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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趣 || 作者 杨进荣

年      趣

作者    ‖    杨进荣


故乡的年(春节)是最有趣味的。阴历曰子过了腊八节,各家一顿糁饭吃过,便逐步有了年的感觉。而这种感觉随时间推移,便越来越浓烈。

中国传统文化的根扎在农村,所以过年到农村,才能知道年的不可或缺与热烈。

辛苦了一年的庄农人,只有在临近年关的腊月,才得以有时间消歇。最闲的时候吃得最好,喝得也最好,穿得也干净工整了许多。

过年有五件事,至今记忆犹新,忘记不了。

杀年猪。那时不是家家都有年猪杀。只有工人干部家庭,才有不太肥大的年猪杀食。一般家庭,费尽心思养一头瘦猪,要在称毛重够一百二十市斤后交给商店收购组,收购组按毛重付给你几十块钱,然后你才能用钱和配发的相应票证,称棉花,扯布匹,罐煤油。那时,城里人吃的猪肉那可真环保,没有瘦肉精,没有喂任何饲料。乡里人也不知啥叫三高,啥叫脑溢血,啥叫心梗脑梗。

母亲在猪要交给收购组的半月前,才敢给猪喂几斤麸皮或杂面。素日猪吃的相当绿色,尽是荞麦或糜谷麦衣,夏天外加古枝蔓和苦苦菜。因为人都要靠喝玉米糊糊、吃野菜充饥的年代,哪有米面之类的东西喂猪呢。好似有一年,大概我七八岁,家养的一头猪交了三次,交前和一盆子食,一次比一次多加点面面子,第三次才勉强交上。第一次是猪不争气,尿拉的太多,缺了一斤。第二次是父亲耿直,同去的交猪户,把过称的那人称组长,并递双羊或双兔牌纸烟,把打火机打着,恭敬地用双手点上,很快过称后进入大猪圈,而我家的猪足足被困了半天,在下班前才上称,缺了两斤半。父亲一声不吭地和哥哥把猪抓住,绑在架子车上,拉回自家的猪圈。跟在后面光脚丫跑的我,失落到了极点。第三次父亲不在,煤矿上的姐夫休息,与大哥去了,架子车拉到沟湾半坡,猪在车上挣扎拉了泡屎,掀车子的我,恨不得把手堵在猪的屁眼门子上,不让它拉出来……随去(刚到),碰见了那位爱让别人称"组长"的人开小圈门,顺手姐夫塞给了他一盒黄金叶香烟,并大声喊问了组长。我的乖乖啊,收猪人一把把猪掀进铁栏内,三下五除二,一百二十四斤,说赶快打进去,咱俩到房子喝茶谝闲走……

杀年猪,不是像现在你掏钱,请杀猪队来杀,你只需等着在家猪肉炒菜就行。而是邻里相互帮忙,一个社就那么两个杀猪匠,紧张的几天,还要提前预约。

天刚亮,炉火架旺。早到帮忙的人,馍馍就茶。喝罢的人,蹲在地上磨刀,收拾杀猪剃毛的工具。家里人拉的厨房的风箱垮塌垮塌地响半天烧水,雾气只往门外挤。院外栽好一口缸,待水开,把开水提来倒入缸中,几个人把宰掉的猪抬来,绑好后蹄,汆一根椽子,两个人围绕大缸转圈,烫了前半截,再倒过来烫后半截。然后拔毛剃毛,上架开膛扯肚卸肉翻肠子,如此杀年猪的工作才算完成。

而对于我们孩子,则在大人堆里给他们找烟点烟,闲忙得不亦乐乎。大人们边忙边说笑话谝传。当时,我们最关注两件事,似乎比能不能吃上邻家的肉都重要,那就是拔猪鬃、抢猪尿泡。一头猪的猪鬃屠夫几乎能拔去一半,你看,他血手在死猪脊梁杆子上一刺,嚓嚓嚓地像拔麦子,而好多的小孩刺刺地揪住一半或几根,拔半天,也拔不到小拇指样的一股儿,大人娃娃你推我搡,互不相让。货郎客听到哪儿猪叫就往那儿走:猪鬃猪毛换颜色针线顶针子呢昂……现在猪大了,毛少了,也没人走街串村地收购了。所以猪鬃没人拔,猪毛主家也不捡拾了。

一头猪只有一个尿泡,而那个尿泡,让多少小孩围在吊起的猪架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猪的两后腿破开处的那个猪尿泡。有的屠夫会拿走猪尿泡,给自己的儿孙玩,那样,大多小朋友会生气地翻白眼;有的会给自家的亲属小孩,余姓小孩则会私下怨他私心鬼;有的看见娃娃多没发给,抛在宽地空中,一群娃娃如狼看见猎物一样地去追去抢。为此,碰得东倒西歪,鼻子流血,打架骂扙的不时有。

获得猪尿泡的娃娃,把它及系子上的瘦油取掉,放在溏溏土上一遍一遍地反复搓揉。搓揉多次的尿泡,一双小手撑开尿泡系子的口,小嘴搭在口子上,噗噗地往尿泡里吹气。黄土猪油尿,在嘴周围涂上一圈也满不在乎。如果感觉吹不起来,放到土里再揉,如此数遍,尿泡壁薄如纸,吹气干燥后,透亮。孩子们拿上吹胀的猪尿泡,在巷道或大场里,相互追逐,被追着稍一疏忽,就会被追上来的小朋友,在头上砸一猪尿泡。猪尿泡打人不疼,但骚气子难闻。挨敲打了的孩子又反逐拿猪尿泡者……

无邪的年月最好,天真的时光最甜。孩子们的年就是在嬉闹无愁中这般迎接。

逐渐商店收购组解体了,公家也不收猪了。土地承包后,家家都有年猪了,并且年猪越来越大,品种越来越好。杀一头两三百斤的正常,杀两头猪过年的家庭也不少。

贴春联。再穷的人家,过年一般都会贴几副对联。小时候大多人住箍窑。门框很窄,根本无法帖对联。大都把对联帖在图墙上,打的浆糊不粘,便用几颗小钉子钉上。很大的西北风,对联贴不了多久,就会刮掉。刮了订,订了刮,如此数遍,才能让那副歪歪扭扭的对联,凑和着把年过掉。

有印刷的成品对联,也没有写春联的书参抄,写毛笔字好的人也很少。所以大气上档次的春联,走村过镇也见不到几副。

贴春联是孩子的事,放几个鞭炮,一群孩子拍手叫好。有点响的捡来,抠出来,用火柴再点,噗呲一声,能闻到一股诱人的火药味。

记得那年我读初一,早早地借了老师的一支大号毛笔,准备给自家写两副联。自己知道,毛笔字拙丑,但总比年年到别人家,站在冷风嗖嗖的院子里等人待写春联的要好。无非写了几"共产党好,毛主席亲"。"形势一片大好,祖国万年长青"……不是对联的对联,家家都这样,我岂有能力例外?有个很当红的积极分子进来看见了,说让我给他写一,我说写啥?他说不知道。我思忖一会,写了"我行我素,管他个屌;尔做尓受,知道个毛"。他不认识,拿去在他家上窑门上挂了三天,让一位大队干部看到了,说他:谁给你写的,你亏人了,赶紧撕掉,让人笑死来么?……结果,他把撕烂的春联拿到我家,在我父亲面前连骂带叫,父亲捶了我一顿,给人家赔了一张红纸,才算罢休。那以后,我家几年没写贴过春联,穷,没有兴趣。气,父亲不想惹麻烦。

好长时间,人多的场合,有些人老远对我指指点点:顽怂货的名声就这样被我靠牢。

拜年。跟上一大群孩子,见人家就跪倒拜,只为那一两颗水果糖或一枣一两个花生核桃。

拜年去的孩子一般都穿新鞋或新衣裳。而我,常常是穿的最烂,两手只能筒在袖筒里而排在最后的那一个。有家干部家庭,也是本家,给前去拜年的孩子大多散了一角钱,唯独我和黄家一个早逝的同伴,沒有得到一角钱,并且老太爷斜躺在铺盖床子下抽水烟而看我俩的眼神,好像在告诫所有的小朋友:这两个是土匪,你们不要沾染……

只有四叔,让我记忆犹新,大年初一,喊他的儿子,我的堂兄:给这个狗娃给上五角钱(堂兄在煤矿上班),我弟兄四个,养了你们十一个,生的娃娃只有这一个。再的都没处用……五角钱,对我是一笔绝对可称的可观收入,根本的是四叔这句话,激励了我的人生,让我穷不失志,发奋学习,有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顽强精神。

多年后,不管亲朋多穷,只要领孩子到我家,都和我的儿孙一视同仁,绝不厚此薄彼,区别对待。

对于一个纯洁孩子的冷漠欺视,可以颠覆他的三观,严重的可以毁掉孩子的一生。让一个孩子过早认识人性的恶与俗,无论怎么说,都是一种赎不掉的罪孽。

放炮。炮不是谁家都能买那么多,大多人家买几个,或一串鞭炮。鞭炮是用一寸长的小竹筒装火药而成的。过了腊月廿三便会零星有响。街道上小贩会摆一堆涂写的对联和一桌子鞭炮,喊叫买卖。我会在集日的货滩前,转来转去,看有谁能撇下一半个鞭炮。有时能捡一两个,有时根本捡不到。

那年的腊月廿一,碰见了一位在兰延公路修路的亲戚,跟前跟后要了一角钱,买了十五个鞭拉炮,拿回去,在庄子上夸耀了一圈。好多和我一样的小朋友,追着撵着,求我放一个炮。跑累了,他们围一圈,我逼迫就放一个炮。那炮点着后噗呲呲地着半天,才噼……啪地响一声。小孩都站得远远的,两只手堵着两耳朵,跳着笑着。路过的大人说,炮受潮了不响,拿回去在热炕上炕一下,响声大。结果我是个急性子,耽心炕上炕不干,就找了个纸盒子,把剩下的六七个炮装在里面,放到父亲为过年而架煤块子(煤砖)的炉子旁,出去和小朋友到院子里墙娃娃(捉迷藏)去了,谁知只听上窑内叭的一声,吓慌了的我跑到上窑一看,完了,父亲偏面放的茶盅子茶罐子旱烟罐罐子都被炸得四分五裂……我跑到四叔家,几天都没敢回家。

现在炮多了,要放说买多少响多少挂多少栋子,不说买几个了。现在炮的规格多了,响炮电炮花炮什么的都有。少则几十元,多则成百上千元买炮放的人都有。

我在别人,特别城里人震耳欲聋的炮声中,不时在问:我们的开心快乐,是否都让彻夜的炮声炸飞了,才使我们活得这么孤寂心累?

耍社火。社火,也叫社戏,最初是和村庙有关的一项民间敬神祭祀活动。

舞龙、耍狮、扭秧歌、喹议程、唱小曲、跑旱船、吼秦腔都是社火活动中的重要内容。

一般耍社火开始于正月初二,一群人先到寺庙烧马焚拜,求得一社人员新年安康。再到各家各户人扮灵官,狮子登场,清扫瘟殃。

民间确实是藏龙卧虎之地。大多搞社火的人识字不多,但能记说那么多顺口溜,见啥能说啥,都是吉祥如意的话。并且说辞台词诠释忠孝礼义廉耻,是教育人的高台。有的老人能记住几本,十几本大戏的唱句念白,这种背记能力,现代的年轻人中,很难再有。说什么都百度,如果没有了电脑和手机,两肩顶一颗肉头,荒芜地长满了蒿草,不知还有啥意义?

你看,唱须生的唱腔有板有眼,模仿刘茹慧、王君秋、李发牢……多像。摔袍亮袖,耍须扇翅多么到位。

你看,唱花脸大净的声如洪雷,粗壮刚烈,效仿田德年、麻子红……多美。提袍迈步,怒目圆睁,一召一式,英武生动。

你看,唱青衣花旦的唱得哀婉凄嗔,学习肖若兰、郝彩凤……碎步轻盈,神形传情。

你看,唱丑角妖婆的诙谐幽默,风趣天真,依样范若民、孙存碟……见底人性,直演世情。

我是在土台子的戏台边吃了无数黄土,看了多本传统秦腔戏曲的。我也从戏曲中领悟到了无数人生哲理和世相百态。

童年已经远去,去日不能再来。但童年过年的乐趣历久弥新,苦涩的甘甜味道醇厚,贮存在脑海中,那么深刻难忘!




作者杨进荣,曾用名绿云、罗巴、走天涯。甘肃省会宁县人。本科学历。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学时代起在《中学语文报》《诗歌报》《散文林》《诗人》《驼铃》《白银晚报》《白银文艺》《甘肃日报》《首都文艺》《乡土文学》《乡韵》《陇上风情》《天南地北会宁人》《中华诗词》中国网、神州网、《今日头条》《陇上风情》、凤凰网等网络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游记多篇。有《抱朴》散文集出版。现供职央企,从事管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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