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04 期〓
文|卢永安 编辑|一笼莜面
场面劳作会持续到很晚，直到天冷上冻。那时粮食感觉好多，好多，但好多的粮食都交了公粮。剩下的已为数不多，除去来年的籽种后分给社员，够不够，三百六，虽然社员们一年四季不得清闲，但家家食物短缺，一斤粮食加工成面粉也就六七两，这还是饱满的颗粒，半达小子，吃死他老子，肚里没有油水，每天半斤六两的面怎能够吃。劳力少，孩子多的家庭有时会断顿，所以女人们变着花样，利用一切能吃的东西来补充粮食的不足，莜面也有了多种的做法。掺和着苦菜、山药、大白菜、糖莱的梗、豆腐渣等等数不胜数的杂物来充饥。就这样那代人在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中煎熬着。慢慢的人们失去了劳动的积极性。
到了冬天，妇女们多少轻松一点，但又忙开了老少过冬的棉衣棉鞋。白天家里人少时母亲撕旧棉花，缝棉衣，棉裤，晚上在煤油灯下纳鞋底，绱鞋，有时忙到凌晨三四点。
儿时的孩童是多么的无知，冬天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穿着母亲千辛万苦做成的棉鞋，不是在河面上划冰，就是在井台上玩，把人们刨起的冰，找大小适合的冰块，脚伸到饮牲口未结冰的水中，沾湿鞋底，迅速踩在冰上，等脚底的冰和鞋底冻在一起时，学着戏台上唱大戏的人，踩着冰块像穿着朝鞋一样走来走去，就差吼上几嗓子啦。
年少无知孩童心，贪玩怎知母艰辛。千针万线做成鞋，不知珍惜脚踩冰。待到成家立业后，养儿才知父母恩。含泪遥拜父母魂，几多遗憾在胸中。
进入腊月，母亲比平时更忙，赶着缝制我们兄妹过年的新衣，新鞋，那时物质匮乏，布料紧缺，凭布票购买，全家七口人也没有分得几丈布票。只有把旧的翻过来，补一补，或者把便宜一点白布用颜料染成需要的颜色。
把平时攒的碎布头，不能穿的旧衣服，用浆糊一层一层粘在一起，用于做鞋帮，鞋底的原料。有时做鞋会做到很晚，我们睡醒一觉发母亲还在做。那时的我们只知憨吃愣害。
缺衣少食的日子直到八零年土地实行联产承包下户后结束。农民分到了属于自己的土地，精耕细作，那几年风调雨顺，每家每户打下好多的粮食，虽然农业税，提留款得粜粮来顶，也就是变相的交公粮，那时去粮库交粮的人好多，好多。有马车，牛车拉的，人推的，粮库院里人挨人，人挤人，粮食袋子堆的连下脚的地方也没有，收粮食l工作人员高傲的仰着头，不屑地看着老实巴交的农民和千辛万苦打下的粮食，扣水分，刨杂质。苛刻的令人不敢怒也不敢言。不过除去交公粮，剩下的总算能吃饱饭了。
随着我们弟兄的一天天长大，嘴巴的上下额也渐渐出现了胡须，父亲在每天的辛勤劳作外又多了一件事，就是托亲朋好友给儿子物色一门亲事。女方家的大人人品如何，女子和自己的儿子是否般配，性格怎么样？女子是否会看上自家的儿子？需要准备的等等，父母为此不知过过多少不眠之夜。但地处贫困农村，说一门亲事是何等艰难，谁也不愿把女儿的一生投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田劳苦之中。都想跳出这片苦海，希望能给女儿找个好点人家，嫁到一个富裕的地方，能过上好的生活。
因农村风俗，女子不能白养，嫁到好一点，富裕的人家，可多要几个财礼钱，女儿多要几身衣裳，要得越多，说明自家女子值钱，等嫁过去，男方家也会分外珍惜，因不心疼人，还心疼自家出的血汗钱。所以一家看一家，一家比一家要得凶，在高额的财礼面前，又有多少好小伙打了光棍，又有多少父母为了儿子的婚事而愁白了头。
在过去贫困的农村，在那样的环境下，又会有怎样的选择余地。有人能把女子嫁给你，就已经是万分荣幸之至的事了。
父亲每次托人说儿子亲事时，都会给人家赔着笑脸，递着好烟，夸着自家的儿子聪明，勤劳能干，可他自己抽着劣质的烟，节俭的连他儿子有时会看不下去。可他为了自己的儿子，能省便省，希望能通过节俭存下娶媳妇的钱。
可一天天过去了，儿子的婚事也没有着落，父母亲每天天不亮就早早起床，父亲喂牛添草，去村里的井上担水，母亲给全家人准备早饭，喂鸡，喂猪，喂狗，所有的一切家务都压在了母亲单薄瘦弱的肩头，等母亲安顿好吃饭时，饭菜已经凉了，就这样简单地吃上几口，又忙着洗碗，洗锅，等把家务活做完，脸上的汗水都没时间擦一把，就拿着工具，随着全家人到农田里开始了一上午的农田劳作？看着父母一天天消瘦的身体，艰辛的劳碌，做儿子的只有仰天长叹，恨不能一锄刨出个金娃娃来，已减轻父母的负担，学业无成，过早辍学务农，又无一计之长，只有在田地埋头苦干，谁家的女子又愿嫁一个只知干活的人。
随着岁月流逝，父亲脸上的皱纹一天比一天深，头上的白发一天比一天多，身体一天天消瘦下去。
好不容易说上一门亲事，父亲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可财礼的数目又让他皱起了眉头，虽说全家人每天起早贪黑的干活，但贫瘠的土地一年也收入不了几个钱，原来贫困的家庭也没几个积蓄，但父亲还是咬牙应了下l来，母亲只盼鸡能多下几个蛋，猪能多长几斤膘，但为数不多的几个蛋，在媒人上门时也都报销了。偶尔能卖几个钱也都买了烟酒招待了媒人，只盼能帮着说几句好话，能省几个钱，但媒人说媒本就图个吃吃喝喝，稍有招待不周就不知会出多少难题，破费你多少钱财，每次媒人来家，父母都会把平时自己舍不得吃的，像供神一样供给了媒人，儿子也不时给人家担水，做营生，而水也不敢在人家喝上一口。
好不容易东筹西借凑够了财礼钱，可女方又提出了盖新房的事，如没有新房是不会把女儿嫁过来的，又一道难题摆在了父母的面前，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于是，父母起的比平时更早，睡的更晚了，往往等我们睡醒一觉，父母还在干着白天没有干完的活。在农村盖房是一件艰难的大事，所用的木料，砖，水泥，钢筋都得花钱去买，土坯的找好场地一个个脱，所用的根基石头的到很远的山上刨。
那一年夏天，父亲一个人到山上刨石头，炎热的夏天，骄阳似火，太阳像火球一样挂在天上，烤着大地，也烤着父亲，父亲拼一己之力挖开一个采石场，石头犹如猪肉条一样可爱，但比那厚多啦，刨出一块又一块，不舍得休息一下。
父亲在繁重的劳动中，在沉重的负担下，终于病倒了，可连看病的钱也不舍得花一分，硬是撑着，等病好点时再去挖开的采石场，已经被别人破坏的一塌糊涂，好挖的石头已被取尽，只剩下一个被埋葬的土坑。望着废弃的土坑，父亲既生气又无奈，挖开一个采石场是何等不易。我在外打工回来了也是非常气愤，可都是本村村民，又能怎样？
一家人拼死拼活总算把房子盖了起来，所要的家具，立柜做好，但父母身上又背上了沉重的债务，脸上的皱纹又深了许多，我却多了一个去处，多了一个干活的地方，女方家有营生，我便成了人家的壮劳力，父母却在家干着超出身体负荷的活。
每逢过年过节，都要拿着父母给准备好的礼物，送到女方家，有时送的礼轻都会遭到白眼，我那时又是多么的无奈。
总算把迎娶的日子订下来，可父母已是心力交瘁，儿子也没有了要成婚的喜悦，农村的规矩多，迎娶时娘家的财礼钱要付清，给媳妇的衣服钱拿够，新娘的衣服，多少肉，几瓶酒，几条烟等等。一样样，一件件父母都得准备齐全。
到了迎娶的那一天，天气还算可以，艳阳高照，暖洋洋照着大地万物，轻风拂面，拂去了少许心中的纠结，农村娶媳妇看天气，天气好会带来幸福，也较顺利，如天气恶劣，则会认为不吉利，父亲脸上挂着笑容，招呼着亲朋好友，孩子们无忧无虑地在人堆里钻来钻去，相互打闹，看着他们欢快的笑脸，心生羡慕，人也只有孩童时代才是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光。随着年龄的增长，岁月流逝，烦恼也会随着时日接踵而至，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他们？母亲忙里忙外，只怕拉下什么，我拿着母亲给准备好的东西，随着媒人前去迎娶，临行前母亲千叮万嘱，只怕出一点差错，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我感到心酸，为了儿子的婚事，父母亲操了不知多少的心，愁白了多少根头发，度过多少个不眠之夜，可怜天下父母心，那一刻，我眼里蓄满了泪水。去了女子家，她家又提出了好多要求，在众人的说合下总算应付过去，那样的场景，并不像结亲，而像市场买东西一样讨价还价，我感到心寒，这样的婚姻，又有何幸福可言。父亲的心也是七上八下，不时打发人探听，因同在一个村，住的不是太远，打听的人总算回来了，说谈好了，父母心里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等把新媳妇接到家门前时，不知谁点起了鞭炮，鞭炮的噼啪声多少冲淡了父母和我心中的忧愁，父母忙着招呼女方送亲的人，把人家让到上房，桌子上早就摆好了那时在农村少见的水果，糖块等，厨房也不时飘出炒菜的香味，母亲准备好的肉，鸡，菜等在厨司手中变成一盘盘美味佳肴，端盘的一趟趟从厨房里端出来。
一瓶瓶的好酒和炒好的菜摆到了桌子上，陪伴着的人一个劲地招呼人家吃菜，吃菜，喝酒，喝酒。只怕招待不周，恐人家说你小气，席面在当时的农村也算相当丰盛，可父母平时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没喝过一瓶像样的好酒。为了儿子，父母又是何等的无奈，只盼儿子能成家立业，了却一桩心愿，就是再苦再累也只能埋在心底。
岁岁年年花相似，家家代代何尝不是如此，没有儿子的盼儿子，可有了儿子的人又如何？虽说生命需要延续，养儿传宗接代，但做父母的付出的是多少心血？多少艰辛？可又有多少做儿女的能够理解父母的心。
每当想起父亲都会泪水涟涟，可我们连尽孝的机会也没有，父亲在我成家后第四年的1988年冬，因病撒手人寰，享年62岁，是岁月的压榨和儿女们的牵累，使父亲耗尽了他的心血，是我们耗尽了他的生命。
父逝悲从心头起，怜儿千声呼不回。慈父，儿子是多么想念你，怀念你。
在父亲去世九年后，虽在田地力尽洪荒，也无无望脱贫，于是惜弃土地，封了门窗，走上了外出打工的艰难历程。通过几年的拼搏，终于购买了楼房。老娘也住上了冬天不用生炉子有暖气的房子。
生活好了，多么希望她老人家能多陪我们兄妹几年，可岁月无情，病魔缠身，虽兄弟，姐妹尽心尽力。住院几次苦于无力回天，老娘还是离我们而去。
父母在天堂一定很幸福，那里应该没有病疼，没有烦恼，更没有儿女的累赘。
在回老家安葬老娘的那几日，预报有大雨，也许是老娘的善良感动了上苍。每天就是阴天，在安葬的前一天晚上，天空阴云密布，下起了小雨，也许是上苍流下的泪水，但几分钟后就停了。只是湿了地皮，第二天天气出奇的好，艳阳高照。出灵后的第二天，阴云四合，凄凄漓漓的雨从早晨一直下到晚上，院子里到处是积水。岂非天意？
我怕思绪记忆渐淡，我盼落叶归根以心安，我忧后辈之前程，特写此文。
感谢送老娘最后一程的主教，神父，修女们，感谢教会的乐师们为老娘的吹奏。感谢亲戚，朋友们的帮忙。
寄儿女思念之情，传后辈忠孝之家风。
愿老母亲在天堂再无病疼，一切安好，您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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