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644年，李自成入京。崇祯在煤山上吊，绳子系在歪脖树上。头发解开挡着面孔，无颜见历代祖宗。
身边就一个太监王承恩，陪他一起自尽。临死前，他长叹一声，满朝文武都不是好东西，误了我的江山。
到死也没想明白，为什么群臣不尽心尽力。
崇祯刻薄寡恩，猜忌无信。
兵部尚书督师孙传庭，带着部队和李自成在潼关死磕，粮草不足，缺兵少将，更无援军。最终战死，以身殉国。
消息传到北京，崇祯勃然大怒，先说是诈死，又说没有尽力。剥夺了一切抚恤，还要治他的重罪。
类似的事情，袁崇焕身上先前便演过一次。满朝文武寒了心，不会再有人给朱家卖命。
二
明亡于崇祯，实亡于万历。
公元1582年冬天，张居正去世刚半年，他的罪行在万历皇帝的亲自推动下，已经被盖棺论定。
罪状很多，欺凌君上，把持朝纲，结党营私，卖官鬻爵，收受贿赂，任用亲信，放纵奴仆。
以及品德上的极不检点，私生活糜烂，铺张浪费，蓄养美色。
清算张居正，首先是帝师表里不一的真相让年轻的万历皇帝怒不可遏，同时又有少年天子的扬威立信，以及帝王家天生的薄情。
剥夺生前一切荣誉，几乎要开馆鞭尸。抄没家产，长子自尽，少子充军。
天下人迎合着皇帝的愤怒，信口雌雌于张居正的私德。
三
自古以来，官员可以分为四类。
有能力不贪
没能力大贪
有能力也贪
没能力不贪
第一、二种，很好评判，第一类是好官，第二类是坏官。
而第三、四种，却是争议很多。我们分别称为循吏和清流。
循吏有政绩，能干活，私德有瑕疵，泥沙俱下，总体来说，功大于过。清流品德高尚，孤芳自傲，爱惜羽毛，键盘治国，东林党人。
张居正属于循吏，手下也是一群执行力超强的人，能抓住老鼠的猫。
比较张居正和王安石的变法，区别在于执行力上，不同的执行力。
王安石带一票人，司马光另一票人，其他人各自站队，开始打嘴炮，从框架到细节，辩论无休止。整个变法过程中，众说纷纭，皇帝也是墙头草。
张居正的团队做法却是，不争不吵不解释，坚决执行下去。不听话，京察制度了解一下。丈量土地，一条鞭法，循吏们的高效执行下，进展得如火如荼。
一条鞭法，以前是种桑交桑，种稻交稻，张居正改成用钱交税。这一税制盛行于在现代社会
四
从朱洪武开始，明朝官员的俸禄极低，胡椒苏木，远远不够养家糊口。
张居正即使身为内阁首辅，也无法违背成例，修改官员薪资结构。他要激励下属做事，推动整个大明官场的效率，廉洁二字便不能看得那么仔细。
张首辅家里的开支用度，一品大员每年1044石大米的薪水也是绝对不够。
万历抄家时，收缴了黄金二千两、白银二万两、金器四千两、金首饰九百，另有玉带十六条，银首饰若干。
严嵩的十分之一。
一个经天纬地的能臣，万历中兴的操盘手，这点家产算不得什么。
五
历代改革者，大多没有好下场。
商鞅五马分尸，吴起万箭穿身，王安石几上几下。
张居正熟读历史，自然知道改革是万丈深渊。
其时的张居正身为帝师首辅，大权在握，完全可以学徐阶占据土地，囤积财富，培植党羽，整个朝堂其乐融融，如同严嵩数十年屹立不倒。
偏偏要搞一条鞭法，要丈量土地，要重征地主的税，要触犯权贵的利益。要推行考成，要提高官员的效率，给大明二万名官员带上金箍。
挽救大明王朝，缓解社会矛盾，还有他的良知
他绝对知道自己的下场会很惨，而且可能是非常的惨，但仍是要去趟这个地雷阵。
求仁得仁。
六
张居正身死后，给后世留下一系列的成果，考成法，一条鞭法，充盈的国库，给大明续上几十年的命。
更重要的遗产是，大明几万名官员在心里留下深深的印记，如此给帝王家卖命是不会得到好的结局。
长于谋国，拙于谋身，张居正的悲剧。
此后，再也没有什么人，傻傻地张居正一样，一边挨骂一边做事，为大明鞠躬尽瘁。
有什么事情喊喊口号罢了，真正去伸手去做事的人少有，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若干年后，李自成的部队攻下大同，不日就要打到京师。崇祯望着殿下百官，指望谁说一句，要不学晋和宋，皇上您南迁吧。
下面一片沉默，没有人说话。谁开口谁就死得很惨。按照崇祯的尿性，临走前是要杀你祭天的，叛国罪逃不掉啊。
最终，崇祯吊死煤山，身边只一太监。
七
在某个虫声唧唧的夜晚，心力交瘁的崇祯突然想起了张居正，颇有感慨：
思陵之季，抚髀思江陵，而后知：得庸相百，不若得救时之相一也
我要是有一个精明强干、忠诚谋国的太傅、太师、上柱国、内阁首辅张文忠公，那该多好啊！
可惜，世间再无张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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