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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暴力,如何将一个人推向深渊

(一)

冷暴力,本质上是精神虐待。广泛发生在婚姻、家庭、职场中,表现形式多为讥讽、轻蔑、漠视、否定人格等。

冷暴力的危险之处在于,它会一点一点消磨你的骄傲、自信以及安全感,吞噬你的自我意识和自我价值,颠覆你对周遭的看法,动摇你的存在感,造成长久的、不可逆的心灵创伤,并最终形成极端的、扭曲的行为输出。

受害者往往无处逃脱,在水滴石穿、日复一日地侵蚀中,性格逐渐走向极端。

受害者或者隐忍残存,或者奋起还击,但换来的结果,通常是一场悲剧。

举两个案例。

(二)

第一个人叫南兰,对,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苗人凤的妻子。

南兰是娇滴滴的管家小姐,金枝玉叶,大家闺秀。苗人凤是粗大的赳赳武夫,行走江湖,快意恩仇。

如果不是命运的搬弄,两人是万万不会走到一起的。

他们的婚姻,不像黄蓉郭靖、张五殷素素、胡一刀胡夫人那样,是双方价值观认可的基础上的自我双向选择。而是特殊情况下的互相迁就。

故事的开始是英雄救美。

金面佛苗人凤去沧州拜祭胡一刀夫妇,正好路过,看见南家遇难,打抱不平。

一场大战,苗人凤杀了五人,但也中了两枚毒针。

南小姐俯下身子给苗人凤吸毒。

南小姐知道:这一来,自己就是他的人了。他是大侠也好,是大盗也罢,再没第二条路,她已决心跟着他了。

苗人凤也知道:这几口毒血一吸,自己无牵无挂、纵横江湖的日子是完结啦。他须得终身保护这女子。这个千金小姐的快乐和忧愁,从此就是自己的快乐与忧愁了。

两人从此开始上实际上的婚姻生活。

又过了五天,鄂北鬼见愁钟氏三兄弟来寻仇,一番周折,苗人凤打发走了他们。

但这次发生了一件让苗人凤耿耿于怀的事情。

钟氏三雄欺苗人凤毒伤在腿,行走不便,放火烧了客栈。

苗人凤困在屋子里时,苗夫人夺门而去。自己在火里,妻子弃他而去。

后来,在胡一刀的墓前,苗人凤跟妻子滔滔不绝地讲了他和胡一刀胡夫人的故事。

他素来不爱多说话,这一天却一边喝酒一边不停的说,喝的越多,讲的越多。

从刀法说到对这位辽东大侠的钦佩与崇仰,说到造化弄人,这样的英雄却不能成为知己。讲到胡夫人的不让须眉,对丈夫的情爱。

他说:“像这样的女人,要是丈夫在水里,她一定也在水里,丈夫在火里,她也在火里……”

南夫人脸色突变,掩着脸远远奔开。

这句话埋了一根深深的心刺。

胡夫人刀马娴熟,和胡一刀一起见过大风大浪。而苗夫人只是普通人,在紧急情况下的应激反应是本能的保护自己,这也没有什么错。

苗人凤深盼望在自己遇到危难之时,有个心爱的人守在身旁,盼望心爱的人不要弃他而先逃,这也没有错。

但一定要拿胡夫人来对照自己的妻子,这就有问题了。

以后的婚姻生活中,苗人凤时时都在流露着这样的观点,胡一刀真幸福,有这么好一个妻子,我真的好羡慕啊。

嘴上不说了,但行为上却表露无遗。

《雪山飞狐》中,苗人凤的女儿苗若兰说:

“我从小见爹爹每到冬天,总是显得郁郁不乐,不论我怎麽逗他欢喜,都难得引他发笑。每年快过年的时候,爹爹总要在一间小室里供两个神位,一个写:『义兄胡公一刀大侠之灵位』,另一个写:『义嫂胡夫人之灵位』,灵位旁边还放了一柄单刀,这把刀生满了铁锈,也没甚麽特异。爹爹叫厨子做了满桌菜,倒十几碗酒,从十二月廿二起,一连五天,他每晚在灵位边喝这十几碗酒,喝到后来,常常痛哭一场。”

“是啊。我爹跟令尊比武之时,你妈妈英风飒爽,比男子汉还有气概。我爹平时闲谈,常自羡慕令尊,说道:『胡大侠得此佳偶,活一日胜过旁人百年。』我妈听了虽不言语,心中却甚不快。”

他对于胡夫人的看法,几近走火入魔。

左一个胡夫人如何如何,右一个胡夫人如何如何,身边的夫人是何感想?

苗人凤的表现已经不仅仅是情商低了,而是上升到了冷暴力的阶段。无视妻子的感受,让她始终感觉内疚,让所有的事情看上去都是她的错。

在苗夫人的心中,苗人凤的郁郁寡欢,就是因为她没有胡夫人那么侠气,那么果决。

该怎么想,该怎么做?

几年的漫长时间内的心里折磨,让苗夫人如深陷笼牢。

最后,碰到一个“暖男”田归农,毅然跟人家走了。

婚姻的冷暴力,很多时候都是暗藏在双方心底,一颗种子长成参天大树。

受害人左右为难,隐忍不发则度日如年,奋起反抗则会受到道德的牵绊。

苗夫人给苗大侠戴了一顶绿帽子,这种偏激的行为固然不对,但苗人凤无形的压力绝对是推动苗夫人走向极端的最大原因。

难道真的要等哪一天苗夫人为苗人凤死一次,这事才能算一个了结?

(三)

另一个例子是林平之。

从一开始意气风发、行侠仗义的阳光少年,一步步演化成偏激扭曲的残忍反派,除了突如其来的灭门,也是华山派各位同门以及江湖同道冷暴力推波助澜的结果。

书中没有明写,但我们追寻蛛丝马迹仍可以大约描述出林平之初入华山的境遇。

陆大有给令狐冲送饭时说,师兄弟们都瞧不惯他的德性。瞧不惯会怎样?漠视、孤立、边缘化。

为什么华山派的众位同门要对林平之采取冷暴力?

在崇尚武力法则的江湖里,林平之入华山时已经丧尽了颜面。

林家被青城派虐杀时,整个江湖都在关注,在事不关己的华山派众弟子的眼中,他们看到的是林家的不堪一击,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瞬间落魄,多少有些隐隐的快感。

在衡山酒肆,众人讨论林家灭门时,岳灵珊便说,这纨绔弟子什么也不懂,跟白痴也差不了什么。

等到了华山,一套入门剑法练了三个月,还是没半点样子,偏生用功得紧,日练夜练。

而林平之与同门的关系,越来越差,旁人看不惯的地方也愈来愈多。

陆大有说,那姓林的是什么东西,凭他也配在华山耍他那一份傲气?

更麻烦的是,林平之随后陷入和岳灵珊的感情瓜葛中,更是让陆大有等人愤愤不平。

陆大有挑衅林平之,两人比剑,林平之误伤陆大有。

“那姓林的小子自知不合,过来给我包扎伤口,却给我踢了个筋斗。”

林平之满怀希望融入华山这个圈子,为此他拼命学习、忍气吞声,换来却是陆大有等的冷眼,以及一脚踢个筋斗。

就好像学校来了一个插班生,开始成绩不好,出身卑微,大家都瞧不上他。这位同学拼命学习,一点点赶超过来,偏偏又和班花天天粘在一起。

其他同学会怎样?排挤和打击。

从被灭门开始,林平之把忍耐做到极致。

福威杭州分局被青城派兜头一盆尿水,路上乞食被农妇羞辱,扮驼子大庭广众喊木高峰爷爷。

他需要用时间来换取复仇的空间。

等到了华山,却仍是要忍。他面对的是另一个孤立、嘲讽、漠视、欺凌的环境。

在江上遇见蓝凤凰,问华山派还有谁敢喝毒酒,林平之马上举手。岳灵珊说你敢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林平之讪讪退下。他不是怕死,他是担心连最后一个理她的人也要离开了,林平之那时候还谈不上对岳灵珊有什么爱意,他只是真的害怕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

金庸小说里要报血海深仇的人很多,郭靖、张无忌、杨过、狄云等等,但他们都没有真正陷于过类似林平之的绝境,他们在报仇的路上不断自我成长,而周围人际给予的是正向的助力。

林平之化身报仇厉鬼,不死不休。

绝不能忽视,报仇的路上,一片一片的荆棘。

如果林平之身在射雕,洪七公定不会坐视不管。如果身在飞狐,找胡斐胡一刀也能伸张正义。哪怕是在水浒,鲁提辖也会伸出钵儿大的拳头来相助。

可惜是在笑傲江湖,江湖的现实揉杂着政治的计算,所有的冷漠、痛苦和不幸把林平之推向深渊。

当年,林平之也是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春色明媚,微风艳阳,白马锦服,随从呼啸,挥金鞭,挎羽箭,飞驰山林,神采飞扬。猎了几只野味,找一间荒间小肆,叫了店家好好地炒几个小菜,和着新打的野兔吃上几杯酒。

谁曾想,这却是林平之最后快乐的时光。

武侠,疲惫生活的精神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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