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2746期
图|张国声
版权©️归原作者
正月某日,春寒料峭,阳光晴好。
想着去哪里放个风,一念之间,忽然想起了洪谷山。
洪谷大道东段,车水马龙的国道边,《匡庐图》巨型浮雕依然金光闪烁。洪古深处,古寺掩映,石窟庄严,谢公渠石槽泛着青光,荆浩读书处曲径依稀。
这一个地方,在林虑的历史长河中,是一个千年传承的文化地标。
但是,我眼前的洪谷,是杂草,泥泞,残破,荒芜,一片落寞。大门年久失修,无人值守。空旷的停车场,一片狼藉。几位老人,坐在水塘边的石条上晒太阳唠家常。
看来,这个曾经红火的洪谷景区,是彻底废掉了,而且看不出任何一丝复活的迹象。
阵风吹过,我打了一个寒颤。
太行山河依旧,匡庐依然生辉,我仍需要一如既往,打起精神,向洪谷,向匡庐,向太行,以虔诚敬畏之心行注目礼。
只是,深山旷野之中,巍峨的古塔,斑驳的石碑,生动的浮屠,那些辉煌的历史遗存,会有怎样的感慨。或者如央视《典籍里的中国》一般,荆大师和谢县令时空轮回,故地重游,又该怎样感慨他们的匡庐和清渠。
有谁知道呢。
景区的起起落落,生生死死本是寻常之事,无可厚非,但终归是关乎太行,关乎林虑,关乎家乡的历史文化,总是能听到一声叹息。
几十年,用脚步,我在不停地丈量着家乡。林虑的山山水水,沟沟坎坎,村村落落,乃至夕阳古道,苍苔巷陌,废墟老树,都留下了我的匆匆步履和深深印迹。
太行隧洞下方的白岩寺,宛如苍茫林海中镶嵌的一粒珍珠,璀璨夺目。时隔六年,再次登门拜访,我心心念念的那棵千年古橡树,只剩下化石般的主干老桩突兀着,仿佛是向苍天的呐喊,我相信他是自然衰亡的。即便如此,他仍然被保护,被膜拜,依然是这座深山古寺的灵魂。只是,我每次来这里,只想与老树共欢颜,从不想见证他们与高山故土的别离。他的亲友们,散布林虑的另外四百棵古树名木,又是怎样的命运啊。
与洪谷隔山相望的另一座文化地标,上平于天之处,似乎也面临着同样的“宿命”。慧泉旁的千年老柳,坐化成了“问天”的老桩。古老的驿道,演绎着寂寞和沧桑。天门会的老长城,一片残垣,顽强地矗立在太行天地之间。我陪彰德府的咖们探访于此,居然在废弃古寺旁的荒野瓦砾当中,捡拾一块残碑碎片,“上有居士壁”几个字高古苍拙,清晰可辩。行者当中,有师院著名文学教授者,言及该碑似与宋代大家柳开有关,其传世名篇《游天平山记》中即有此言。深山荒野,沉淀着多少岁月的风烟啊。
林虑老城中心的文庙,原本是被“老四所”包围的古建筑,这里才是林虑文化的地脉所在。几年前,文庙广场大规模改造,牵动了很多人的心。有人曾经建议保留“老四所”,那座特殊的建筑,毕竟见证了一段珍贵的历史,但再有故事,充其量也只是一座宾馆,终究无法与文庙等量齐观。文庙改造完成,也实属林虑文化的千年盛事。文庙改造时,意外出土了重达数吨的巨型清代儒学碑,虽断为数截,依然可以拼凑成形,碑文可识,填补了文庙无古碑的空白。如今文庙建成开放了,这通形制巨大、伤痕累累的重要历史文物,却四散流落遗弃在广场边角,着实让人在欣喜之余,平添一丝扼腕。
地处龙凤山下的林州博物馆,三面环山,翠柏拥抱,虽然不大,但馆藏文物还是极具震撼力的,战国铜剑、蟠螭编钟、兰陵王入阵图瓷枕等等,尽显林虑长歌。博物馆,是一个地方的“文化之窗”。我每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博物馆都是首选打卡地,譬如同为县级的河北定州、相邻的磁县临漳等地,博物馆都是气势如虹,领跑全国。桂园东区是一个历史话题,但车辚马萧的战国雄风,风雨可不能再将他们裹挟成历史。一个文化厚重,经济繁荣,活力无穷的区域中心强市,偏居山隅的小展厅已经无法容纳林虑曾经的光华,我们真的需要给那些星光灿烂的历史遗存以足够的礼遇。
古代“彰德八景”中的“乔固荒冢”,历朝历代为人称道,一代廉吏杜乔李固魂归林虑,实乃彰德之大幸,林虑之荣光。在新时代的今天,文化复兴的春风下,“乔固荒冢”终将成为历史。我们欣喜的看到,李固墓绿草如茵,文保碑再度重新竖立。荒草瓦砾之中的杜乔太尉墓也引起了多方关注,社会有识之士凝聚共识,“杜公园”呼之欲出,曙光初现。有望在不久的将来,李杜墓也能成为林虑文化的新地标,成为古老山城独特的文化印记。
长期以来,我一直有个疑问,在两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哪一个阶段的林虑最光彩照人?殷商时期,“举于版筑之间”成就“武定中兴”的名相傅说在此,石板岩广为人知。五代时期,中国全景山水画派的“鼻祖”荆浩在此,洪谷名声大噪。金代时期,“文坛领袖”王庭筠坐拥黄华山水,天开图画之地,天下士林趋之若鹜。北宋时期,范仲淹荐得意门生王猎主政林虑,建文庙,兴文风,重教化,中原有才,于斯为盛。更让人拍案叫绝的是,我在《后汉书》中,意外邂逅了一位光耀史册的功勋人物,东汉时期,林虑历史上的第一任县令---林虑长钟皓,以其清高德行成为东汉“清流派”的典型代表,被天下儒林颂之曰“林虑懿德,非礼不处”。以个人品德代替地域品德,以个人美名成就地域美名,以区区县令之名载入国史,钟皓至德可师,林虑扬名天下。遗憾的是,我们现在几乎没有人知晓这位林虑长,除了国史记载,两千年岁月钩沉,湮灭了无数历史记忆,浩如烟海的典籍,沧桑巨变的家乡大地,我还能在岁月的风尘中,邂逅这位林虑先贤的影子吗?
漫步林虑乡野,“墨灶生烟”处的柱石,“天开图画”处的石刻,盛名之下的康节故里,淇河岸边的东庵隐庐,如巨龙横卧的赵南长城,残砖旧瓦遍野的中牟故地等等,常有不能释怀的行踪。徜徉在城市街头,林虑千年古城的风貌早已难寻,东券,西券,花园,北吊桥等老地名依旧,诉说着古城的过往。龙凤山上的文峰塔,几百年来栉风沐雨,是山城忠实的守护神。西街的老人喜欢扎个堆儿,聊聊祖上诸翟古镇的荣光。北关的一位老人,专门让我欣赏一下他收藏的宝贝,彩绸层层包裹的,居然是林虑古城墙完整的一块老城砖。在老人的眼中,城砖在,城墙就在,古城就在,林虑也就在。
古老的林虑,崭新的山城,历史与现代,硬杠杆与软实力,穿越时空,风起云涌,在林虑山这片土地上,相互缠绕,交织,碰撞,共同演绎出时代的乐章。
站在时空的交会点上,脚踏大地,仰望星河,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心存敬意。
向林虑致敬!向文化致敬!向历史和未来致敬!
张国声,林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散见于《河南日报》《安阳日报》《文源》《红旗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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