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56 期〓
这几天，无论是开车听广播，还是闲暇时翻看手机新闻，差不多都是关于中高考的消息，这不由得使我想起自己当年的中考——
回想当年的中考，说实话，那可是何其艰难啊！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我们农村孩子想要离开农村，脱离父辈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考学是唯一的一条出路，而考初中中专似乎更直接，不用继续上高中，考上了，国家包分配，短的二年，唱的四年后就能直接参加工作，吃上皇粮，脱离农业户口，变成农转非，而且还是干部身份，端的是铁饭碗，这是我们多少农家子弟梦寐以求的呀。一点也不夸张地说，那个年代的中专生完全可以和现在的985、211相媲美，谁家孩子考上中专了，那是他家祖坟冒了青烟，令所有人羡慕的事，其欣喜和自豪的程度运比现在考上本科大学更厉害，正因为如此，当年家庭条件不好而成绩冒尖的初中毕业生就大都选择考中专，因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局面就此形成。
但因录取比例太低，差不多不到百分之十，而考生学习成绩大多不相上下，中考结局全凭心理素质和临场发挥，每年因为零点五分或一分之差名落孙山的不计其数。
今年落榜，明年补习继续考，在我们乌盟地区八年抗战已不足为奇，笔者初中三年自感成绩不错，但也经历了四战，才勉强以超过录取分数线一点五分的成绩侥幸被内蒙古粮食学校录取。
四年的补习，辗转于察右中旗华山中学、义发泉中学，中旗二中，未考中那几年，几乎尝遍了世人的冷嘲，也习惯了周围人的热讽，但我依然“初心”不改，依然每日废寝忘食，起五更睡半夜，初中那几本书都翻烂了，几乎倒背如流，但越是补习多年，压力就越大，到了考场就越紧张，稍一不慎就全盘皆输。这样的事例比比皆是，有好多平时成绩特别好的，虽经多次冲刺却遗憾收场，最后还是黯然神伤回家种地，虽然后来随着改革开放，这些人当中有一部分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也闯出一片天地，如今成为大款、老板的不为少数，但这是后话，至少在当年他们算失败者，笔者就有几位同学，路来元、刘广、文俊、文魁等，当年他们中考落榜后外出打工，凭借他们的聪明才智和吃苦耐劳，如今在呼市混得风生水起，在建筑工程、餐饮业、建材生意等行业内都各自占有一席之地，远非我们这些考上学校者所能比得上的。
我第一次参加中考是一九八六年，最后考中是一九八九年，三年补习耗尽了家里所有的钱粮，也即将耗尽我最后的耐心，苍天有眼，最后总算榜上有名，当我从邮递员手里拿到那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时，我多年卧病在塌的父亲竟高兴的能下地行走，妹妹兴奋的绕全村炫耀，而我却哭了，不仅是因为激动，几年的努力终于没有白废，还有悲痛，因为这象征着改变我命运的录取通知书，我最最亲爱的母亲却永远看不到了――在我参加预选考试上考场的前五天，母亲突发脑溢血，猝然离开了我们，时年五十二岁……
我家共姊弟五人，上有三个姐姐，下有一个妹妹，而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从小父母就视我为掌上明珠，娇生惯养，十分溺爱，但我从记事起，父亲就有病，气管炎导致长年咳嗽，因家穷得不到及时医治，最后发展成肺气肿肺心病，不到六十岁就全身浮肿，呼吸困难，长年卧塌在床，大姐二姐出嫁早，当时三姐还在中旗一中念高中，妹妹只上了几年小学便早早辍学回家，我在乡中学上学，家里的活儿包括地里种田的营生，就全落在了母亲和妹妹身上，当年我家一共承包有五十多亩土地，春种夏锄秋收，辛苦程度可想而知，而我也只有在暑假时略作帮忙。
1986年我初中毕业，报考中专落榜，三姐高中毕业也没考上大学，她是多么渴望家里能继续供她补习，本来她学的很好，要是补一年是有希望考上的，可我们家庭条件实在不允许同时供两个补习生，最后父母还是坚持让三姐放弃，只供我一人继续补习，而我也深知，考不上不仅仅是对不起父母对不起三姐，重要的还是考虑自己一生的命运，这其中有两件事深深地刺痛了我，使我下决心一定要通过中考离开农村，改变自己的命运。
一件是有一年春天，父亲和我同村的大姐夫在村北一块叫张二娃坝子的承包地里耕种，我星期天回家也跟着去帮忙，中途歇息时，父亲和姐夫坐在地头抽着旱烟，一阵风吹来，父亲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像一堆沙蓬，长年风吹日晒，黢黑的脸上刻满深深的皱纹，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却显得十分苍老，和姐夫对坐着，谁也不说话，只顾闷头抽烟，那时，在我心生悲悯的同时，就下决心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中专，否则父亲眼下的情景就是我一生的写照；另一件事是，从小和我一块儿玩大的发小选贤参军了，我知道凭人家当时的社会关系和他本人的优秀，几年后转业一定会有一份很好的工作，他经常给我写信，字里行间里除了对我的鼓励，还有对自己美好前途的设计，我羡慕的同时，一下子想到了鲁迅《故乡》的那篇文章，如果我不努力，将来我和选贤的差距不就是鲁迅和润土？
年年参加中考，年年落榜，不甘心，第二年继续补习，一个补习班六七十人，都是老补生，压力山大，每晚无论你多晚离开教室，仍然有人还在煤油灯下做着各种练习册，早晨无论你起得多早，总有人先你起床，早已在学校附近的小树林、田梗上背诵了，每年都有一进考场紧张的晕过去的考生，等醒过来平复心态至少半小时过去了，那么这个考生今年注定没戏。
那时中考前还有预选考试，一个班六七十人能预选通过的不到二十人，而最终中考被录取的也就寥寥几人，最多的没超过4人，我从86年初中毕业应届时就能通过预选，以后年年能被预选住，但就是每年只差一分二分而落榜，焦虑、紧张，有时整晚失眠，一段时间差不多快抑郁了，1989年的4月4日，距预选考试还有7天，我终身难忘的日子，那天突发噩耗，最疼爱我的母亲因突发脑溢血猝然去世，时年五十二岁，天崩地裂、天悬地转，我的世界瞬间崩溃，我感到天塌下来了，哭干了眼泪，哭哑了嗓子，我万念俱灰，对参加考试已无任何信念。4月8日安葬了母亲，因4月9日预选考试，我根本没有心情，决定放弃，是姐姐们和其他亲戚苦口劝说，无奈，我懵懵懂懂地当日坐班车去了旗里，接下来两天的考试，我根本不在状态，也许正因为如此，反而没有了压力，预选成绩竟然全校第一。
母亲的突然去世给我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好长时间难以从悲伤中走出，每天脑海里满是母亲生前的影子，以至于在7月12、13两天的正式中考中，我仍然不在状态，当时心情实在太差，对是否能考中已没有太多的兴趣，也可能还是因为如此，考试时比较轻松，苍天有眼，当年终于榜上有名，我至今都在怀疑，是我多年的努力终于得到回报？还是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同时又为你打开一扇窗？我可怜的母亲，永远是我心底的痛！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时过境迁，当年辉煌的中专学校大多已经不复存在，好一点的合并成现在的职业技术学院，有的干脆就停办了，中专生，一个时代的代名词，一代人的骄傲，随着社会的发展，如今却进入尴尬的境地，毕竟是中专生，知识面和含金量与大学生相差甚远，当年分配到厂矿企业、粮食、供销等系统的大多已经下岗，年龄也进入不感之年，上有老下有小，当年的中考压力又无形中转化成如今的生活压力，这不得不说是一代人的悲哀！当然个人能力不同，当年的中专生后来升官发财的也有，但毕竟凤毛麟角……
不过，大概由于我来自农村，本来就容易满足，看着自己现在的生活，也许跟小资相差甚远，但在首府工作、首府安家，身体无恙，朝九晚五、平平淡淡，车虽不贵，承载着幸福，房虽不大，却也充满温馨。工作不是高大上，但养家糊口足矣，感觉也就不错了。而这所有的这一切，都拜当年中考所赐，是中考改变了我的命运，是中考使我从穷乡避壤走向现代化的繁华城市。
原创文章：作者|杜军
文章编辑：王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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