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九：浅谈黛玉之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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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红楼梦》是一部伟大的值得让人细细品味的作品。《红楼梦》塑造了众多的人物形象，他们各具独特鲜明的个性特征，成为不朽的艺术典型，在文学史上放射着奇光异彩。在众多的艺术形象中，林黛玉带给我感触是最深刻的。在此，我对她的悲与喜进行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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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的前世为离恨天上三生石畔的一颗绛珠仙草，日见枯萎之时，得神瑛侍者灌溉，集天地灵气修成人体，她随他下世将毕生的眼泪还与他，以报当日灌溉之恩。在第五回中，宝玉游太虚幻境，他用的茶是“千红一窟”，酒是“万艳同杯”，这在很大程度上向我们暗示了《红楼梦》中的那些青春女儿的悲剧命运，黛玉则是悲剧命运的具体体现。也是在第五回中，作者通过宝玉的感官，向我们揭示了黛玉的悲剧命运。“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是林黛玉的判词。“咏絮才”指的是女子敏捷的才思，出自晋朝谢道韫大雪天咏柳絮的故事，后世称赞能诗善文的女子为“咏絮才”。在其前加上“堪怜”二字，指出应当怜惜黛玉。“玉带林中挂”的前三字倒读便是谐“林黛玉”三字。然而，好好的玉带为什么挂在林中，不去发挥它作为玉带应有的功能？当然，作者不会不假思索地写出这样不对景的话语。这是在暗示黛玉的才情被忽视，是黛玉悲惨命运的写照。无论是第三回宝玉初见黛玉送“颦颦”二字作为黛玉的字还是第三十七回“潇湘妃子”的别称，都弥散着浓厚的悲情。“颦”是越国美女西施捧心而蹙眉的传说，“潇湘妃子”则是舜帝二妃娥皇女瑛泪洒斑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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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悲，悲在身世凄凉。在第二回中，作者很明确的向我们交代了黛玉的家世。黛玉出身在钟鼎书香之家，家中本有一男丁但于三岁不幸夭亡，父亲虽有几房姬妾，但无出。父母无子，只独有她一女，身子且弱，父母对她便是爱之如珍如宝。父亲林如海是前科的探花，今钦点的巡盐御史，我们都知道盐不仅只是一种调味料更是人们生活中必不可缺的，因此，盐官无疑是一块肥肉。所以，黛玉在家时，精神和物质上都是十分富足的，她在家的地位也是极高的。然而，在她六岁时，母亲贾敏一疾而终。贾敏是最受贾母宠爱的女儿，得知女儿离世的消息后她先是悲伤不已但很快理性战胜了感性，她执意要把没了亲母照顾的外孙女接来贾府照料。林如海无续室之意，想到黛玉无亲母教养，兄弟姐妹照料，自己作为男人，总有不当之处，故将黛玉送去贾府。黛玉在投奔到外婆家后，虽然甚受贾母疼爱，然而，她的自尊心是极强的，寄人篱下之感油然而生。在贾府，她始终是“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耻笑了去。”不几时，父亲也撒手人寰，从此，她真真成了无至亲可依傍的孤女，一个人默默忍受着命运的荼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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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悲，悲在无经济基础。我们常说的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但黛玉却是很好的反例。她是没有什么经济基础可言的，但她的精神世界却尤其富足，她是《红楼梦》中最有才思的女子，是诗的化生。《葬花吟》中，她把自己悲惨的境遇吟唱得淋漓尽致感人肺腑，才情也是展露无遗。在四十五回中，黛玉之病愈重，想吃燕窝粥，却不好提出。我们都知道，在《红楼梦》的前四十二回，黛玉和宝钗之间是有矛盾的，这个矛盾，我以为是宝黛钗三者间的感情纠葛。四十二回，宝钗审黛玉后，两人关系有了翻天的转变，黛玉之前爱借宝钗的底讥讽宝钗，如今，却只说宝姐姐怎么个好，就连宝玉也发出“是几时梁红接了的盖”的疑问。宝黛之间的关系转变主要是在于宝钗向黛玉揭了自己的底。这个底便是“你当我是谁”。黛玉见宝姐姐真心对她，自己便向姐姐袒露了心声。“我不是正经的主子，又没有依靠，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都他们家的姑娘一样。”黛玉向宝钗诉衷肠，可见黛玉的境况是不堪的。何以强调一草一纸？黛玉是爱写诗的，写诗就需要用纸，最喜欢做的事都依傍他人才可实现，可见黛玉真真是完全靠他人过活。与宝钗相比，她便显得格外苍白。宝钗和她都是寄居在贾府，可宝钗有母亲有哥哥，有家财，用现在的话讲就是有钱，宝钗的一切花费都是用的自己家的。林如海作为钦点的巡盐御史应该是有大量钱财的，然而，在他离世后，林黛玉何以落得这么个窘况，林如海的钱财都到哪去了？毫无疑问，林黛玉是林如海死后的第一财产继承人，可是通过书中对黛玉的叙述，可以推测出黛玉没有继承遗产。那麽遗产到哪里去了呢？在十四回中，林如海捐官扬州城，陪黛玉一起南下的人是贾链。通过对文本的阅读，我们知道贾链是好色贪财之徒，对于这么一个人，一大笔钱财摆在他的面前，他会不去碰麽？或许，我们不能从一个人的品性去断定他的行为，而且文本中也并未对林如海的遗产去向有直接的交待，甚至于没有提到遗产之事。然而在十六回，有这一句“林如海已葬入祖坟，诸事停妥，贾链方进京的”诸事停妥是要细细揣摩的。在第回，由此可以推断本应是林黛玉的钱财，落到了贾链口袋中。难道，林黛玉不知道自己有钱财继承麽，这些都不好讲，但父亲死时，她年纪尚小，何况作为小姐的她，又如何会把心思用在钱上去呢。在她心里，只有诗只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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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悲，悲在爱情坎坷。黛玉之所以来贾府，因为她是来还泪的。所以她和宝玉之间必有一番情感纠缠。宝钗是他们二人感情的最大阻碍者，记得第八回中，宝玉探宝钗，黛玉便有心酸之感。在此时宝黛之间可能还未产生男女之情。宝钗对宝玉的感情，我在第三十三回才感受到，宝玉挨打，宝钗带着药去探视宝玉，并说了这么一句话“别说是老太太、太太看着心疼，就是我看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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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句话虽省略了，但我们都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在这里，宝钗对宝玉的情感暴露无遗。这以前我们很难看到宝钗对宝玉的情，甚至在有些时候会觉得宝钗看不上宝玉。宝钗对宝玉情感的转变，值得我们细细揣摩。黛玉进贾府是投靠，宝钗则是为了选秀。文本中对宝钗参加选秀是略写。第二十八回，贵妃在元宵节后对贾府中有地位的人搬赐节礼，独宝钗和宝玉的礼品是一样的，林黛玉的则和其它姐妹一样。为何宝钗和宝玉的是一样的？论亲疏，宝玉和宝钗是表姐弟，宝玉和黛玉是姑兄妹。就算一样，也该是和黛玉的一样。难道元妃不明白这一点麽，当然不是，元妃这样做一是暗示宝钗选秀失利想要安慰宝钗二则是暗示指婚。宝钗在心绪平复后，便把心用在了宝玉身上，由此之后，宝钗对宝玉的态度发生转变。从小耳鬓厮磨，两小无猜的宝黛，将彼此芳心暗暗默许。然而，他们的爱情注定以悲剧收场。也是在第五回，宝黛的爱情早有了交代无论是“终身误”中“空对着，山中高士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还是（枉凝眉）中的“一个是镜中花一个是水中月”都揭示了宝黛的爱情悲剧。在我读《红楼梦》的过程中，我对王夫人和薛姨妈这两姐妹没有任何好感，只觉得她们心机颇深，带着伪善的面具。自古以来，人人都会护着自己的孩儿，尤其是在讲究血缘亲疏的封建社会。且不说王夫人和薛姨妈对黛玉究竟如何，就她们两人对宝玉的婚事而言，她们都是站在宝钗一方的，宝钗和宝玉的结合正好应了金玉良缘之说，也会给她二人带来好处。虽然王夫人吃斋念佛，在别人眼里是慈悲心肠，但她处理玉钏和晴雯却毫不留情，甚至在某些角度上讲，她厌恶晴雯是因为她长得像黛玉，在第回中，王夫人很明确的说了句“黛玉那丫头，我从来是看不上的。”薛姨妈做了黛玉的干妈，让我觉得黛玉太过天真，黛玉作为孤女希望有人疼爱的心情我们能理解，可涉世已深的薛姨妈正是借着黛玉这样的心理住进了潇湘馆。不细读，只会觉得薛姨妈心地善良，细读后，便觉黛玉可怜。黛玉的身边多了双眼睛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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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悲，悲在体弱多病。黛玉初进贾府，“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泪光点点，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众人见黛玉年纪虽轻，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虽怯弱，却有一段自然风流态度，便知他有不足之症。这些直接或间接描写黛玉之病的语言在小说里随处可见。一个人若是没有健康，那这个人在很多情况下都是处于弱势的。多病之人，最是多心。黛玉就是如此，别人不在意的她在意别人看得透的她看不透，无故给自己平添了许多忧愁，真真是“春恨秋悲皆自惹”。我是很理解黛玉的多心的，不知道称为多心是否恰当。我不是黛玉，但黛玉的多病却让我感同身受，很多人要麽很喜欢她，要么就是很讨厌她，总是哭哭啼啼。可是，我只想说，当一个人带着一颗久病的躯体活在世上的时候，我们应当鼓励她。或许，有的事必须要各人亲身经历过才会有最深的感受。

上帝关上了一扇门，总会为你打开一扇窗的，不至于让一个人的生命只有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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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喜，喜在宝玉钟情。宝玉对黛玉之钟情，我们随处可见。作为封建时期的女子，能得到一男子的真心是何等可贵的何况是自己喜爱之人。别人都觉得金玉良缘最是好的而宝玉从来不念金玉良缘。在宝玉心中，只有木石前盟。就算他见了宝钗雪白的酥臂，生了羡慕之心，但他只想着林妹妹。紫鹃骗他说黛玉要回去，他便生了痴病，弄得府上不可开交。宝玉说黛玉若是死了他便做和尚去，最后他的结局果真是遁入佛门。我想，凡事看过《红楼梦》的人只要留心想想便知道宝玉到底是爱黛玉还是宝钗。宝玉钟情于黛玉，与木石前盟有关，也与黛玉之情真有关。黛玉之爱宝玉是超越功利的，是最真挚纯粹的爱。黛玉是幸福的，因为有一个男子如此爱她，如此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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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喜，喜在贾母疼爱。贾母是荣府的老祖宗，是地位最高的人。她的喜怒哀乐影响着周围的每一个人，她最有话语权。贾母喜欢黛玉，一是因为女儿贾敏，一是因为黛玉本人。黛玉是一个嘴很巧性子很讨人喜欢又有才思的人。在第二十二回，老太太要出二十两银子做东给宝钗过生日。我们细细想想老太太替她过，为什么不替黛玉过，在我看来是因为老太太把宝钗当做客，把黛玉当做家人。再说二十两银子不够酒钱戏钱。在四十回，贾母带刘姥姥参观大观园，对于黛玉所居住的潇湘管的布置贾母总体上是满意高兴的。而当贾母看到宝钗雪洞般的蘅芜院的布置时，贾母则叹道、嗔道、摇头道。可见贾母对宝钗不是很满意的，宝钗的审美与她相悖，她更喜黛玉。在第二十九回中，贾母向我们表明了她对于金玉良缘的态度。她是不赞成的。她认为宝黛才是一对，“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是有夫妇之意的，所以贾母对黛玉是真疼爱。后面黛玉死去的情节是后续，贾母对黛玉之死的那种冷淡与八十回前是很不相符的。黛玉正是因为有贾母的疼爱，她的独特个性才得以展现，她在经济上才有了依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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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喜，喜在先离世。不论情节如何发展，黛玉终是要死去的，只是死去的形式有所不同罢了。在树倒糊孙散之前离世，我认为是对黛玉的关照。如此，黛玉便不用经历感受后来些令人痛苦的事情。人始终是要死去的，在承受较小痛苦的情况下是幸运的。

不管是悲还是喜，黛玉，你是唯一的你。然而，你的那个时代我不懂，我不曾经历过，我只能浅浅解读你的悲与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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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作者张九九近照

张九九，真名张娟，大学语文教师，在多家报刊发表过文字。

审稿：王金花

合作单位：

成都市微型小说学会

成都市青羊区文联、作协主办文学双月刊《琴台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