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和母亲一起生活的一段时间，我大学毕业分配到家乡县城工作，妈妈也提前离岗照顾儿子，跟随我由小镇来到县城。在城东，租住一个同样是寡居女人两间房子的一间，但同在一个大院内。那个女人带着两个读书的孩子，她独身是由于丈夫因伤害罪入狱，而我的父亲是刚刚病逝。幸福是比较出来的，这也许是妈妈在众多房子里，选择这里租房的原因吧。那女人我叫李姨，也就40多岁，长得其实挺漂亮，就是颧骨有点高，给颜值减了分。
日子平淡如水，我工作日趋繁忙，又有不时间断的又烦恼又快乐的爱情点染，妈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我们与房东的相处机会就是按时交钱，李姨说话少不像我母亲那样爱交流。两个可爱的小女孩会时不时过来找我问问学习上的问题。
一天夜雨，我在屋里读书，总听到外面有鸟儿凄惨的鸣叫，我心安静不下来，因为房后就是小山，就打伞爬山探寻，雨声里那声音时断时续不知来处。黑暗中林木茂密看不清什么，风却一阵急似一阵。我怅然回到家里，裤子膝盖以下都湿透了，妈妈不由心疼问我缘由。她说她也听到鸟叫，估计是风雨摧毁了鸟窝，小鸟挨冷受冻了。那一夜我没有睡好，那鸟声总在耳畔响着。
第二天是休息日，我习惯早起，外面竟是响晴的天，世界呈现着被清洗后的葱茏。妈妈问我：“昨晚你梦到什么了吗？”我突然想起，凌晨我睡着时，来了一只大鸟飞到我窗前，但那房子不是这里。妈妈说：“太奇怪了，我也做了同样的梦啊。”
临近中午，我听到欢快的鸟叫，两只燕子飞进屋内，停在外屋的房梁上。妈妈很高兴地说：“燕子进门是吉兆啊，他们是不是想在咱家做窝啊”。我们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鸟儿。它俩叽喳一会，飞出去了。我听到邻家小女孩欢快的叫声。
他们去了房东家了。妈妈有点怅然若失。我却有种强烈的预感。
双休日的周日，依旧是万里无云，我和妈妈都在期盼什么。临近中午，七八只燕子飞进我家，在房梁上屋里盘旋，视我们如不见。它们是把亲戚找来到我们家考察吧。我猜测着。
果然，接下的日子，燕子开始来我家房檐下衔泥做窝，一趟趟，一个燕窝做成了。妈妈说：“那段时间房东阿姨一直是沉着脸的”。我看出妈妈有点竞争后胜利的得意。
她不会破坏燕窝吧。我问。
燕子是灵鸟，她不敢。
我们这对燕子早出晚归恩爱异常，雨夜我也再听不到那凄楚的鸟鸣，不久雌燕子生了五只小燕子，我最喜欢看那五只毛茸茸的小嘴，急切的叫着，等着母亲喂食的画面，非常温馨。妈妈有时看这场面又看着我，含着笑。我知道她一定是想起了小时带我的场景，谁没在学步时跌跌撞撞跑向母亲啊！母亲的怀抱就是我们小时最好的窝。
不久，邻居房东阿姨的丈夫回来了，据说是提前释放，邻居家像过年般欢快，房东阿姨脸上挂着新婚似的那种红晕。房东叔叔常带着孩子在我家门口看燕子喂食，两个孩子依偎在爸爸身边非常开心，过去他们是从不理我们的燕子的。
妈妈当然也怅然所失，她喃喃说：“就是犯罪，人家也有释放的一天，你爸爸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当小燕子逐渐长大，一天我下班回家妈妈告诉我，有只小燕子摔下来了。我看那燕子，已经基本长成，嘴角的嫩黄已经半褪，只是还不能飞翔。
我问：“它是怎么掉下来的，它的父母知道吗？”
是学飞摔下来，也可能是挤下来的，两只大燕子绕着它飞了一圈又一圈，没办法。
咱们把它送回窝吧。
不行，据说沾了人气它们的父母就不要它了。
哦，我开动脑筋想办法，研究拯救小燕子计划。还是妈妈的主意，我戴着手套拿着捞网，小心翼翼的登上邻居家的梯子，趁燕子父母不在，将小燕子送回窝去。其他小燕子对我争先恐后的张着嘴，我朝它们打出胜利的手势。
晚上聚会回来，我见妈妈满脸不快，我问：“您怎么了，有事吗？”
小燕子被他们的父母推出窝，摔死了。
怎么会？为什么呢？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啊!
我看到小燕子躺在屋角，没了灵鸟的光芒，和死去的普通麻雀一样。我捡起小燕子准备拿到山脚下掩埋。这时，我碰到邻居阿姨，我赶紧打招呼。但她似乎躲躲闪闪的，一瞥间，我看到了她脸上严重的淤青。家暴！我迅速反应。是啊，最近他家的欢笑声不见了。她丈夫入狱的原因就是打仗致人重伤。这个人渣。但不知为什么我竟有马上告诉妈妈的冲动。
大约一年后，动迁的风声喧嚣，这里的房价见涨，邻居也几天不发出吵闹和喊叫声了。我也想搬走了，这是平房，妈妈还得烧火劈柴做饭太辛苦了，再说天天去邻居家劝架也受不了啊。
我和妈妈说，妈妈良久无语。
燕子怎么办？
他们继续住着呗。这是冬天，燕子在南方呢。他们回来后就有新房客了。
我们搬到离这较远的小区，房东一家很热情的送我们走，李姨说我们是最省事好处的房客，叔叔也保证和李姨打仗不动手了。我沉吟着想让他们照顾一下燕子，但终究没说。
时过境迁，当我和妈妈对那段租房经历有点淡忘的时候，我偶然遇到了当时的邻居吴叔，寒暄中我问道：“我们租房的燕子咋样了？
“燕子第二年回来就搬走了。”
哦，果然我们有人品的力量啊！我在心里高兴。
你不知道吗？燕子不住凶宅啊！
凶宅？
那个春天，因为男房东总是怀疑妻子在他入狱时作风不检点，酒后失手将李姨打死了。为了领马上到手的住房拆迁补偿款，他又伪造现场企图隐瞒死讯，后来拆迁方怀疑报案，他当然的坠入法网。
那两个孩子呢？
被他们农村的舅舅带走了！
我不知道啥时告别的吴叔，浑噩噩的打车来到城东，不经意间，一个循着山势建设林木繁茂鸟语花香的高档小区矗立在那里。我旧时的家和那一切都早已不负踪影。
都没啦啊！我看着阳光下自己的影子！
那天晚上，我梦到那只大鸟又回来了，在窗前看着我，眼神慈悲，然后展翅飞走！
一年以后，我母亲晨练时因车祸去世，当时她才53岁，在我和一个叫燕的女生新婚的第102天，世界黑暗了，我陷入无边无际痛苦的泥沼。
又隔了八个月，产房门打开，心急如焚的我看到了一个皱皱巴巴但眼睛异常明亮的小生命。
恭喜，女孩，7斤3两。护士说。
那一刻，我幸福得如同梦中的大鸟长上翅膀飞上了天堂！
百度百科：燕子是雀形目燕科的1属。本属鸟类，体型小，体长13～18厘米。翅尖长，尾叉形。背羽大都呈灰蓝黑色，因此，古时把它叫做玄鸟。
2019年8月26日
朱盾，中国民俗学会会员，中国法学会会员、吉林省作协散文委员会委员、吉林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吉林市楹联家协会副主席、吉林市政协文史研究员。永吉县政协文史委副主任，永吉县政协文化新闻出版届别组长，吉林永吉星星诗社社长。
创作作品在国家及省市级多次获奖。出版《十年一刻》散文集。吉林市作协为该书召开研讨会。散文集《山顶的风》获得2018年吉林省作协重点作品扶植奖励。主编《吉林市作家21世纪作品精选永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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