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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寒凝大地》连载丨第五回:陈洪义弄刀舞剑,贺向荣百步穿杨

第五回:陈洪义弄刀舞剑,贺向荣百步穿杨

练兵场夹枪带棒大刀队盖世无双

陈洪义弄刀舞剑贺向荣百步穿杨

胡宝贤平时总喜欢琢磨一些事,有时候,甚至能把自己绕腾进去。

这天晚上,胡宝贤坐在小屋里,桌上放着一盏马灯,昏黄的光线照在他脸上。

胡政委皱着眉头,他又想起了同乡战友说过的首战平型关的事情:平型关战斗,我们是胜利了,可是,那次战斗,打得太艰苦了,原本是伏击战,速战速决。可是,打了整整一天。为什么?我们的武器不行,弹药不充足。总说八路军战士勇敢,敢于刺刀见红。然而,不可忽视的是,日本鬼子的武士道精神,也很厉害,同样顽强,不怕死。况且,日本鬼子武器精良,弹药充足。另有,就是小鬼子平日吃得饱,吃得好,身体素质比我们强。那位同乡战友说,他就亲眼看见,在肉搏战中,三个八路军战士把一个小鬼子围在中间,愣没有拼过那个小鬼子。说明什么?一个是,我们自己的战士刺杀技术不过硬;另一个原因,就是身体素质差。

胡政委想到这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想,要提高部队的战斗力,不提高战士的思想觉悟,肯定不行。但是,不可忽视的是,还要加强装备,增强部队的战斗力;改善生活,提高战士的身体素质。枪支弹药也好,粮食医药也罢,这些物质从何而来?

想至此,不由得哼起了一首歌:“没有吃,没有穿,自有敌人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可是,要真的把日本鬼子手里的吃穿枪炮变为自己的东西,那就不是哼哼唱唱那么容易!怎么办呢?只有靠自己从小鬼子的手里去夺,去抢!

要想夺到手,抢到手,先要有敢于夺、敢于抢的勇气。但这还不够,还要有能夺到手、抢到手的真本领。这就不仅仅光靠战士,还要看指挥员的本事了。胡政委想着想着,一眼瞥见台子上的一摞书,他想翻翻,从书里找找答案。他手抚《铁流》《孙子兵法》,却抄起一本《三国演义》。胡乱地翻了几页,并没有看下去。他知道,世上无论什么事,临时抱佛脚,肯定不行。他捧着书,无心细看,望着马灯里昏暗的光线,渐渐地双手下垂,耷拉到膝盖上,闭上眼睛,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空,乌云密布,雷声大作,胡宝贤背着一口锅,吃力地行走在无边无际的草地上。

走着走着,一个老兵走到他的面前,问他:“咱们究竟要走到哪里去,到哪儿是一站呀?”

胡宝贤说:“不要问到哪里去,不要问到哪里是一站。干脆说,根本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到哪里是一站。往前走,就是了!”

老兵说:“我是真的走不动了!”

胡宝贤说:“不要掉队,永不掉队。我给你讲一段《铁流》的故事吧!”

老兵说:“你不说,我倒忘了,我的背包里,就有《铁流》这本书。是一个年轻红军战士留下的!”

胡宝贤说:“那,那位年轻红军战士呢?”

老兵说:“本来,这本书陪他走了好几千里路,进草地时,天上下冰雹,他打摆子了,原本也算不上什么大病,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不行了。临断气,掏出这本《铁流》送给我。断断续续地说:‘今后,没有人给你读这本书了,也没有人给你讲这本书里的故事了,留个纪念吧!’想不到,今天碰见你,又提起这本《铁流》。难道这本书真有那么金贵吗?”

胡宝贤问:“后来呢?”

老兵说:“后来,我就一直背着这本书,跟着队伍走,很快就走出草地了!可是,还要往前走……”

胡宝贤点点头,说:“对,还要走,还要往前走。就是要到一个地方去!”

老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好吧,走,走!”

突然,又是一场冰雹,噼噼啪啪,响声愈来愈大。

胡宝贤从梦中惊醒。

原来,马灯里的灯油耗尽,油灯捻被烧焦发出的声音。

胡宝贤揉揉眼睛,和衣躺下,迷迷糊糊地熬到了天亮。

太阳出来了,好像一张笑脸。

团长走了进来,看看台子上的马灯,说:“吆,政委,马灯咋成这个模样了?”

这时,政委才刚刚注意到,马灯罩被熏得黑乎乎的。他不好意思地说:“瞧,这咋说的!”

团长叫道:“勤务员,把马灯好好擦擦!”

勤务员跑进来,答道:“是!”从台子上,提起马灯就走。

团长说:“有个事,我考虑一宿,也没考虑清楚。”

政委说:“什么事,值得考虑一宿?”

团长说:“你说,一个部队,要打胜仗,究竟是人重要,还是武器重要?”

政委说:“依我说,都重要。”

韩团长说:“哪个第一?”

胡政委:“硬要分出第一第二来,我看意义不大!”

韩团长说:“上边总说,人的因素第一,总强调勇敢,可有的时候,勇敢无异于白白送死!再说,日本鬼子也讲人的因素,也强调忠于大日本天皇,武士道精神同样讲勇敢顽强,不怕死。”

胡政委说:“比如赵云赵子龙,长坂坡前救阿斗,是人的勇敢第一,还是超群的武艺第一?我说,都第一,两个第一!”

韩团长说:“还有武器和武艺,是武器重要,还是武艺重要?你就说,关胜使大刀,呼延灼用双鞭,厉害不厉害,总比石头子厉害吧?可是,却被没羽箭张清用石头子打得落花流水,怪也不怪?”

胡政委说:“打仗,千变万化,甚至可以说瞬息万变。”

韩团长说:“打仗这玩意儿,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

胡政委说:“另有就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疲我打,敌驻我扰。”

韩团长说:“这都是原则,也不能一概而论,生搬硬套。有的时候,敌进我进。敌人向我进攻了,我们也不一定就非得退。要看情况,在山地则可。假如在我们的大平原上,有时候就不灵了。敌人靠汽车轮子和摩托车,我们靠两条腿,不是很快就追上吗?我倒认为,敌进我进。敌人走这条道,我们走另条道,相对而行,迅速选择好地形,隐蔽起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打个伏击!”

胡政委说:“世上没有千古不变的教条,总有它特殊的地方。作为指挥员,就该根据千差万别的特殊情况,制定不同于以往的作战方针。啊呀呀,听了团长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哈哈……”

突然,有人来报,说日军杨各庄联队搞近战夜战的军事演习,描绘得有声有色。

胡政委听了,心生一计,附在韩团长的耳畔,低声说了半晌。

韩团长说:“好,好主意,就这么办!”

山村大佐命令萨野少佐从日军杨各庄联队,抽调四十名,平均分成两拨,手拿大刀,其区别只是,一拨戴白手套,另一拨光手。每天晚上八点开始,演练夜战近战。

农历七月底,月儿在辽阔的夜空,跑了足足二十多天,孤零零的,累了,乏了,不肯再露面,大概正躺在巍巍燕山的后坡下睡了,在做着中秋节的美梦。漫天的星星在没有月亮姐姐的情况下,像一群群俏皮的小丫头,显得格外殷勤,一个个挤眉弄眼,仿佛发现了人间的什么秘密,想说,却又不说,欲言又止,嘀嘀咕咕。

萨野少佐集合了特工人员,算上带班的他,四十一名,依照往日的分工,分作甲乙两队。因是夜战近战训练,日军一样的穿戴,一样的装束,难分敌我。甲乙两队只有戴与不戴白手套之分。两队近战搏斗,点到为止,不准伤及对方。训练结束,分别统计两个队队员身上的白点总数,仅凭多寡,评出伯仲。日复一日,循环往复,已有多天,乐此不疲。

在日军四十名特工人员的眼里,萨野属于心慈面善的那种,在训练中,打斗也好,肉搏也罢,虽不敢嘻嘻哈哈,松松垮垮,却也稀松二五眼。说点到而止,却又连点都不肯点,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万一点而无止,刀剑无情,力度稍大,就有可能出人命。

这一次夜战近战训练,甲乙两队各自选好地势,在黑暗中,等待萨野“开战”的命令。

天色越来越暗,伸手不见五指,仅凭白手套区分你我。日本鬼子模仿八路军的夜战近战训练,何其相似乃尔,真可谓到家了。

当日军甲乙特工队听到萨野“开战”的命令,戴着白手套的甲队,挥舞着大刀,向着乙队冲杀过去。

令乙队日军不解的是,仿佛戴白手套的弟兄们,都玩儿起了真格的,一招一式都显得狠,甚至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尤其难以置信的是,竟有乙队的人头“咚咚”落地,况且,日军乙队人头落地的声音接连不断。戴白手套的甲队日军,再无目标。

此刻,仿佛听到一声稀奇古怪的声音,黑暗中,忽的亮出一队人马,手挥大刀,向着戴白手套的日军,不问青红皂白,“嘁里咔嚓”,恍若砍瓜切菜,人头乱滚。直到再也看不到一个戴白手套的日军,这一队人马才肯住手。

突然,夜空中响起一个声音:“集合!”

噼里啪啦,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很快聚集一处,集合完毕。

一声命令:“报数!”

战士们顺序报起:“一、二、三……”

命令下达:“向右转,齐步走,回府!”

不料,队伍里传出一个稚嫩的声音:“嗷,这就回去了,再杀几个小鬼子不行吗?”

另一个声音:“少说废话,哪里还有一个活的了!”

黑暗中,这支队伍不声不响地行进。

一唱雄鸡天下白。

从太阳升起的地方,一支队伍身着日本军装的人,向着冀东独立团大操场走来。

近前细看,领头的身着一身崭新的日本军装,少佐军衔,原来是杨立冬排长。

王团练走到解小虎身旁,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说:“我看到了,你也砍死一个小鬼子!”

解小虎说:“我的大刀白白让我磨半宿,喯喯儿快,能剃头刮胡子,可这回,就用它砍死一个小日本鬼子,不过瘾,太不过瘾了!”解小虎嘟嘟囔囔,像喃鬼话。

王团练想笑,却没有笑,他感到这个八路军小战士,实在太天真可爱了。心想,我们的国家,虽然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但是,有这样的人民,有这样的战士,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用血肉之躯筑起新的长城!王团练激动了,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把独立团的大刀队训练成一流,杀出宋哲元的威风来!

山村大佐带领的日军杨各庄联队出早操,集合队伍,负责吹哨的日军军官,突然发现日军特工队的几十具尸体,大吃一惊,马不停蹄,跑去向山村大佐报告。

山村大佐正在刷牙,大怒,“啪”的一声,铆劲儿把刷牙杯摔在地上,顾不得满嘴的白色泡沫,大步流星,急急匆匆向军营的大操场奔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山村大佐看到一具具日军尸体,大惊失色,吼道:“萨野,萨野少佐哪里去了?”

随行的士兵怯怯地说:“山村大佐,他在那里!”手指着一具紧贴墙根的日军尸体。

山村大佐三步两步奔过去,恶狠狠地踹了一脚,举起手中战刀,将萨野拦腰斩断。咆哮道:“你怎么对得起我,对得起大日本天皇!”然后,嘶喊道,“拉去,喂狗,统统地喂狗!”

正当日军杨各庄联队闹得地覆天翻之际,冀东独立团的大练兵,开展得如火如荼。

大刀队和长矛队各执一场,挥刀弄枪,举手投足,拳打脚踢,热闹非凡。

杨立冬带领大刀队的勇士们在尹家府村前的高土坡上,弓腿跨步,拳脚相加,你来我往,火花四溅。

忽见团长急匆匆走过来,从解小虎手中夺过大刀,指着一堆棒子秸,大声地问:“这是什么?”

解小虎答道:“棒子秸!”

韩团长说:“不对!”

解小虎说:“靶子!”

韩贵德说:“不对!”

解小虎搔搔头皮说:“那是什么?”

韩贵德一面挥刀,一面说:“这就是日本鬼子!”向上一挥,棒子秸尖儿,齐刷刷地被削掉;向下一砍,挺粗的一大捆棒子秸,被拦腰砍断。

解小虎惊道:“团长,我明白了。在我的眼前,这些不是棒子秸,也不是草靶子。它就是日本鬼子,是杀害我妈妈的小鬼子,是烧梁霞姐姐家房子的小鬼子!”一面说,一面挥起手中大刀,狠狠地地砍下去。在解小虎的眼里,那些被砍碎的,再不是棒子秸,而是小鬼子!

胡宝贤很善于总结,他说:“带着敌情练兵;带着国耻家仇练兵;带着民族大义精神练兵;带着为民除害思想练兵。”

不久,继大刀队、长矛队之后,三节棍队、飞刀队相继成立。在冀东独立团,开展起轰轰烈烈的练兵活动。

尹家府村南的黄土坡上,有一株大槐树,枝桠茂盛,时令已近中秋,但仍旧树绿荫浓。

大树下,梁霞坐在枯草上,端着一个瓷盘,里面盛满细沙,用手心抹平,叫道:“陈哥,你看看,你教给我的那个字,我又忘怎么写了。”

陈洪义坐在梁霞的身边,正望着她的背影发呆。忽听梁霞叫他,这才探过头来,问道:“什么字?”

梁霞说:“韩贵德的‘贵’字,啊,啊我想起来了,就是上面一个‘中’,中间一横道,下面再添上一个宝贝的‘贝’。陈哥,你看看,我写的对吗?”

陈洪义说:“对,对呀!”他探过头去,看她手里托着的瓷盘里的细沙面上,用树枝写着一个老大的“贵”字。

梁霞笑着说:“陈哥,你猜,我今天学会几个字了?”

陈洪义说:“仨,对吗?”

梁霞说:“咋是仨?韩贵德,这就三个了,还有刚坐下时,学的‘八路军’三个字呢,加起来,不是六个字吗?哈,别小看这六个字,一天六个,十天就是六十个,一个月呢,一年呢,三年五载呢!日子不可长算,你说是吗,陈哥?”

陈洪义说:“人们总是不屑于小事,其实,任何大事,都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要搬掉一座大山,就须一锹一镐地挖掘,要填平一片大海,就须一筐一篮地填埋。”

梁霞接着说:“要消灭日本鬼子,就须一个一个地杀!”

陈洪义笑笑,说:“在东沟小学时,我学会一支歌,叫《小两口学文化》:

黑格隆冬天上,

出呀出星星。

黑板上写字,

放呀放光明。

什么字,放光明?

学习,学习二字我认得清……

梁霞迫不及待地说:“快别唱这《小两口学文化》了,让人家听见,不定传出啥话来呢!”

陈洪义说:“咱们中国的文字,每个字都有它的道理。”

梁霞说:“是么?”

陈洪义说:“你就拿这个‘贵’字来说吧,上面是中国的‘中’,下面就是一个‘贝’,中间是一条大横杠。我给你解释解释啊:‘中’代表咱们中国人,‘贝’代表钱,中间一道大横杠,就是一条大河。这说明,不喜欢钱的中国人,才可贵,才是贵人!”

梁霞笑笑说:“陈哥,你真逗!那,那韩贵德,这仨字放一块儿,看你咋解释?”

陈洪义说:“你看,‘韩’字,这是姓,《百家姓》里有,不必说了。‘德’,是道德,合起来解释:韩团长就是一个,既有道德又不贪财的人!”

梁霞“咯咯”地笑个不停,笑出了泪,说:“你说的真对,真是这么回子事。你太有才了!”

陈洪义说:“团长原本就是这么个人!因为他有道德、不贪财,所以,他才喜欢有道德、不贪财的人。这叫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什么人找什么人儿,夜……”陈洪义忽觉不雅,赶紧关闭上了两扇唇。

梁霞说:“我早就知道我表哥,就是这样的人。这样一个既有道德又不贪财的好人,大好人!”

陈洪义说:“还有我刚才教会你的‘八路军’中的‘八’字,一撇一捺。‘人’字,也是一撇一捺,可是,那两笔紧挨着,谁也离不开谁。可是‘八’字,就不一样了,中间得分开。什么意思?就是说,咱们当了八路军,就不能和往常当老百姓一样了,该聚则聚,该分则分。服从需要,服从分配。不然,就不配当八路军!”

梁霞说:“哦,我听懂了。你跟我玩儿弯弯绕,到头儿来,把我给绕腾进去了。行行,其实,我也没有说,咱们天天在一块儿不分开呀!”梁霞咕起小嘴儿,半晌不再开口。

一个声音传来:“陈洪义,贺连长找你!”

陈洪义答道:“到!”然后,朝梁霞看了一眼,“你看,刚说分开,话还没有说利落,这不就又分开了吗?”

梁霞深情地望了他一眼,说:“去吧,分开就分开,只要不忘记,不变心就行!”

陈洪义说:“咋会呢?”丢下深情的一瞥,颠颠儿地跑了。

梁霞来到冀东独立团不少日子了,她的表哥韩贵德从来就没有跟她亲哥哥密姐姐地闲聊过一次。他总说忙,真的至于忙得连一次闲聊的工夫也没有吗?梁霞风一阵,雨一阵,心里觉得挺委屈,竟然有两颗泪珠儿,从她的眼窝里滚出。

韩团长这些日子,确实十分忙碌。大刀队、长矛队、三节棍队和飞刀队,一下子成立了好几个队,哪个队他都得露个面,讲讲话,鼓励鼓励。

他顶上心的是大刀队,自七七卢沟桥事变,全面抗战爆发以来,顶数宋哲元的大刀队叫得最响,名气最大。

据传,日本鬼子只要一听到宋哲元的名字,就有人晕倒。正好比张飞张翼德当阳桥头一声吼,喝断了桥梁水倒流,吓得曹将夏侯杰,口吐胆汁,落马而亡。

韩贵德聪明过人,亲自设计图纸,组织十几个在尹家府一带出了名的铁匠,分三斤、六斤、九斤三类,每类十二把,用上好的钢材,赶制了三十六把大刀。在挑选队员时,他也亲眼过目,在训练过程中,不说阵阵到,也极少缺席。可是,最近,他又有了新的想法,他感到,打近战夜战,尤其是短兵相接的肉搏战,大刀的确能发挥很大作用,杀出威风来。战场千变万化,不可能所有的战斗都以近战夜战出现。当然,冷兵器确实适宜近战,但时代在前进,用于战争的武器也随之在变化,光打冷兵器的主意,显然跟不上战争的发展。

于是,韩贵德苦思冥想,打算在独立团创建一个狙击班。这个狙击班,又区别于在日军中现有的狙击班,他打算在新创建的狙击班中不仅有步枪,还另有机枪、手枪。这样会不会被人讥讽为大杂烩?韩团长正在指挥部里倒剪双手,踱来踱去。  

政委走进来,微笑着说:“心有块垒,可否吐露,说与我知?哈……”

韩团长立于桌前,望着胡宝贤,不语。

胡政委说:“我刚从练兵场回来,大刀队、长矛队、三节棍队和飞刀队,这些队员们练习得可认真了,不怕吃苦,不怕流汗,个个都是好样的!”

团长眯起眼睛,看着政委,半晌才说:“锣鼓听声,听话听音,我听了半天,感到军师的话里有话。你说说,我听听。”

胡宝贤从兜里掏出一张字纸,递给团长,说:“我已写好奏折,敬请大将军过目!”

韩团长伸手按住胡政委的“奏折”,眼睛盯住他,说:“我不看,先让我猜猜,你写的是什么?”

胡政委说:“好主意,那你就猜猜!”

韩团长说:“你写的应该是一项创意。”

胡政委笑着说:“往下说。”

韩团长说:“跟训练有关。”

胡政委点点头儿,说:“继续说。”

韩团长说:“好嘞,我猜中了,一定是关于在独立团创建狙击班的建议。”

胡政委说:“英雄所见略同,只差了一个字,我写的是《关于培训狙击手的建议》。哈,你说的是狙击班,我写的是狙击手。”

韩团长说:“狙击班就是由狙击手组成。不过,狙击手属于单个人,狙击班属于一个班编制。这个编制里可容纳更多的狙击手,平时,我们一提到狙击手,似乎只想到步枪射手,这次,我们组建的狙击班,不仅有步枪射手,还有机枪射手,甚至也包括手枪射手。”

胡政委哈哈笑道:“一言以蔽之:神射手。用枪的,神枪手;使炮的,神炮手。”

韩团长意味深长地说:“现在,到了火器时代,早就应该研究各种火器的应用,并且培养神枪手、神炮手。”

政委说:“平型关之战,要是自己有足够的神枪手、神炮手,就不会用一千五百人的代价,换回一千个小鬼子的性命。”

团长摆摆手,说:“关于对这次战斗的评价,牵扯到好多八路军的高级将领,我们不好说三道四,不提,不提。”

胡宝贤说:“我没有贬低平型关之战的意思,但我总觉得不够完美。再则,牺牲那么多经过长征历练的老同志,那是极其宝贵的财富呀,每提起来这件事,我就难过。”

韩贵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不提也罢,书归正传,书归正传。还接着说咱们创建独立团狙击班的正事。我考虑,这个狙击班人不要多,为什么呢?训练投入大。俗话说,每个神枪手都是由子弹堆出来的。咱们不同日军,人家装备比我们强,人家有的是武器弹药。我们每个战士才五发子弹,当成宝贝。”

胡宝贤说:“这话不假。这又把一个新的作战计划提到新的议事日程。咱们主动出击,多拿下几个日军弹药库。注意:是拿,不是炸。比如,小孤山、半壁店,这些个小鬼子的军火库,我们事先搞好侦察,拿下它几个。来解决咱们的军火装备,大概不成问题。”

韩贵德说:“听军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所言极是。政委,依我看,现在就赶紧把狙击班成立起来,战士们的子弹,先集中使用,搞训练。”

胡宝贤说:“要把子弹从战士们手中集中起来使用,多多少少还得解决点儿思想问题。”

韩贵德说:“这就要发挥你们政治部门的积极作用了。”

胡宝贤说:“关于狙击班的组成人选,还得做做调查研究。”

韩贵德说:“这件事,我看就交给五连连长贺向荣。”

胡宝贤说:“好,就这么定了!”

贺向荣是全团有名的神枪手,他当然对组建狙击班极有兴趣。他第一个就选定陈洪义。

陈洪义被贺连长挑兵点将,选定为狙击手,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不过,他也担心,感到平时看看书、讲讲故事还在行,这舞枪弄棒的差事,恐怕玩儿不转。

贺连长似乎看出了陈洪义的心思,笑笑说:“小陈呀,你看你,平时总给人家讲,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呀;千淘万滤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得金呀;十年磨一剑,久久为功呀。卖瓦盆儿的出身,一套一套的;卖糖葫芦的,一串一串的。可一接触现实,咋就嗝儿屁着凉,大海棠啦!哈……”

陈洪义说:“要是贺连长如此看得起我,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贺向荣又向独立团要了一门捋管炮和两名炮手,加上陈洪义,这个狙击班初定他们三个人,就由陈洪义负责。

大刀队、长矛队的好汉们听说独立团组建了狙击班,都赶来看热闹。

大刀队的小战士解小虎嘴上不饶人,嘟嘟囔囔地说:“教员教员,就是嘴上功夫。嘴都能叫唤圆了,唾沫星子四溅。要知道,日本鬼子可不怕唾沫星子,他们怕的是这个!”说着,将手里的大刀用力一挥,“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

解小虎一席话,引逗得大家伙哄堂大笑。

大家伙的笑声,深深地刺激了陈洪义,他心里很难受,他知道,作为一个八路军战士,光会讲几个历史故事,肯定不行,要有真本事。可这真本事也太难了。哪儿像贺连长,百步穿杨。我什么时候也能百步穿杨呢?

贺连长来了,陈洪义追上去,气喘吁吁地说:“连长,都说您百步穿杨,有什么绝招儿,传授给我!”

贺连长说:“看见那棵白杨树了吗?”他弯腰拾起半截儿砖头,“啪”的一声,扔过去,几片树叶飘飘而落;他又捡起一块土坷垃,照样扔过去,又有几片树叶飘落。

贺连长说:“百步穿杨,容易不容易,是不是人人都能?”

陈洪义急忙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贺连长说:“这当然是个笑话。真要用枪射中百步之外,像一片杨树叶那么大的目标,那就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苦练一条道。不怕吃苦,不怕流汗。古语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自此,陈洪义决心苦练。别人练一个钟头,他练两个钟头;别人在枪筒上挂一块砖头,他挂两块。总之,他对自己总比别人严格。在休息的日子里,他也坚持练习。白天瞄树叶、墙头上的石头,夜晚瞄星星、箭杆河里的船火。后来,他从潮白河的沙滩上捡了一挎包鹅卵石,按着大小顺序,码放在墙头上,只要稍有空闲,就瞄上几枪。

贺向荣看在眼里,痛在心上。知道陈洪义这个白面书生当兵不容易,而今,挑选他当步枪狙击手,更加难为他了。跟着你当兵打仗,这本来没啥,要有的是弹药,这兵也好当,这枪没打着,再开第二枪。可是,当八路军就难了,每人五发子弹,不许放空枪,这就难得多了。对于狙击手,要求则更加严格,目标隐蔽,射程远,准确率高,不言而喻。有时候,还要忍饥挨饿,日晒雨淋,凡是人间的苦难,你狙击手都要尝遍。

黄昏,连空中自由飞翔的小鸟都归林了,可是,陈洪义依然在练习打靶。正当他专心致志瞄准靶子的时候,靶子摇摇晃晃起来。他以为刮风,可是并没有风呀,那是怎么回事?他定睛一看,原来是连长把一根长绳拴在靶子上,躲在一旁拉动。

陈洪义以为连长在逗他玩儿,于是说:“连长,别逗,我在练习打靶呢!”

连长又将靶子摇了摇,这才走到陈洪义的面前。说:“我跟你说,不会有一个日本鬼子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等着你瞄准,扣动扳机。实战都是活动目标。况且,作为狙击手,目标更小,更远,有时简直发现不了,捕捉不到。在训练中,完全考虑不到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陈洪义说:“连长,我懂了!”

给你一块土坷垃,往远处扔。”

陈洪义问:“干吗?”

不要问我干什么,叫你扔就扔。”

陈洪义接过连长递过的土坷垃,铆足劲儿,扔得又高又远。

连长举枪便射,土坷垃“啪”的一声,在半空中被枪击碎,齑粉四溅,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陈洪义惊喜地叫道:“好枪法,好枪法!”

连长说:“好好地练,要瞄准活动目标,从难,从严,从实战。不能学天桥的把式,光说不练。战场上,谁也不让谁,谁也不饶谁,人人玩儿真格的,你死我活。”

鸟入林,鸡上窝,黑了天。

陈洪义急急匆匆找到梁霞,跟她说起连长的奇事。

陈洪义激动得连说带比画:“连长递给我一块土坷垃,叫我使劲儿扔,我铆足劲儿往远处扔,好家伙,连长掏出手枪,根本就没有看见他瞄准,‘啪’的一枪,天空上的土坷垃,被打得粉粉碎,你说怪不怪?”

梁霞说:“早听说连长百步穿杨,这回,你是见识到了。能亲眼看见连长把枪玩儿得这么转,也算开眼了!”

陈洪义低垂着一双眼,声音低沉,极不情愿地说:“唉,我怎么就不行呢?”

梁霞说:“谁说你不行了,是你自己说的,别人可没有说。别看我书读的没有你多,可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上,谁也打不倒你,全是自己打倒自己。”

陈洪义睁大了眼睛,说:“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梁霞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平时多留心,处处有学问。依我看,谁也别想灭亡咱们中国,为什么?就因为中国有一群要强的人,你没听过: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想想看,咱们中国有这样的人民,有这样的军队,日本鬼子妄想灭亡中国,白日做梦!”

陈洪义说:“本来,我以为,我够吃苦的了。别人练一个钟头,我练两个钟头;别人在枪筒上挂一块砖头,我挂两块,白天瞄树叶,夜晚瞄星星。”

梁霞说:“我还知道,从潮白河的沙滩上捡了一挎包鹅卵石,按着大小顺序,码放在墙头上,稍有空闲,就瞄上几枪。是不是?当我不知道,什么事能瞒得住我的眼睛!”

陈洪义说:“你说我什么时候能赶得上连长呢?”

梁霞说:“照你现在这样,什么时候也赶不上!”

陈洪义说:“我现在怎么了?”

梁霞说:“畏难情绪,不愿吃苦。光想着明天会怎样人前显贵,不想今天应该怎样背后受罪。”

陈洪义说:“啊呀,你的这几句话,叫我开窍了!”

梁霞说:“天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太晚了,叫人家嚼舌根。”

陈洪义说:“好吧!”

梁霞劝走了陈洪义,回到屋里,点上煤油灯,开始做她白天想好了的事。

突然,手把门推开了,进来一个人,轻轻地走到她的背后。他看到梁霞正抱着一个人,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是个日本鬼子的模型。

梁霞一回头,叫了一声:“团长!”

韩贵德说:“叫我表哥,该叫团长时再叫团长。”

梁霞放下手里的活儿,说:“表哥,我来这么多天,你也没找我聊聊天。今儿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呀?”

韩贵德说:“可不嘛,忙忙,整天价忙,忙得找不着北了!干什么呢?叫我看看!”

梁霞递给他,说:“我做一个活靶子。”

活靶子?”

梁霞说:“表哥,你看,我做一个日本兵,立在靶场上,能左右移动。我想,这样练瞄准,才接近实战。”

韩贵德说:“你,你太有才了!”

梁霞说:“就是这样的能左右移动,我也想不出主意。表哥,你帮我想想办法。”

韩贵德说:“别忙,你等等,我就来!”

梁霞好生纳闷,只得坐下来默默地想。

东沟村西,有三间小土房,那就是梁霞的家。白天爹妈整天价长在地里,总有忙不过来的活。

那时节,表哥韩贵德和她都很小,就在家里玩耍,夏天,粘知了,捉蜻蜓,逮蝴蝶,掏家雀,可好玩儿了。冬天,就单调得多,只好在屋里捉迷藏,剪窗花,画小人,讲故事。表哥讲的都是降妖捉鬼的故事,又吓人,又解气。

梁霞正愣愣地想往事。表哥进来了。

韩贵德手里拿着两根光溜溜的木棍,一节弹簧和一些别的东西。

韩贵德取过梁霞做好的日本兵的靶子,在它的腿上钉一节弹簧,把双脚套住两根木棍,木棍腾空固定在木板上。

梁霞笑笑说:“我看不懂!”

韩贵德说:“等做好了,我表演给你看!”

梁霞说:“好吧!”

韩贵德做好了,他说:“霞子,你看着。”他拉一下拴在靶子上的麻绳,靶子朝他移动,他一松手,弹簧又把它拉了回去。

梁霞高兴地说:“明白了,明白了,这就是一个活靶子。表哥,你太有才了,怪不得你能当团长!”

在韩贵德和梁霞一同制作的基础上,经过能工巧匠的改造加工,一个日本鬼子的活靶子完成了,整天价立在靶场上,谁有了点儿工夫,找个战友协助,就练它一阵儿。

陈洪义知道是团长和梁霞制作的,演练的劲头儿更足了。

贺连长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不久,上级对五连下达阻击日本鬼子进犯尹家府附近牌楼的作战命令。

出发前,别的战士每人依旧五发子弹,惟有陈洪义配发二十发。连长对他严肃地说:“子弹不白给,一发你还给我一颗鬼子的脑袋!”

陈洪义知道目前子弹奇缺,连长把几个人的子弹攒上来交给我使用,这是连长对我的信任和委托,这一仗要是草鸡了,我自己丢脸是小事,关键是对不起连长。陈洪义一面跟着大家行军,一面掂量着子弹袋的分量,深知自己责任的重大,他一路不断地叮嘱自己,万不可走神,多杀小鬼子,也为梁霞和乡亲们报仇。

贺连长带着队伍,埋伏在牌楼村外的高土坡上,枪口对准路口,专等鬼子进村。

晌午歪时,进村的鬼子出现了,陈洪义早早地瞄准走在最前面手举膏药旗的鬼子,只等连长一声令下。

日本鬼子走近了,就走在贺连长他们的脚下。

贺连长高喊道:“打,给我狠狠地打!”

陈洪义最先抠动了枪机,只见走在最前面的鬼子应声倒下,膏药旗也随之落地。他又第二次抠动枪机,又一个鬼子仰面朝天。他接连射击,弹无虚发。

连长说:“陈洪义,给我剩几个吧,全叫你包圆了,我们不是白来一趟了!”说着,一对鸳鸯驳壳手枪,左右开弓,百发百中。

战士们像是在演习射击比赛,噼噼啪啪,四十几个鬼子全报销了,战斗很快结束。

贺连长带领战士们冲下土坡,从小鬼子们的死尸上,背起枪支,解下子弹带。能带走的,统统带走。

在归来的路上,战士们边走边吵吵:“连长,这次战斗,缴获了这么多枪支弹药,总该多分给我们一些吧?”

贺连长说:“多分少分,我做不了主,一切缴获要归公,这是八路军的纪律!”

还有的战士嘻嘻哈哈地说:“要知道小鬼子这么熊包,要这么多人干吗?连长带着陈洪义,就你们两个人来得了!”

【作者简介】王克臣(男),中国作协会员,北京作协会员,《希望》主编。自1990年,相继出版小说集《心曲》《生活》、散文集《心灵的春水》《春华秋实》、随笔集《播撒文学的种子》、杂文集《迅风杂文》、报告文学集《潮白河儿女》和长篇小说《风雨故园》《寒凝大地》《朱墨春山》。《心曲》是顺义第一本文学作品集,曾在北京市第三届国际图书博览会及上海书市展出;报告文学《中国好儿女》获北京市“五一工程奖”;《风雨故园》获全国“长篇小说金奖”、北京市“苍生杯”特等奖;《寒凝大地》获首届“浩然文学奖”。2007年,作者荣获首届全国“百姓金口碑”;2008年,授予全国“德艺双馨艺术家”;2016年,获北京市辅导群众创作“终身成就奖”;2018年,获第三届京津冀“文学创作银发达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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