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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里年味越来越淡的时下,忽然对乡下农村的拜年有了一种心向往之的感觉,觉得有必要追忆一下。
农村是个情感粘稠的社区,大家祖祖辈辈生于斯、长于斯、苦乐于斯老于斯,无论本家同族、外姓街坊,一律压着辈分按家人称呼,或叔伯,或哥嫂,断没有“老李、老张”或直呼其名的道理。在如此氛围里,春节沿村拜年就成为一件非常必需的事情,把春节的仪式感推到了顶峰。按老家人的说法,一个头磕在了地下,就什么恩怨都解决了。
照常的,大年初一五更要早起,迎神纳福,马虎不得。午夜的钟声一过,看春晚的兴头还没减退,窗外清寒的夜空就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那些过日子仔细的老人们,是争着要上第一炉香礼佛拜神的。接着是门轴的咿呀声,锅勺的碰撞声,家家院子里的“岁火”映红了整个夜空。
冷清明儿吃过饺子,大人孩子穿戴整齐,大门开启,倾巢而出、声势浩大的拜年就开始了:零碎的爆竹声,街上搭话的欢笑声,进院子拜年的呐喊声,在火药味儿、香柏味儿浓郁的坊间不绝于耳;红红春联、喜盈盈笑脸儿,相互祝福的话语,把整个村子笼罩在一团祥和之中。
照例,拜年是要分前后顺序的,先从自家最高辈分、父母大人拜起,依次是近本家、远本家,街坊四邻也要从高往低里排,哪怕多绕几步路,多转几条街——皇年大节,秩序是头等大事,马虎不得的。如果遇到了谁家老人刚刚生过病,除了在院子里天爷台下磕头拜年,还要进到屋子里寒暄几句,以示慰问。——据说,过去是先入祠堂拜祖宗,我小的时候祠堂已经拆了,没有看到过那种几百口子一起到祠堂祭拜的盛大场面。
拜年的另一个副产品是“开包”,这是孩子们特别记挂的一件事。大年初一早上,家家户户院子里的天爷台下,都摆放着一个小篮子,或瓜果花生糖球,或一篮子玉米花儿,根据各家生活过度和年景的丰欠而定,但没有是断不可行的。大人们领着孩子进了门,家里老人要一手搀起拜年人,嘴里嚷嚷着“别磕了,别磕了,越磕越老”,一手忙不迭地从篮子里抓出糖果花生,往孩子的兜里塞,还要笑盈盈地说“看这孩子,又长高了,走在街上,当真就认不得了”——孩子们青竹一样窜长,认不得恐怕也是常事!
这里就叉出一个细节,孩子们为了多得到一些过年老人们“开包”的礼品,除了随大人们一起拜年之外,还会自觉三五成群组织起来,轮番多次到那些“开包”条件好的家庭去“拜年”——大人们戏谑地称作“年混子”。
那年,与新民、老旦儿几个小伙伴,到“老四奶奶”家里拜年,前后就去了三次,硬是把她家小柳篮儿里的半篮子花生给抓光了,末了,老四奶奶把我们拉到屋子里,每人怀里塞了一个花卷儿,还摸着新民的光头说,这不是新民吗?让奶奶看看,秋天上树摘枣的伤口长好了没有?你娘不嫉恨我了吧?
那年秋天,新民趁四奶奶家里没人虚掩着门,偷偷爬上她家的枣树上摘枣,不巧四奶奶回来了,新民忙不迭下树,不想一脚踩空,头上跌了个大口子,血都流了出来。他娘看见孩子头上流血,找四奶奶理论“您也是老长辈了,孩子吃个枣多大的事儿,值得你把他撵得头都跌破了?你这奶奶咋给孩子一般见识,不懂事呢?”——按村里惯例,孩子们上谁家树上摘个果子,大人看见是断不能赶的,以免惊了伤着孩子。四奶奶一听“给孩子一般见识”这句话,老脸上挂不住,也生气了:“我说二旺家的,你在你婆婆那里撒野也就罢了,怎么说话也不问个青红皂白,你问问咱家新民,是我把他撵下来的?还是他自己出溜下来跌伤的?我活了一辈子,还没人敢说我给孩子一般见识呢!”两个人就此怼上了。后来两个人再见面,不是绕道,就是低头匆匆错过,再不搭腔。
我们这里正七嘴八舌给四奶奶说话哩,门外传来了新民娘高亢的声音“四奶奶在家吗?旺子媳妇来给您拜年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秋天的事都怨我性急了,给四奶奶磕个头,求四奶奶原谅,放过孙媳妇……”四奶奶一手划拉开我们,迈着颤巍巍的小脚,慌慌张张迎出了门去。
2024.12.28
索金书,笔名高粱秋;郑大中文系毕业,安阳市作协会员;近年开始创作文学作品,在平台纸媒发过诗歌、散文、小说,偶有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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