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师永宏 校对 编辑●王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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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家的路上，张媒婆气不打一处来，叨叨了一路。回来向王队长交差时，不客气地直播了“实话实说”节目。王满仓与大娃妈听了张媒婆的讲述，差点没气死，“家里怎安顿你个枪崩猴的？叫你别瞎说，别瞎说，你的X嘴就那么溅？找贫下中农？反动派也不嫁你！”当时以成份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况且王满仓还是政治队，阶级更要划得清，路线更得分的明。
这一次相亲失败，也给了王大娃一次教训，对王满仓也是一次打击。王满仓决定开个家庭批斗扩大会，参会者包括大娃爷爷、奶奶、叔叔、婶婶等七大姑八大姨，还加上了张媒婆、生产队会计、保管、记工员。会议由王媒婆首先介绍了这次相亲的经过，列举了王大娃的不当言论，以致最终产生的后果。紧接着大家自由发言，对王大娃进行深刻地批评。会计的发言大家公认水平最高，不带一点脏话。
他首先强调：这是人民内部矛盾，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大家要团结一致帮助大娃同志，对待同志就要像春天般热情，我们要允许一个人犯错误，更要帮助他改正错误 等等如此。他讲了一大堆口号，到底要大娃干什么，大娃不明白，其他人也不明白。难怪他能多年立于不败之地！第三步进行分析总结，商讨制定今后的相亲措施与大娃相亲言论。最后由王满仓做总结性发言：今天亲戚们、队里部分干部都来了，谁家话了，这都是室内的亲戚和铁哥们，为了啥？就为了你，娶媳妇，谁家话了，这是人生大事。也是谁家话了，为革命创造下一代，培养革命接班人。这个这个，今天大家的发言都挺好，就如会计说的那个什么，有什么什么…… 会计忙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王满仓接着说：对，有了就要那个什么什么，没就那个什么什么，谁家话了，这个这个……反正就那么个意思。下一次呢，就按刚才众人说的办。我说，他大娘，下次你说去哪儿？ 王媒婆赶紧说：我也琢磨过这个事，姚家圪梁谢文波家的女子长的比这个二闺女强多了，人也实在，手也巧，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王满仓道：有啥个不同意的？张媒婆说：成份不好，地主！要是成份好了还能等到这会儿？ 王满仓皱了皱眉头：这个这个…… 再说吧，我金个愣愣的……会计打断了王满仓的话：我看行。王满仓怀疑地看看会计，那可是地主，离反革命不远了。会计说：你没听上面说，一个人的出身无法选择，但道路是可以选择的。老子是老子，孩子是孩子。 众人附和。
大娃又马不停蹄地踏上了相亲之路。照例是张媒婆骑驴大娃步行，毛驴的前部搭着一个口袋，一边装着点白面，另一边装了些莜面。张媒婆想的周到，她知道她三舅家穷。
到了姚家圪梁，已近中午，刚好张媒婆三舅、三舅妈还有他们小儿子散了工回来了。姚家圪梁真是一个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沙土地十年九不收。张媒婆三舅家是两间三十平米的土板房。张媒婆将面交给三舅，说明来意。三舅妈张罗做饭。张媒婆与三舅商量了一会儿，便拎了两瓶酒，俩人一起出门去找朱队长。留大娃在这儿等待消息。三舅妈的饭快做好时俩人回来了。带回的消息是，朱队长答应说晚上给个回信。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大娃与张媒婆等了一个下午，终于在晚饭后等来了朱队长，朱队长似乎还有几分醉意。进屋客套一番后，告诉张媒婆说：王大哥交代的事儿，我给办妥了。我和他们说了，明天上午你们去，我给他们家人放了半天假。 张媒婆千恩万谢，三舅一家也都送上笑脸，一直将朱队长送出大门口才返回。
第二天上午，张媒婆领了大娃来到谢文波家。只见土坯院墙东倒西歪，没有大门，两间破房也就一人多高，破烂的窗户有点怕人，用树枝横七竖八地别着。一扇破门还缺了一块门扳。不进家你不会想到这里还能住人。大娃人高马大，只好弯腰缩肩往进钻。屋里谢文波、谢文波老婆，还有女儿翠翠都在。翠翠长得清秀，人有点黑瘦，一看便知营养不良。个子却不低，有近一米六。谢文波冲张媒婆点点头：来了。算是问候。长年的生活压力加上成份不好，三天批五天斗，使他在人前不敢高言大语。张媒婆应道：昨天来的。都在家了。翠翠越发出息的漂亮了。今天姨给你介绍个对象。翠翠有点扭捏。谢文波老婆招呼大家上炕。炕上一张破席子用五颜六色的纸糊的几乎看不清底色。张媒婆跨了个炕沿边。大娃站在她的身边，看着翠翠打心底喜欢。大娃只顾看漂亮的翠翠了，忘了掏烟掏糖。还是张媒婆提醒下才忙不迭一古脑都掏出来。谢文波说道：夜儿个队长来了都说了。
张媒婆往前凑了凑：那你们是怎个意思？孩子我也领来了，田地里可是一把好苦水。谢文波没说话，低头在炕上用手指画来画去。张媒婆知道有些话不好说，便推了大娃一把：你回去看着毛驴，喂点草，再饮一下，别一会儿走也走不动了。大娃有点不情愿地走了。张媒婆这才问道：你们看，这孩子身板也好，咱们一辈子也就是和土坷垃打交道的命，能挣回工分，吃饱就行了。这孩子田地受苦没问题。谢文波又犹豫了一会儿：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们早就听说过了，你们去张家圪峔相亲的事儿我们也听说了，我不能委屈了孩子。谢文波老婆也点头附和。张媒婆没想到事儿传得这么快，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满城。既然知道了，话也就挑明了说吧。
不愧是一张八哥儿嘴，你听她的一套说：你说知道了我也就不蒙混了，人们都说媒人媒人，两头蒙混。你和我三舅一个村的，也算是我娘家村的人，咱们关住门说话，大娃是有点痴，可人家不愣，你看他大，愣能当十几年的队长？那可是我们那儿说一不二的人，人家正当年，现在正忙着去公社当干部哩。你还不知道咱们国家的官？那是终身制的。找成了还怕没你的好处？人家是贫下中农，咱们是地主，多少人挨都不敢挨，也不是我说，翠翠多大了还找不上个好对象，不就是因为地主家的孩子。要是贫下中农家的，就凭翠翠的模样儿还不找个大干部？找个成份不好的，你们肯定也不甘心，你吃了一辈子成份不好的亏，你还要翠翠一辈子也像你？找了大娃，翠翠不会吃亏，有大娃大罩的，谁敢说个三三二二？就是你也要沾光哩，朱队长还能欺负你？再说了，大娃这孩子实在，过门儿了，还不是翠翠说了算？女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庄户人有个好身体，田地受就行了。你倒是有脑筋，三里五村谁不知道，干活时那个想不到你？有好处谁又能想到你？我们村的地是远近出了名的好地，多少人想到我们村还去不了呢。你想，连朱队长都出面了，给你多大的面子。你屈了朱队长的面子，以后还能在这趷蹴？
一顿说下来，说得谢文波一家鸦雀无声。人家说的是实话，也在理。谢文波看了看女儿翠翠。翠翠一咬牙：大，你也不要为难，姨说的在理，不过我有个要求，答应了就成，不答应死也不嫁。张媒婆喜得快蹦起来了：孩子，你说吧，我替他们做主了。翠翠说：我也知道我们家的条件，高不成低不就。我家养我也不容易，我也得为家出点力，第一，你们村不是富余？给我们家二百五十斤粮，不能让弟妹饿死。第二，给我妈三百块彩礼，修修房子，弟弟也好娶媳妇。 谢文波俩口子惊得合不上嘴，这可是三里五村沒听过的高价。张媒婆也有点意外，但毕竟经见过大事面，马上又恢复正常：行，这个我都应了，过两天来给你回话。于是又客套了一会儿便告辞。
出来后，张媒婆马不停蹄地赶回到古家洼，向王满仓一家汇报了情况，又添油加醋地演义一番，说自己如何如何卖力。最后将翠翠说的条件重复了一遍。王满仓老婆也觉得有点多。王满仓问大娃，你看得怎么样？大娃就一个字：好！王满仓知道自己的儿子几斤几两，也许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吩咐张媒婆不要传出去，明天来听回话。张媒婆走后，王满仓出去找会计老孙和保管老古去了。
第二天张媒婆来讨回话，王满仓说：你今天去给谢家回话，这个这个，就说我全应了，到时一点都不少，另外你告诉他，谁家话了二百五不好听，我给他加五十斤，三百斤。还有，你对外人就说只要了五十斤粮，钱的事，你对外人也就按咱们这儿的行情，对人只说要了一百块。谁家话了，多了我这队长没面子。年底给你加五十个工。张媒婆满口答应，高兴得狠不得亲王满仓一口，屁颠屁颠一溜烟走了。
入冬后第八天，王大娃把翠翠娶回了家。又过了几年，翠翠为大娃生了两个女孩。改革开放后的第二年，翠翠回娘家后再没回来。没多久谢文波一家也回了山西怀仁老家了。从此和人们断了联系。当时有人骂谢文波没良心，也有人替翠翠报不平，但都是茶余饭后无聊的老人们在一起抬杠。多年后随着老一代人的离世，年轻人们早把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忘了……
上文链接：古家洼队长愣儿子王大娃找媳妇的趣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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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作者介绍】师永宏，察右后旗人，现为铁路工人，对文学谈不上酷爱，只敢承认喜欢。“草根涂鸦群”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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