地感受到,母亲的前半生历经坎坷,饱受磨难,但从未放弃对幸福美好生活的追求,而是用勇敢、乐观的态度去对待生活,直到赢得晚年的幸福。当我们陪母亲重返故乡,再见故乡人,颐养天年,同时又让她看到子女们衣食无忧,和睦相处,看到孙一辈们成家立业,这就是母亲最大的幸福。母亲对幸福的满足,有时也会自然地有所表现。在重返南号村后,媳妇、女婿、孙子、外孙们回去看她,她总是领上媳妇和孙子外孙们出去在村子里走走,逢人主动给人家介绍这是我的×媳妇,这是我的×孙子×外孙。我当时感觉母亲很有意思,后来我才明白,这对母亲来说是一种荣耀,是一种幸福的荣耀,也是满足幸福的自然表现。

2018
年正月十五元宵节,我们这个村多少年一直保持闹元宵的传统,这一天傍晚时分,家家点旺火,放花炮,秧歌队挨家挨户拜大年,母亲自幼爱红火,是个闲不住的人,这晚又出去看了一会,有点风寒感冒,她这次病情不重,只是身发软,但持续时间比较长。这年的七月份我的女儿也是她最小的一个孙女结婚,母亲一直都说,要等上这个孙女结婚,看到母亲身体恢复得挺好,为了了却母亲的心愿,把母亲接到了我家,母亲如愿地参加了小孙女的婚礼。在婚礼的庆典仪式上,同学、同事、朋友为我有九十多岁的老母亲能亲临,都献上真诚的祝福,我为母亲而自豪,至此母亲除了最小一个外孙尚在读书外,参加过全部6个孙子和7个外孙的婚礼。

然而这一年的秋天,大姐夫身患癌症已进入晚期,
916日,大姐夫不幸病逝,当时我正陪母亲在南号村,母亲也几次问起我你姐夫病怎样了?我哄她说:还在医院治疗。母亲为姐夫的病唉声叹气,大姐夫去世后的第二天,众姊妹商量,决定把母亲送到集宁二姐家,我们先料理大姐夫的后事。其实母亲当时并不想去集宁,只想呆在家里,我们给母亲做工作:先去集宁住几天,等过了中秋节,天冷了再去呼市大哥家过冬,看看大哥新住的楼房,母亲勉强同意。临行那天,母亲把她全部的衣服拿出来,选了一部分过冬的带上,又把一部分送了人,还把一部分怕过期和冻的食物送了邻居,就这样,我匆匆忙忙把母亲送到了二姐家。母亲到了集宁,几次嚷着要去医院看大姐夫,不得已,我们才把大姐夫去逝的实情告诉了她,母亲老泪纵横:可怜你姐夫早早地走啦……留下你大姐该怎办呀?那几天母亲闷闷不乐,郁郁寡欢,也许她内心想了许多,只是没有讲出来。

半个月后,三妹把母亲接到了她家,
103日晚12点多,一阵电话把我惊醒,手机屏显示三妹二字,我心里扑通一下,半夜三更来电话,母亲有情况!电话那边传来三妹的声音:母亲病重,你和三哥现在就来吧!凌晨1点,我和三哥开车从白音察干赶到集宁三妹家,两个姐姐和两个妹妹都守候在母亲身边,从母亲面容看似乎没有2016年冬天那次重,姐妹们说:妈这次病和上次不一样,她坚持不去医院看,坚决要回老家,并让我们准备安顿她的后事。我们众兄弟姐妹商量:第二天先送母亲回老家,同时继续治疗。当天晚上,我在母亲床边整整守候了半宿,我坚信母亲这次还能挺过去。第二天早上,大哥从呼市赶来了,我们把母亲送回了老家。

回到家里,母亲始终不认为这是回了自己的家,我们让她看她平时家里最熟悉的枕头、衣柜等物品,她总是说我们从家里带过来的,这个现象对我们来说一直是个迷,按说母亲当时思维还算正常,意识清楚,语言有逻辑,说话声音也比较有力气,不像昏睡说糊话。当时我想,母亲回到老家心情好啦,病也应该好起来的。我们在村卫生室找来一个大夫给治疗输液,母亲坚决不让输,稍不注意就自己拔掉输液管,三哥只好紧紧握住母亲的手臂,才勉强地输了液。回老家的第一个夜晚我挨着母亲睡下,我不时地伸手摸摸母亲的手和脚,就担心发凉,第二天母亲精神状态似乎又好点,自己能坐起来,中午用饭时,她还坐着吃了一些,我们把母亲吃饭的视频发到了家人的微信圈,家人们都认为母亲会好起来的。我再次坚信:坚强而豁达的母亲这一次一定还会扛过去的!这一夜我还是挨着母亲睡的,还是不时地抚摸她的手和脚,母亲有时把我的手推开,不让抚摸。

现在想起来最能告慰我的就是母亲一生的最后三个夜晚,我能陪在母亲身边,母亲养育我们一生,从呱呱落地之日起,有过多少个日日夜夜,用她宽广温暖的怀抱把你搂在怀里,怕你着凉怕你受热,呵护着你,关怀着你,珍爱着你,而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仅仅得到我陪她三个夜晚的回报,我给予母亲的回报是多么渺小多么卑微。


我记得在母亲在世最后一夜的两点多,她自己挣扎着要坐起,我问:
妈,你要干啥?母亲说:方便点。母亲直到此时,也还是要自己坐起来不去麻烦别人,更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三个字成了母亲一生中最后的一句话,让我十分懊悔的是在母亲走前没有问母亲有什么嘱托,这成了我终生遗憾。

第二天天刚亮,我只以为这是全新的一天,母亲会比昨天更好,但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此刻的母亲越来越昏迷,已经不能开口讲话了。此时除了二哥远在外地打工,正在往回赶的路上外,其他的子女们都守候在她的身边,忍着悲痛,呼唤着:
妈、妈…”

2018
106日(农历827日)下午510分,母亲那口残存的气息维持了10多个小时,但终是未能见到二哥最后一面,便静静地永久地合上了双眼,离我们而去。

母亲走了,从生病到离开我们仅仅六天时间,母亲走了,她没有留下任何的嘱托,而留给我们的是除了思念还是思念。

高山低头,河水让路,儿女心碎,亲朋洒泪,我们慈祥的母亲,带着儿女们的无限眷恋与不舍,带着亲人们对她的无限牵挂,带着她生活过的邻居和南号村父老乡亲对她的深切留念,驾鹤归西了
……

在母亲去世快一年的时间里,我们常常想起母亲一生艰辛劳作和笑对人生的面容,更想起我们屡次回去陪她临走时她拄着拐杖送你到大门外的身影,想念、思念、怀念,常常让人百感交加,任凭泪水模糊双眼,然而再多的泪水也留不住她老人家,再动情再真切的呼唤也哭喊不醒她老人家。我们只祈求母亲在那边能和父亲幸福相聚,像在人间一样幸福着、快乐着,也希望母亲在那边寂寞了,想我们了,就化作天上的一颗星星、一朵白云、一丝细雨、一缕清风萦绕在我们头顶或身边,来看我们,我们也会在繁星满天的夜里,春来秋往,矢志不移地默默地凝望着我们的母亲。

愿母亲永远活在我们每子女的心中。

后记【作者
杨菁

几经修改,父亲终于完成了这篇回忆录。

父亲花了两个月时间写完初稿,字里行间浸透着真情实感,让人不忍卒读。

修改的过程历经艰辛,每次都因我泣不成声甚至失声痛哭,不得不暂时放弃
……定稿完成后,这一叠稿纸似乎有了生命,我小心翼翼地捧着它,生怕打扰了里面有着生命的记忆。我要感谢父亲,通过他的笔触,让我对奶奶这一生有了更清晰的了解,更让我对奶奶有了一个重新的认识。



在我的印象中董女士(我和姐姐一致认为奶奶的名字,就是放到现在也非常洋气,之所以称她为董女士,因为觉得奶奶和我们就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她是乐观、幸福的代名词,就像我儿时日记里写的,奶奶穿一双小黑鞋,在街上走来走去,十分悠闲。
包括我高考得不理想,奶奶安慰愁容满面的我:考上就念,考不上就不念它,你看奶奶一辈子也没念过书,也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听完奶奶的话,我破涕为笑,我觉得,奶奶真是心大,大得无边无际。而看了父亲对奶奶年轻时的回忆,我才知道,那个乐观的老太太,在她乐观的背后,更多的是坚强、勇敢和担当。当我看到爷爷被关押,一向乐观的奶奶抱着父亲默默流泪那一段的时候,我也忍不住痛哭流涕,我难以想象,那时的奶奶,丈夫被关押起来受苦,她失去了依靠,她该怎么办?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这是奶奶一生中仅有的几次流泪之一,那该是多么无助啊!我想,奶奶抱着年幼的父亲留下的无声的眼泪,一是心疼爷爷,二是心疼孩子,三是她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哭,孩子们还年幼,她是母亲呀,生活还得继续。流过泪之后,奶奶还是以一个弱女子的肩膀承担起了这个家的责任。

提起爷爷,我虽然没见过,但是奶奶总是会给我们讲爷爷生前的故事,从奶奶的讲述中,我大致能猜到爷爷的轮廓:单眼皮、常穿黑衣服,爱玩牌,不爱说话,性格和父亲很像
……于是爷爷就一直活在奶奶讲的故事中,活在我的想象中。逢年过节,奶奶都会给爷爷摆一些贡品,正如姐姐说的,爷爷走后,奶奶一直都在思念。

奶奶就这样,带着对爷爷的思念,带着对孩子们的责任,坚强、乐观地生活了
30多年,没有依靠,奶奶似乎习惯了独立,在我的记忆中,奶奶从来没有麻烦过任何人,她一个人办年货,自己把那么重的东西从新区拎回旧区也没有给爸爸打个电话,正如父亲所说,这种独立一直到奶奶离世前一天,起夜的时候依然不愿意麻烦别人。  

奶奶一直都是热爱生活的,每年夏天,院子里种得满满当当,在奶奶离开后,我发现一个杯子里还放着她准备来年春天种的种子。
奶奶最好的两个朋友是她的猫和狗,她常常和它们共同进餐,可以说是人与自然和谐共处了。

就是这样一个养着宠物,玩着手机的时髦老太太,我从未想过她会离开我们,我一直觉得奶奶是个神仙,她至少会活到一百岁,然而就在
2018年那个萧瑟的秋天,93岁的董女士带着我们的不舍,永远离开了我们,她没有兑现她100岁的诺言,终是匆匆地去寻找我未曾谋面的爷爷了。

对我而言,那个深秋异常悲凉,我们谁也不曾想,那么精神的老太太会突然离开。

她抚养大八个孩子,四世同堂,她是个那么有福的老人,她闲不住,眼睛好使的时候给我们做了一双又一双的鞋垫,她给我讲电视里的《泰坦尼克》,她跟我视频,她说让我别光知道工作,她想看着我结婚,是的,两年前一场重感冒后,坚强的董女士又坚强地站起来,她终是心满意足地看着她最小的孙女幸福地嫁人了。

不管怎么说,
93岁的董女士是幸福的,她一生没病没灾,儿孙满堂,她走的时候没有痛苦,那么安详,她留给我们的不仅仅是无尽的思念,更多的是坚强、乐观、豁达的生活态度,这种生活态度在我们精神上得以传承,我时常告诉自己,要像奶奶一样,遇事只愁一下

奶奶走后,我常常梦到她,梦里,她温热厚实的手拉着我,告诉我,她会保佑我。我想,奶奶从未离开过我们,她就在天上守护着我们,正如父亲说的,某一天,她会化作一片云、一丝雨、一缕风
……在某个繁星满天的夜里,我抬头,看到一颗最亮的星,我冲她笑笑,告诉她:董女士,我们的血液里流淌着你的精神,有你的庇佑,我们的生活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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