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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随想 || 作者 听雨赏蕉

回 乡 随 想 

作者  ‖  听雨赏蕉

作者听雨赏蕉,原名张志平,中共党员,会宁县杨集乡人。从事建筑管理、工程预算、造价审计工作三十多年。爱好文学创作,现居兰州。



农历五月初二,因为给舅舅烧最后一张纸,今年有幸第二次回到了会宁老家。五十多岁的人了,将一生的回忆都留在了那个魂牵梦绕的故乡-杨集北坪。那里厚重的土地,清秀的河山,纯朴的民风,热情的乡邻都非常大度地容纳了我曾经的存在。而现在却成了只能寄托灵魂,无法安放我渺小躯体的“老家”了。父亲在二十多年前就离我们而去,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在县城和四弟一块儿生活。我们兄弟四人因生活所迫也都早已离开了老家在外地安了家。各有各的事见面的机会并不具太多。每年的清明上坟和农厉十月一日送寒衣的时间就成了我和老家联系的牵强借口。和父母同辈的十位长辈已经走了五个,现在还享世的五人最长的九十六岁,最小的今年都八十岁了。每次回去看到他们那衰老的身体总感觉内心很复杂。老家的院子已闲置二十年了,原来修建的房子早已破败不堪,门前的场里蒿草长到一人高。每次回家看到度过我童年的六十多年老宅院心中总有道不明的酸楚。看着想着,思绪早已拉不回来了。回想儿时走过的路,不禁让人感慨万千!



“穷”渗透在当年人们衣食住行的各个细节。那时的男子夏天白布汗衫(会宁方言“白盐滩布”),一条宽大的蓝丝布裤,一双条绒牛眼窝布鞋;冬天一身粗布的棉衣棉裤。五六岁的男孩子冬天棉衣棉裤。夏天浑身一丝不挂,只是到七岁上学时才有自己专门衣服。小女孩能穿一件花布小棉袄那是相当惊艳了。一件衣裳,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真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八十年代才有了“的卡”、“锦纶”、“的确良”等化纤布料。曾经的“尼伦袜子diangdiang hai,(会宁方言)抖抖裤子不粘虱(会宁音sai)”是那个年代高大上的代名词。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老家乡邻的生活那是相当穷困的,尤其是每年三、四、五月份青黄不接的时候尤为严重。全生产队近300人的庄口,百分之八十的人家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天八两包谷或红薯干救济粮一个儿童都不够吃,更何况年富力强劳动力了。于是各种野菜诸如苦苣、文艾、苜蓿、榆钱都成了人们充饥的绝佳选择,甚至榆树皮晒干磨成的粉也成了救命的上品佳肴。全村青筋暴露的绿色面孔(野菜吃多了面绿)眼巴巴地等着新麦上场“疗口儿”,真可谓是九死一生!家家户户住的都是“土基子”箍的老窑洞,土木结构的平房寥寥无几。偶尔谁家要盖房,那全村的人就像过事情一样都来义务“帮工”。今年给你帮,明年给他帮似乎成了一种传统。担水的、活呢的、酸泥抹墙的;扔基子上房的、当把式砌墙的、挂椽上梁的各尽各的责任。把在农业社里压抑的情感全化成了欢声笑语。就两顿简简单单的洋芋菜招待都没有一点怨言。能盖起房子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一个土打的院墙,几孔基子箍的土窑。现在家家都是宽敞明亮的砖房,有几户甚至盖起了小二楼。乡村通车基本上都是六十年代中至七十年代末的事,一切的交通运输都靠人的两条腿。我的一个堂爸说从会宁大沟担了80斤小麦到通渭鸡川,足足走了4天时间。记得青江驿公社的供销社原来有一驾五匹马拉的马车,一直负责供销社的货物运输,在当年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农村的主要运输工具都靠架子车。修水平梯田、拉麦上场、冬季运送肥料、到太平交公粮等都离不开它。后来才有了自行车,也算是运输工具的一次大的革新。特殊的历史时期、艰苦的自然条件将“穷”诠释的淋漓尽致。穷怕了的乡亲们一直奋斗在脱贫的生死线上。吃饱饭、穿暖衣、住木房、便出行成了他们最低的生活要求。


“多”是对家乡记忆最直接的感受。辛劳干活的社员多,勤奋求学的学生多,简单的文化娱乐参与的人多,勤快懂事的娃娃多。当年北坪大队共6个生产队,光我们小队就有300人。春耕夏种秋收冬藏,满山遍野都是辛勤劳作的乡邻;春天有“耧田能手小组”播种希望,夏天有“虎口夺食突击队”抢收希望;秋天有“颗粒归公青年排”收获希望;冬天有“碾场劳动竞赛先进社员”珍藏希望。凡是能展现劳动光荣内涵的行为、组织都得到前所未有的发扬光大。“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好一幅乡村四月无闲人的农村盛景图。全大队4所小学,有9个老师280多名学生。晚上放学时各生产队的学生一队队、一排排列队晚归。各生产队的学生比队列整齐、比唱歌数量;在校时书声琅琅,回家时歌声嘹亮。一到正月,各队都有社火表演。舞狮子、划旱船、扭秧歌,将欢乐洒满山川。演堂戏、唱牛皮灯影子一个都不能少。就两本戏,白天《沙家浜》、晚上《红灯记》从正月初四能唱到正月十五。并且十里八乡的男女老少都不愿落下一场,场场观众爆满,人山人海。台上的“生、旦、净、末、丑、”功力全开,台下的“工、农、兵、学、商”热情高涨。小娃娃帮大人着想,早早就参与到农活中来。春天在初消的冰河里抢水,能抬能担。夏天的时候铲柴禾、放牛、放驴。秋天堵麻雀、扫树叶。寒假的时候,成群结队的娃娃都提个柳条框子,拾羊粪,捡地荙菜,瓣干梢。“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孩子懂事勤快,帮大人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正应了那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谚语。


“乐”主要是当年农村人的一种积极的处世状态和乐观向上的精神。虽然饿着肚子,衣不蔽体,但总能乐观地面对各种消极不如意的事情。吃着每天八两的供应粮,干着繁重的体力活,四月八五月五能叫娃娃吃上一顿旗花子白面饭就感觉到幸福得无以言表。老大的衣服小了,老二穿上刚好合身,父母就觉得自己的两个宝贝都长大了,灿烂的笑容无拘无束地洋溢在他们的脸上是那么的自然。大姐没有上过学,白天随父母挣着农业社的五分工,晚上还得上扫盲班的政治夜校。记得夜校第一节课是晚饭吃完,队长就召集全队不识字的青年到农业社的一个间大房里。大队支书就讲话。内容就是识字的必要性及上政治夜校要达到的目标等。老师(小学教师)在黑板写了八个字“政治夜校,识字必要”。没有从简单的一二三四五开始。虽然只有八个字,但对一个一天学都没有上过的人来说也是强有所难。三四天以后姐姐才会写了。政治夜校办了近两年,没有学多少字。但现在我们家的微信群里姐姐还是能和我们用文字进行沟通。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在学校学习,放学回家和寒暑假都是帮父母劳动。学校还组织了“学雷锋小组”,主要是帮助同村一丁姓的老大爷推磨担水。那时丁家爷丁家奶奶都六十多岁了,老两口一辈子没有儿女,要了一个儿子一直在窑街当煤矿工人,没有人干活。于是我们的“学雷锋小组”一直肩负着老大爷的推磨和担水的工作。虽然忙但没有一个同学有抱怨,非常快乐地做好自己的工作。除了正儿八经的庄稼人外,当年还有好多至今都无法忘记的其他行业的人,在不同的岗位上为方便乡邻的衣食住行义务地做着自己的贡献。如以扎干针闻名会宁的赤脚医生王振刚;肩挑两筐鸡蛋徒步10公里的大队商店售货员冯新明;会宁远近闻名的名中医王汉文;骟马骟骡子的兽医高雁春;北坪资格最老小学教师冯增仁;每年秋季放鹞子抓麻雀保秋粮的漆效义。这些人有的已经离我们而去,但他们为乡邻无私的奉献和真诚的帮扶至今历历在目、终生难忘。年前时候庄子上人最大的乐趣就是准备耍社火的道具。扎狮子、糊旱船,排练唱戏的节目。正月初一全村人都敲锣打鼓开始“出新”,搭秋千、栽轮球、还进行篮球比赛。初四开始唱样板戏,一直到正月十五。公社放映队一年四季在十三个大队之间轮流放映电影,为农村孩子送上渴望的精神食粮。总之,在那么艰难困苦的年代,人们没有被“穷”吓到,倒是非常快乐地过好自己的日子,教育自己的孩子。物质生活相当匮乏,精神生活却相当丰富,这种逆境中求生的精神现在想起来都令人肃然起敬!


“美”主要是指纯天然没有污染的自然环境。北坪本来就是“五马攒槽”、“金盆养鱼”的风水宝地。山上的植被草皮不多,但树并不少。沿河的柳、山上的杨、门前的榆、屋后的杏也算是郁郁葱葱。吃的都是甘甜的山泉水,一年四季从不间断。小河的水也不小,咕咕淙淙流向远方。夏天河滩里尽是戏水的儿童,冬天冰床上都是滑冰的孩子。春天的燕子、夏天的野鸡、秋天的蝉、冬天的鸽。以不同的姿态叫着春、催着夏、忙着秋、裹着冬。庄稼没有上化肥,都是农家肥种出来的。面粉是石磨上自己推的。不管是擀面还是烙馍都能吃出粮食的本味。偶尔杀一头过年猪,全是用洋芋喂的,那个香味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奢望,几十年以后到了城市,再怎么好的肉就是吃不出那个香味。庄前屋后的自留地都种各种各样的蔬菜,没有打过农药,菜起虫子了撒几把草木灰,不几天虫子就不见了。那时的菜可以生吃,不用担心农药,也不用担心有保鲜剂。


想起家乡的一座座山、一道道沟、一个个人、一串串事都是那么亲切。在那个年代,为了生存父辈以改天换地的气魄、艰苦卓绝的忍劲、乐观向上的精神为我们树立了一座生活的丰碑,这将是我们一生受之不尽的宝贵财富。

现在一切都变了,变得有点无所适从!

看着衣食无忧的乡邻,感慨颇多。一进大哥志周家,罐罐茶就熬上了,落座不久侄儿媳妇子麻利地端来了茶垫子油饼。喝着吃着聊着。大哥说起太平念书时挨的饿很苦;志成偷吃三爸家的萝卜还挨了打很疼;我演的《祖孙上工地》很好;大婶那讲不完的野狐君的古今很好听......不大功夫,老嫂子的四大盘热菜及油饼已放到方桌上。一盘大肉,一盘鸡,一盘韭菜鸡蛋、一盘小白菜。我给嫂子说“福不敢长受,油饼不敢下肉”。嫂子说现在有了,再没有那讲究,以前的讲究都是穷的缘故。大哥家盖了一院新砖房,都是一砖到顶松木松檩,侄子喜欢字画,还专门修了宽敞的书房。大婶今年96了,四世同堂,还耳聪目明。同村的邻居盖起了小二楼,红砖绿瓦在土里土气的农村感觉甚是雅静。当年高端的自行车早已不见了,摩托车小汽车比比皆是,太阳能路灯从上庄到下庄安装了几十个,晚上都有点城市的味道。二牛抬杠的耕种场景也不见了,家家都有三轮车、小型播种机。从关弯梁到北坪的路全部硬化,小汽车可开到家门口。想当年我会宁一中上学时,每一次都是早上四五点就准备走,老骟驴驮上洋芋和面,过一条河翻一座山才能坐上一天一趟杨集发往会宁的面包车。


唯一遗憾的是现在的老家人太少了。原来300人的庄口,现在常驻人口只有六七十人。考上大学的三十多个都不愿回老家,在外面娶妻生子另图发展,现在少说也发展到百十号人了。年轻人带上媳妇常年在外地打工挣钱,家里只留下的老人和娃娃,有些甚至搬迁到河西等地,只有在每年春节的的时候就像住旅馆一样急急忙忙回家几天。留在老家的都在供娃娃上学,在县城租住的房子,农事没办法兼顾。老家去世个老人,连一个帮忙送葬抬棺的年轻人都没有。原来280多学生的张湾小学也显得格外清净,8个老师8个学生的尴尬处境也让人对老家教育的前途感到担忧。不少人在县城买了房子,上小学的学生大多都被送到县城读书,导致农村的生源严重奇缺。教学资源、办学条件比原来好多了,但就是没有学生,甚至有些小娃娃都去县城上幼儿园了。年富力强好劳力都去了外地,留在老家的都是老弱病残,对他们来说干农活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于是平展展梯田出现了一块块无人耕种的荒地。铁将军把门十几年的人家为数不少。国家为了促进农村经济的发展,实施了“文明小康村建设”、“乡村振兴战略”等惠及子孙后代政策。没有人的农村要实现这样宏伟的目标,看来任重道远。即使实现了,也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


小时候那种饿着肚子但欢乐无忧的境况再也找不到了。人本来就少,出门能碰见个人说说话就感觉格外亲切。逢年过节除了好吃好喝外,精神层面的东西相当匮乏。大人抱着手机刷“抖音”、“快手”,有些人还通宵达旦搞直播。娃娃背着大人玩手机游戏。好不容易等到过年,也是一年农村人最多的时候。原来的耍社火、唱戏、篮球比赛等活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一堆的人聚在一起参与“挖坑”、“斗地主”、“打麻将”等赌博活动。当年的那种风清气正积极向上的纯味淡了,似乎生活好了不愁吃不愁穿精神倒有点颓废。田间地埂走不了几步,废弃的黑色白色地膜一堆堆一串串,风吹的随处可见,冬天的山火时有发生。多年人不在家的村户,场里的草垛经常发生火灾。觉得塑料污染及火灾已成农村环境治理的燃眉之急。


离开故乡已经40年了,总喜欢隔一段时间回去转一转。浪一浪亲戚亲坊的门、会一会发小朋友的面、听一听乡友邻居的话、看一看庄间村里的事。这次乘着给舅舅烧完纸的机会,该见的人都见了,该去的人家都去了。看了好多听了好多想了好多,走的时候仍觉得我和故乡之间还是存在着一种无名的陌生。五月初三就急急忙忙赶到兰州,几天来心情一直不能平静。总想写点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写起。对老家村民生活水平的改善感到由衷的欣慰,同时对我个人情感无法接受一些事感到格外担忧。多么希望我的家乡在“乡村振兴”的伟大征程中人更多、民更富、山更绿、天更蓝。物质富裕与精神追求共济,经济腾飞与文化发展互促,勤劳纯朴和求学上进相溢,继承传统与时代革新并重。那将是一个多么令人眷恋的“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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