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十年前农村后生锁柱娶媳妇的故事

文●武俊丽     校对  编辑●王成海 

锁柱娶亲的日子定在了腊月初八。这个日子是锁柱大买了一盒千里山烟去本村二合喜家择来的。二合喜能掐会算。红白喜事，婚丧嫁娶，掏炕洞，垒猪圈，只要需要看日子的营生，村里人都来请二合喜给放日子。久而久之，人们给他取名为"赛半仙"。二合喜说初八这个日子不质公不质婆，只是在新媳妇下轿时属虎马狗三个属相的人不要看。其它没有任何禁忌，是一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

        

日子定下来以后，锁柱一家就忙乱开了。锁柱妈翻箱倒柜找出几年前就准备好的新缎面，新洋布，新棉花，连明昼夜地给锁柱缝开了装新被褥。锁柱大则是四处打听骡轿鼓匠。当时，村里正时兴骡驮轿，不仅因为骡驮轿喜庆热闹，而且比雇车要省钱。雇鼓匠的同时，锁柱大还不误把院里放闲杂物的两间窑洞倒腾出来，等到娶媳妇那天坐席待客占用。盘碗也得从邻居家里借一些，用白胶布贴在盘底写上张三李四的名字，以免还的时候弄错。最重要的就是要商定去娶亲的人，娶三送四，三个娶亲的外加一个放炮小子总共得四人。锁柱大和锁柱妈商量了半夜，决定由锁柱的姐姐和姐夫，还有锁柱的亲二叔去娶亲。放炮小子让锁柱的堂弟嘎嘎去。

一切准备基本就绪后，再看我们的主人公锁柱，自从他大那天从二合喜家回来确定日子后，锁柱的心情就好得不得了，走起路来两脚呼呼生风，说话也变得高吆二喝，看什么都顺眼，吃什么都香甜。他大和他妈指营生随叫随到，不带一点毛燥。有时高兴得甚至想在隔壁二虎旦老汉那光光的脑门上亲两口。也难怪锁柱如此高兴，锁柱媳妇改秀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喜人女女，而且还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儿。锁柱梦里都想把改秀早一点娶回来。只是，锁柱今年去了老丈人家两次，第一次被狗咬得灰眉杵眼，第二次又挂烂了裤子。后来再没敢登门，单等大喜的日子把改秀娶进门。
腊月初八说话间就到来了。天刚蒙蒙亮，赶轿的师傅就起来把两头膘肥体壮的大黑骡子一前一后套在了轿辕子上，两头骡子的眉心处拴着用红布挽成的大红花，鞍鞯和辔头上也挂了红布。轿顶上苫着大红缎子，四周边拉下用黄丝线绾的穗子，轿门是一块粉绸子做门帘。锁柱妈抱出一床大红新被子铺在轿底，女娶亲的锁柱姐姐坐了进去。锁柱大把两瓶插了葱的酒瓶和贴着红喜字的羊腿交给了锁柱姐姐，这是乡俗。赶轿师傅"驾"一声，娶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最前面是鼓着腮帮子吹鼓匠的吹鼓手们，中间是大花轿，后面是一辆毛驴车拉着男娶亲的和嘎嘎，嘎嘎用黄挎包装了满满一包二踢脚，两裤兜里塞满了糖蛋蛋，他随时准备去女方家给看热闹的人们扬喜糖。

按当地的习俗，锁柱在家等亲。他换上了崭新的蓝卡叽中山服，特地从县城买了一双三夹头皮鞋，鞋底让订鞋的打了两个芸子，走起路来"咔噔咔噔"铿锵有力。他把头发梳成三七分，上面抹了不少头油。锁柱的新房拾掇得干净整洁，刚糊的窗花，装新被褥面子向外叠得整整齐齐。一张八仙桌子放在当炕，茶壶茶杯早已摆在了上面。院里不时有从远方来的亲戚朋友，见了面是亲切稀罕得嘘寒问暖。厨房里的大师傅们有条不紊地拌豆芽，洗菜，打蒸锅。锁柱出出进进，手足无措，慌乱的动作显示出他内心的窃喜和紧张。

快到十二点时，村口炮更连天，新媳妇娶回来了。亲戚朋友们纷纷涌出家门，迎接大花轿。轿子在吹鼓手们喜庆的乐曲声中停在了锁柱家门口。嘎嘎这个灰小子放起炮来一点也不含糊，接二连三，吓得女人娃娃们捂住耳朵不敢靠前。等到尘埃落定，女人们纷纷上前撩起轿帘向里眊瞭。锁柱姐姐仍旧坐在前面，送亲的是改秀姑姑，坐在中间。新媳妇改秀坐在最后面。改秀今天打扮得更是粉眉淡眼，说不出有多俊了。锁柱姐姐下轿把改秀姑姑扶下来，客客气气地让进了新房。锁柱妈罩着个绿头巾，端着半碗红糖来到轿前面，捏了一块糖喂进改秀嘴里，寓意甜甜蜜蜜。改秀下轿后，两个妹妹级别的小女孩一左一右搀扶着向新房走去。锁柱妈这时又着急慌忙地端着半碗素油，拿小勺在门前的大红旺火上撩了三勺油，一边撩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一勺勺，两勺勺，过年养个秃孬孬。改秀走到当院时，村里和锁柱岁数相当的三狗子、四柱子等拦住改秀让锁柱背着进门。改秀扭扭捏捏，不肯就犯。锁柱站在一旁面红耳赤，搓着双手。最后，锁柱实在架不住众后生们的撺掇和怂恿，没等改秀同意，双手揽住改秀，一胳肢窝就把改秀抱了回去。
头碰宴席在改秀进门后也拉开了序幕，吹鼓手们在鼓匠棚里软枝细叶地吹起了大戏。端盘子的大步流星地穿梭在厨房和坐席的窑洞之间，嘴里高声吆喝着"看油，看油"。锁柱新房的炕上这桌坐着女送亲的，来这桌吃饭的宾客就是"陪新亲的"。陪新亲是一个体面活，也是一个技术活。既要举止文雅，又要谈吐恰当。需吃一口，就放下筷子停停以示雅观。席间还得给送亲的夹菜，陪送亲的拉家常，时不时还得看看送亲的脸色，生怕有什么不周不备的地方惹下人家。代东的一般会选亲戚中德高望重的长辈们来这桌坐席，诸如三娘娘、二老妗、大老姑等级别的人物。而其他桌子坐着的就可以随意地甩开牙帮子海吃猛喝，碰杯划拳。锁柱姐夫的脸被耍笑的小姨子小舅子们抹了许多锅底黑，包公一样在院里跑前跑后，递烟提酒，忙得不亦乐乎。

宴席进行到一半时，代东的让锁柱和改秀去给每张桌子的亲朋们满酒，顺便让改秀认识亲戚朋友。锁柱今天从一打早就好像在云里雾里，身子轻飘飘的，大脑"嗡嗡"作响，一片空白。但内心的喜悦在告诉他: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锁柱每到一桌，只要有人祝福，他就端起酒杯仰起脖，干个底朝天。几杯酒下肚，他有点晕晕乎乎，走路也不稳了。改秀在身后悄悄拉他的衣角，提醒让他少喝点，可他哪里肯听，依旧一干一口，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我高兴，我愿意。锁柱大和妈也过来劝儿子不要多喝。改秀姑姑坐在炕上脸黑愤愤的，眉脸很不好看。等到坐完二碰子，三碰子时，锁柱早已喝得酩酊大醉，躺在新房炕上呼呼睡着了。

夜晚，华灯初上，人们吃起霄夜酒陆续散去了。三狗和四柱几个后生不肯回去，趴在锁柱新房的窗台上听房。四柱子个头不高，踮起脚尖，下巴正好卡在窗台棱子上，眼巴巴地等着，涎水流下一不摊，隆冬时节眨眼就冻成个冰坨子。等了两小时也不见新房里有任何动静，只听到锁柱那如雷的鼾声。三狗和四柱等的也没辛苦了，揉着睡眼，打着哈欠回家了。

初九早上，太阳照到屁股的时候，锁柱被耀眼的阳光晃醒了。恍惚之中看见改秀和衣睡在炕头。再看他自己也是和衣而卧，新衣服被压得皱皱巴巴，像牛嚼了似的。锁柱大在院里喊他快点起来去回门。锁柱用手推醒改秀，改秀瞪了他两眼，噘着嘴没和他说话，锁柱"嘿嘿"傻笑两声。吃罢早饭，锁柱和改秀牵着一头小毛驴顺着山洼回门去了。阳光下，一双年轻的身影在朝霞中是如此婉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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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作者介绍】武俊丽，女，网名青青河边草，1976年出生于清水河县五良太乡，现居住托克托县，文学业余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