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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院子里有桂花树两棵，银杏树一棵，很向往有一棵槐花树。上小学的路上一溜槐花树，喜爱上学就是可以走在甜蜜里。农村的槐花树随处可见，生长不需要章法，农村的小孩儿都会把决定不了的事交给随手折下的槐花叶子。
我家一直住在农村，院子就是我们的乐园，父母带着我们姐弟三人和奶奶在院子里，历经着人世间的散漫时光。后来奶奶离世，我们姐弟三人各自成家，陆续搬出，父母依然守在院子里，种菜养花，悠闲度日。院子里平时很冷清，周六，我们三个儿女都会带着自己的儿女回到家里团聚。
曾经院子里还有一口大缸，养鱼，常常感觉水深见不到鱼。村子中间有片池塘，水浅且浑，冬季可见底，一片小冰面足以让我们淘冰玩上半晌。上班第一年手还会习惯性地长冻疮，妈妈医治冻疮的良方，便是院子秋天被霜打过的辣椒枝干，拿来熬水煮一煮，消瘦伸进去泡洗几番，冻疮便好了。
如今院落里只剩菜园和竹林，因为妈妈喜欢种菜，我们姐弟几个喜欢竹子。鱼没了，大水缸用来种了丛竹，小水缸种了菜。阳光晴好的春天，一场春雨后院子里都是新绿，连妈妈种的大葱和香菜都活泼泼地泛着光，竹子还没有新芽，不过，阳光不在乎，春天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早晚会出来的。
院子里的月季一年四季都在开花，一株月季在我上大学时种在我的门前，几经移栽，现在挪至院子中央，根很粗壮，外貌煞是威武，每年第一次开花一定奇香无比。早先在家住的时候，喜欢开窗睡觉，夜里总有月季花香阵阵袭来，若是夏夜，还会伴着微风和凉意，便是惬意的一晚了。
父亲在世时，夏天的半个院子是苦瓜当家，为了便于苦瓜生长，父亲做了很多高大的架子，哥哥帮忙焊制了更标准的瓜架，夏天园子里一边是苦瓜，一边是葡萄，人在架下几乎不见烈日，只是如此便特别招蚊子，所以，我不喜欢。
夏天的菜园子是妈妈的骄傲！黄瓜、番茄、豆角、食香、薄荷……热闹非凡！院落里的午睡记忆，大部分时间是和奶奶一起的，时至今日，最美的午睡是奶奶摇着蒲扇，一边给我扇风，一边和邻居老太太黑嗒嗒黄嗒嗒地闲聊。老宅里只有一间砖房，我和奶奶便住在砖房里，这是家人对我们一老一小的特殊照顾，窗外是知了声嘶力竭的鸣叫，这样炎热的夏日里，我睡得无比甜美！
上大学时因为单纯的热爱梵高，痴迷向日葵，我写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哥哥，所以，盛夏的院子里种满了向日葵。今年春天，院子里的竹林全部被砍伐，空出来的土地再次长满这种热烈的花儿，只是各种鸟儿的光顾让老太太不堪其扰，其实本来种花就不为果子。
幼时和奶奶曾经坐在院子门口捡花椒仔，下午六点左右的光景，夕阳渐垂，依然明亮。我家因处在老旧农村的边缘，风很容易进入，院子周围的树木参天壮硕，枝繁叶茂的间隙里有阳光斑斑驳驳。我很好奇地说：好美啊，咋不热了呢？奶奶说：立秋了……这是我第一次对立秋有切肤的感受。此后每年立秋以后，只要有凉风吹起，便会有童年的感觉浮现。我想这便是生活的小确幸，无论现实如何，秋风吹起的那一刻，心无杂念。
秋天的院落最幸福的时光，是聚在一起过中秋，葡萄架下，全家团聚，大大小小的桌子上布满了美食与美酒，老老少少的人围坐在一起，各取所需，酒至半酣，哥哥姐姐是要行点酒令的，或吟或唱，小孩子们蹦蹦跳跳，唱一首儿歌或颂一首唐诗宋词即可。我家是不排斥喝酒的，自小接触，不喜不拒，平淡的日子里，有酒的院子笑声会多一些。
立秋后的傍晚，我会陪母亲于房顶稍坐，时有微雨和风吹过，我家小孩儿的琴声在微风中渐次流出，偶有虫鸣相和。葡萄已然收获，却绿意不减，房顶上枝蔓繁盛。邻居趁着凉意加紧翻耕院里的土地……母亲絮叨的问起一些琐事，我也自顾拍来拍去……秋意只是缓慢地，渗透在渐凉的夜晚中、微凉的秋雨里。
冬天的院子是闲适的。初冬的午后，我躺在廊下的沙发上，听着豆腐的叫卖声由远及近，还有妈妈与堂哥的闲聊，小柴狗卖力的叫着，但巷子里并无人经过……妈妈终于如愿地把院子中央的竹林砍掉了，廊下的阳光确实比往日耀眼一些，自此之后，估计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妈妈种菜了。
家里的银杏树最终也没有逃过被砍的命运，这是院里唯一的大树了。父亲离世后我家的院子就成了妈妈的独立王国，谁也做不了主，老太太说砍哪个就砍哪个，无花果砍了，竹林砍了，这么大一颗银杏树也砍了，老太太在任性的道路上已经没谁了，秋天里想种菊花，马上、立刻就要去邻居哥哥家挖来，好吧，老太太开心就好。
豫中平原的冬天风特别多，一周的大风过去，家里木瓜树和桂花树枝子刮断了许多，哥哥架着梯子、拿着锯子，逐一修整，邻居家好多房顶的瓦片都刮飞了，我家老房子却安然无恙，而且，大风中，妈妈移栽的菊花都开了，妈妈很高兴。
冬天里我们会相约去祭拜了奶奶、父亲和叔父，向他们叙说了最近发生的各种事情，杨树林里的落叶被风刮得干干净净，寂静的乡野里只有我们一家人，看着小时候劳作过的土地，感叹于世事变化，小时候觉得地太大，活太多，怎么都干不完，现在看着巴掌大块土地，都想种些什么。
大风中妈妈在院子里圩了很多葱，低伏的菠菜、油麦并不怕风，所以长势喜人，今年的萝卜也是格外的好，这和哥哥的勤劳分不开，每每回家，都是我们在玩耍，哥哥在劳动。
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老家，老家有个院落，盛放着都市中疲惫的灵魂，每次从家离开，带着一身院落的尘土，回首看向自己的村庄——日暮，风息，炊烟起……
小时候院子里长着两棵柿子树，我和哥哥快乐时光都在柿子树下度过。我们先是用半路夭折的小柿子做棋子，于是柿子树下诞生了好多我们自创的棋局，棋局中有纵马天涯的快乐，有患得患失的焦虑，每每输了棋就觉得是哥哥作弊欺负我，我会哭会闹，把所谓的规矩破坏掉。然后是哥哥给我在两颗柿子树间绑了秋千，因为我俩个子都不够，所以，我俩在柿子树旁堆了很高的砖头垫在脚下，为的是把秋千绳子绑的高一些，再高一些。秋千绑好以后我俩很高兴，砖头早就被忘掉了。一次奶奶在打扫落叶的的时候被砖头绊倒，造成奶奶左腿大腿骨裂，在床上息养了一个多月。父亲愤愤地拆掉了秋千，顺手又砍掉了一颗小点的柿子树。
我和哥哥都喜欢吃柿子，所以我们总是不待它自己熟就急着摘下来，藏在抽屉里，每天都要去看看它变红了吗？变软了吗？后来，妈妈拿炒熟的黄豆、玉米、芝麻之类给做了炒面，拿熟透的柿子拌炒面，世间真是再无美味！
大概是二年级的端午，妈妈给我做了一个柿子形状的香囊，去学校后招引的一帮臭美的同学争相来看，我也是狠狠的骄傲了一回。
柿子花也是很美的！小小的四方形花朵，嫩的鹅黄色，花瓣又脆又硬，与其他的花格外不同。
我吃柿子向来都是很内行的，从来不会让它汁液横流，即便没有任何工具，也会让双手干干净净，姐姐一直夸我正宗吃货
冬天里的柿子不仅好看，更是各种鸟儿过冬的美食，万物肃杀至极，唯有枝头柿子依然红红火火，看得人心里暖暖的。
03
哥哥在院子里种了一排冬青，希望它长成一定规模的时候，能够成为菜地的篱笆，但是，事先哥哥没有和父亲商量，种冬青的地方是父亲计划种桂花树的，所以，父亲把冬青铲走并种上了一小株桂花。哥哥下班回家后看了看默不作声地走开了，第二天，小株桂花树被拦腰掰断了。母亲决定亲自出面协调。最终主屋檐下种了两颗桂花树，菜园周围种上了冬青。
桂树开花的时候，院子里到处都是花香，这是关于秋天最深刻的记忆。成年之后，工作几经调动，来到新城区湖边工作、居住，湖边种满了月桂，兢兢业业地每个月都会盛开一次，无论春天还是夏天，只要走在湖边，闻到桂花香，马上感觉自己又走在了秋天里。
桂花香是一种暖香，不似腊梅和茉莉那种冷清的香气，也不是栀子花香的中庸，开在秋天的一种小花，香气里藏着温暖的力量。
中秋前后，桂花挂满枝头，哥哥最先尝试桂花泡酒，然后在中秋节的晚上拿出来分享品尝，父亲总是会说起“吴刚捧出桂花酒”的故事。后来，我便爱上了这种酒，每年桂花开的时候，泡制很多，送给工作上的酒友，觉得很是雅致。只是父亲走后，母亲年迈，再没有人为我采摘盛开的桂花了，于是，桂花酒便成了奢侈和梦想。
村庄里的人们喜欢养狗，因为要看家护院，保护好各自的小院落。
现在的村庄虽然人少了很多，但狗没有少，过去村庄的人不怕狗，现在村庄的狗不怕车！各色狗等趴卧在道路中间，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视看着道路周围，你晃晃车灯、按按喇叭，几番催促后才会有成年懂事的狗轻蔑地撇你一眼，然后起身伸伸懒腰才踱步离开，其他狗等三三两两散去，个别小狗依然会嬉戏打闹，等你小心驶过，成年老狗依然会站在路旁翻你一眼，那嫌恶的眼神啊，仿佛自己不是一条狗。
妈妈新养了一只小狗，我叫它旺财，每次回家我都带些吃的给它，见到我就格外高兴，我每次从院子里走过，它都不停地示好，摇头摆尾，还上蹿下跳。妈妈一辈子节俭惯了，总是免不了薄待它。中午饭后，我趁妈妈不注意，偷偷给了旺财两块鱼。
堂哥家要建楼，举家搬到我家住，好大一家子啊，爸爸妈妈身边总算有人了。建楼需要很长时间，堂哥家的狗也跟着来了，但是很客气，每次旺财撒欢的时候，它都默然地卧在银杏树下，静静的一动不动，中午我喂旺财吃东西，它也无动于衷，面无表情，真是一只淡定的狗。
我们还养过一只狗叫蝴蝶，它喜欢淡然自若地卧在家门口，间或轻摆一下尾巴，对于过往的人和回家的我们都很冷漠。我和儿子回家看妈妈，蝴蝶就卧在门外，时而回头看看我和儿子，待我们起身要走时它便一路相随，小孩儿说：它一直跟着怎么办？我便对蝴蝶说：你回家吧，不用送了。狗子吐着舌头便回去了！
小孩儿一脸惊愕，原来冷漠的小狗，未必听不懂人话，却懂得人心。
我们家有一道私房美食：番茄汤。这是我家的传统项目，小时候每到夏天都会缠着妈妈让她做这个汤，每次至少喝三大碗。今天第一次自己尝试，给儿子炫耀了一番，但完全不是那个味道，究其原因是我多放了食香，没加香油，还有就是妈妈惯常喜欢的烹饪程序我是不具备的！
从我记事起家里就有小菜园，夏天妈妈一定会早早地种上番茄、豆角、黄瓜、玉米菜等，家里的番茄汤是就地取材，摘下来的各种新鲜蔬菜，清水洗了直接加工，黄昏十分虽已不太热，但几碗热汤下去大汗淋漓，甚是痛快。吃完再出去疯跑一大圈，哎，美啊。
童年时喝番茄汤的回忆大多都会和剥玉米联系在一起，妈妈为了哄我们晚饭后多干活，会提前讲好，喝了番茄汤晚上要剥玉米，当然剥玉米不是重活，拉回来新收的玉米堆在前院里，疯跑以后回家兄妹几个围坐在玉米堆周围，妈妈和哥哥用推子把紧实的玉米推出几道沟，我和姐姐开始剥，一般这个时候都是伴随着神话、传奇之类的故事的，时间会过得很快。堂哥干完活就睡在我家靠外的院子里。那时家里院子大，大的只有围墙没有大门，约摸七间宽十来间长的院子，堂哥喜欢睡在风口处，我们喜欢在他熟睡后抬着他的床转半圈，第二天醒来他一定一脸迷茫的说：为啥掉个头？
不过玉米收获的时候，菜园的番茄几乎是没有的，有也不好了，所以，还是喜欢盛夏的番茄汤，喝完不用干活。
妈妈每年都会在院墙边种佛手瓜，佛手瓜无论凉调还是热炒都是佳肴，但要在温度够低时它才会挂果，温暖的初秋是不适宜的，细细品来脆爽清甜，倒也没有辜负寒冷中积蓄的味道。妈妈砍了家里的无花果树木，上周回去还见它结了好多果，问起来，妈妈说：果子都被鸟琢吃完了，留着何用？殊不知留下的鸟儿们冬季觅食不易啊，家里又不缺这几株树木的地方，任它肆意长又如何？哎……
如今我们姐弟几个回家，开心的时光就是聚在一起吃。晚饭时候，妈妈煮了玉米糁稀饭，放了红薯。嫩嫩的花椒叶是上午姐姐等着接我时摘的，哥哥调的热豆腐……姐姐炸花椒叶时我们几个就候在厨房，一出锅就开始抢，哥哥说：搁手里烧手、放嘴里烧嘴！好久不吃晚饭的我，今天终于吃的好饱。
幼时家境微寒，母亲总是变着花样做些吃食以做调剂。冬日里，妈妈带着我们姊妹几个围着煤火炉子，用一种圆圆的铁家伙夹玉米面饼子，至今想起来，味道未必是上成，但回忆里一定是又香又甜。什么最难忘？或许就是围在一起吃吃吃的惬意和舒坦。
我喜欢搬一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吃石榴，晒着太阳，一家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几个石榴就被消灭完了，看看院子里干净的地面上除了落叶还有红色的石榴皮，颇有一种吃荔枝的感觉，在石榴的酸与甜里半日时光倏忽而过。
幼时最爱吃玉米，每年玉米快要收获之前的一周里，是吃玉米最佳的时候。大概便是处暑前后，颗粒饱满，汁液丰富，软弹可口，甜香不腻，这是食材最朴素也最原始的味道。小时候有一次晚饭后吃玉米可能吃太多了的缘故，晚上实在睡不着，感觉玉米已经吃到嗓子眼了，实在下不去的，只好不停地活动。
长大以后再回院子吃玉米依然不能自已，大田里摘回来的玉米直接上锅煮，不是甜玉米，不是粘玉米，不是水果玉米，是大田里最普通不过的本地玉米，但是最甜美的玉米，有一种自然成熟的香味，纯正地道的美味。今天吃到第二穗的时候，我开始犹豫要不要再吃一个，因为妈妈去烙油饼了，我也很喜欢的，可是姐姐说：吃吧，油饼常有，玉米一年就这一回，听人劝、吃饱饭。堂哥家做了胡辣汤，妈妈煮了汤圆，吃饱喝足之后，坐在房顶，摇着蒲扇，看看处暑后的天光云色，摆弄几张照片，一周的烦恼便随风而去……
焦秀坤，女，河南省平顶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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