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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长峨 | 恭拜草原

总第1067





恭拜草原

/梁长峨

一轮微滞湿气的橘红色太阳,在绿色的波浪里缓缓升起,美丽、端庄、娴雅。

此时,登上可汗山的我立马感到,这里的青葱、苍桑、静寂与城市和俗世的浮华、娇艳、啸嚷,好比天渊。映入眼帘的只有绿色、绿色、绿色。我不由感慨,时光苍老了一切,却没有苍老了草原;时光绝情地毁灭了一切,却别有深情地饶过了草原。千年万年的时间让多少王朝更替,使多少奇物消遁,可经历了千年万年的草原即只有沧桑,没有衰微,还是那般苍翠葱郁,充满生机。

在可汗山上眺望,只有正面一条玉带般的河流,天际处苍郁葱葱似万马奔腾的莽林,全是苍苍茫茫、绿浪翻卷的草原。我的整个心魂全被这气势夺魂的绿所俘虏所震撼了。

下了可汗山,直奔我一直神往的乌拉盖。一路上,车如在绿色海洋中飞驰的游艇。道路两旁,花木葱笼,满目清爽。可是中间几次下道往草原深处走时,我看到大片大片的草原上只剩下光秃秃土地和被牛马羊啃过留下的枯白草根,有的有草的地方,草也瘦弱、稀疏。就这,还有成群的羊和马在不停地啃。看了着实让人心疼。

千年万年水草丰美的草原怎么变成这样?牧人伤心地告诉说,是先前打狼造的孽。那些年,人们开着吉普车带上部队特等射手打。车声隆隆,喇叭刺耳,惊天动地,追的一只只狼四肢痉挛,灵魂出窍,最后连骨髓里的一点气力都用光了,口吐白沫而死。

他们还把“无色无味的剧毒药,用针管注射进死羊的骨髓里,再扔到野地,毒死了不知多少狼。”“还发明了炸狼术,把炸山取石的雷管,塞到骨管里,再糊上羊油,放到狼群出没的地方,狼只要一咬骨头,就炸飞半个脑袋。民工们到处布撒羊骨炸弹……”时间久了,吃亏的狼一见到野地里死羊和羊骨头,就特别小心,不敢接近,只有经过灵敏的头狼鼻子闻过,才敢去吃。于是,“他们就把马粪泡开放在化开的羊油里,再捞出来晾干,然后把羊油味十足的马粪搓碎,撒到下好狼夹子的地方,一撒好几溜,每溜都连到下夹子的地方……当狼路过这地方的时候,会闻到羊油味儿,因为没有死羊,也没有羊骨头,狼就容易放松警惕,东闻闻,西闻闻,闻来闻去就被夹子夹住了。”

草原最怕的是火。烧草原是违反天条的。据(宋)彭大雅《黑鞑事略》记载:草原自古以来,“其禁草生而创地者,遗火而焚草者,诛其家”。可愚不可及的今人为了灭狼竟敢点火。

那一年那一场大火至今历历在目,惊人心魂:“……几十个火点同时烧起……密密匝匝的油皮枯苇,一遇到明火大风,顿时像油库爆炸一样燃起来,几丈高的火焰喷出几十丈的浓烟,在空中汹涌翻滚。几千亩苇地立即变成了火海,火海上空飞舞着被热风卷起的黑叶黑管,像遮天蔽日的黑蝙蝠群向东南方向急飞。”“大风猛推火浪,把陈苇旧根吹开烧尽,再将厚厚的灰烬刮向天空,撒向东南方向残雪覆盖的草场。大火烧了大半个下午,风火过处寸草不留。火星终于熄灭,几千亩金苇变成了一片焦土,又繁生出下风处的万亩黑雪地。”死的哪里仅仅是狼,还有老弱病残没有跑出来的牛、羊、狗。面对惨不忍睹的现场,指挥放火的领导却大声连连叫好,俨然一位指挥火烧连营七百里的东吴将军。

见此惨状,一位憔悴苍老、身子佝偻的蒙古族老人,流下浑浊的泪水,双膝跪在地上,仰天哀哭,断断续续地说:“在蒙古草原,草和草原是大命,剩下的都是小命,小命要靠大命才能活命……把草原的大命杀死了,草原上的小命全都没命!狼吃的可都是祸害草原的活物啊。”如今老人已经作古,可他的话却仍回荡在草原的上空。

一个一个狼群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最凶猛、最强悍、最智慧的头狼,几乎被歼灭净尽,只剩下少许残败狼群被迫逃出家园和国土。秋夜里,霜月凄冷,空旷的草原,几乎听不见狼嗥,偶尔有之,也呈着颤抖悠长的哭嗥声。特别是被赶到边境那边的狼群传来的微弱狼嗥声,时断时续,如簧如箫,苍老哀伤,饱含焦急和愤懑。

从此万年原始草原开始走向没落。

那些愚昧而又任性的领导还自鸣得意呢。他们哪里晓得打狼不是“为民除害”不是“为保护国家财产”,而是加害于民、毁灭国家财产。他们振振有词“打一条狼保百只羊,掏十窝狼崽保十个羊群”,实际是毁灭羊群。

狼是使万年草原不衰最重要的生物链。“草原上毁草的野物太多了,最厉害的是老鼠、野兔、旱獭和黄羊。这些野物都是破坏草场的大祸害。没有狼,光老鼠和野兔几年功夫就能把草原翻个儿。可狼是治它们的天敌,有狼在它们就翻不了天。”“一窝老鼠一年吃的草比一只大羊吃的草还要多,黄鼠秋天还要叼草进洞,储备半年多冬季的吃食……黄鼠繁殖能力最强,一年下四五窝,一窝十几只,一年一窝变十窝……一年要吃掉多少只羊的饲草?野兔也一样,一年下几窝,一窝一大堆……旱獭能把一座山掏空……这些野物一年吃的草,要比全场十万牲畜吃的草还多几倍。”黄羊、老鼠、兔子和旱獭,都是狼的食物,有狼在它们就不能猖狂和无限繁殖,这样草原生态就能平衡,草原的草就能旺盛生长。同时,狼还是草原清洁工,能把草原所有野生动物和牛马羊腐烂食物吞食清理掉,使草原干净,牧人免受瘟疫之灾。

可是,由于对狼群实行灭绝性的围歼,各种野动物的泛滥性繁殖,草原上像一块块巨大的粗砂纸般的沙地出现了,一块块沙地像长了腿一般疯狂向四周延伸,吞噬着大片大片青草地。远远望去,“秃地与沙草一色,硝粉与黄尘齐飞”。

报应的速度骇人。前几年北京“突然腾起冲天的沙尘黄龙,遮天蔽日。整个北京城笼罩在呛人的沙尘细粉之中,中华皇城变成了迷茫的黄沙之城”。对此,有人发问:“如果长城北边的草原变成了沙漠,与蒙古大漠接上了头,连成了片,那北京怎么办?”我倒想发问:如果真到这步,不只是北京怎么办?还有万年草原怎么办?在草原上世世代代生存的蒙古族牧民怎么办?

直到车子奔到乌拉盖,看到心目中真正的草原,我凉了半截的心才开始升起暖意。站在乌拉盖草原的中心,我放目四望,起起伏伏的草原长着齐腰深的青草。在夕阳的照射下,呈着深绿色的草就像起起伏伏的海洋,由于丘陵起伏状而现出一层层明暗交替的光带,随着晚霞的散去,远处丘陵的草原推挤着的绿浪慢慢淡去,像画家淡墨之笔扫过去一般,呈出至简至朴的淡远和清凉的画面。

这时,我心中油然而生2600年前的一幕情景:流亡十九年的晋公子重耳,疲倦之极,向路边的农民请求:给我们弄点吃的吧!此时衣不遮体,正在愁吃愁穿的农民,压抑着心中的悲愤给他一个土块。晋公子很生气正待发作时,身旁的随从大臣劝阻说:“这是土地,上天赐给我们的!”晋公子领悟,突然跪下地来,叩头谢过上苍,然后郑重地捧起土块,放在车上。我不是晋公子,也不是王公大臣,但我由衷地蹲下,坐在半人深的草丛中,伸手不停地抚摸着粗壮茂盛的草儿,默默地恭拜草原,心想上天赐给我们的土地,要百倍珍视爱护呀!如果内蒙古草原都像乌拉盖中心处的草长得这般茂盛多好!

作者简介

梁长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常务副会长,《中国散文家》副总编、《华夏散文》副主编、曾任宿州市作家协会主席,曾出版过《今日的灵魂》《无悔岁月》《爱的心路》等随笔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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