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神雕侠侣》里，有很大的篇幅是在描述南宋与蒙古的战争。

讲述主角们的故事之余，作者花了一点笔墨写了两个战争中的小人物。

一个是无名无姓的宋朝小兵。

金轮法王带人夜袭襄阳，四处放火，郭靖受伤，黄蓉临产，无法迎敌，情况十分危急。

杨过想出一个计策，要去引开敌人，好让郭靖到安稳所在暂避。

城里的兵卒一片忙碌，有的提桶救火，有的向屋顶放箭，有的在地下挥动长刀。

杨过走到一名灰衣小兵身后，伸手点了他穴道，将郭靖的帽子往他头上一罩，随即将他负在背上，一路狂奔。

敌人们以为他背负的正是郭靖，纷纷过来围追堵截。

杨过被逼到一处小巷，无路可走，反手把背上小兵扔给尼摩星，另外二个敌人过来争夺，三人大力撕扯下，将那小兵拉成了三截。

这位死去的小人物，无名无姓。

或许是被抓来战场的壮丁，或许是为守家园毅然从军的本地人，又或者是敬仰郭靖大义的异乡客，就这么轻易地被战争给碾碎了。

另一位，则是对面的蒙古兵。

忽必烈亲征襄阳，蒙古军大举攻城，终于有数百名蒙古兵攻上了城头。

但这小股部队，瞬间被襄阳守军淹没，杀得没剩下几个，只有最勇悍的三名百夫长手持矛盾，负隅而斗。

郭靖过来，秒掉了两位百夫长，正准备拍死最后一位敌人。

谁知那人叫了一声，金刀驸马，是你么？

原来是几十年前，跟着他西征过的旧部，黄蓉计取撒麻尔罕，此人即是最先飞降入城的勇士之一。

郭靖还记得他的名字，叫鄂尔多。念着过往的情分，放他回去。鄂尔多到了城下，对着郭靖拜伏在地，再也不肯作战。

忽必烈问明缘故，直接吩咐将他推出去砍了。杀了后，又赏了他家人金十斤，奴隶三十名，牲口三百头。

忽必烈的解释是，向郭靖跪拜，夸说郭靖厉害，动摇军心，当斩。但他奋勇先登，力战至最后一人，当赏。

这位打了几十年仗的老兵，死在自家统帅手中，为的是稳定军心，像极了曹操杀运粮官的操作。

一场千万人对决的战场，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死去。

金老爷子心善，百忙之中，写了两个小人物的故事。

但真正的史书里，对于战争的记载，往往寥寥数笔，小人物的命运，只不过是一连串冰冷的数据。

“仙芝大败，士卒死亡略尽，所馀才数千人“，“白起攻魏，虏三晋将，斩首十三万“。

“脱脱领兵复徐州，屠其城”，“车骑将军卫青将三万骑出雁门，斩首虏数千人”。

将领战功赫赫，名垂青史，可一场战争几十万人的性命，能被历史记住的，数人而已。

多少年轻生命变成森森白骨，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是谁的儿子，是谁的父亲，又是谁的爱人。

诗人陈陶写道：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又是一场远征匈奴的战役，年轻的将士们热血沸腾，跃跃欲战，战争的结果是五千人战死在异乡，埋骨于胡尘。

关山重重，消息闭塞。闺中的妻子仍不知道远征的丈夫已经战死，依然在梦中苦盼着良人的归来。

其实已经阴阳相隔，枯荣迥异。

历史只会告诉了后人，极少数的人在做些什么，而其他绝大多数人的命运根本是无足轻重的。

浪花淘尽的，总是风流人物，众多小人物是生是死，微不足道。

对于无数的母亲、妻子而言，无定河边的腐烂白骨依旧是她们的梦中人。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听到芦管呜咽，那些迷失在战场的亡魂，也一定在凝视着家乡的方向。

陈升有一首歌，叫做《北京一夜》，里面唱到：

“人说百花的深处，住着老情人，缝着绣花鞋，面容安详的老人，依旧等着那出征的归人…”

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想到的便是这句诗词。

国家需要英雄，家庭却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