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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腻子|专访小酒版收藏者

发言:猎酒党 微信:drink_oh_yeah


猎酒君:很高兴认识你,向国内的朋友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吧?比如你是谁?

朱晓文:第一个问题就让人难堪啊,我是谁乃是哲学的终极问题,为之永恒探索也未必能得究竟。讲得切实一些:姓名朱晓文,37岁,西安人,已婚,有二子,定居德国,法学博士在读,但已经在读了很久且不知还要在读多久,读书或许只是我居留此地的一个借口,而现在连这个借口也不需要了。自认为是一个充满堂吉诃德式的道德感和理想的老顽固,但没机会获取浮士德式的智慧与幸运,因此对时代和社会充满了不解和失望,宁可自外于世,离群索居,一觞一咏,以了馀生。

猎酒君:听说你是一位小酒版收藏家?向大家展示一下你的收藏品吧!简单介绍下它们?

朱晓文:实事求是地说,我绝非一个专门的酒版收藏者,只是机缘巧合,就一点一点地积攒了不少,故不敢自得地谓之为收藏品,不过是一些使人丧志的玩物而已。

这些酒版主要是各类洋酒的实物微缩品,即除了大小不同之外,其外观与内容均与原品无异。我通常只保留那些知名品牌或特色款式的酒版,新旧并不重要,但要求瓶体无破损,未曾开盖且内存酒液挥发率低于15%,瓶体容积不超过50毫升,高度小于13厘米,酒标细部和品相整体完好,当然,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瓶中内容物的酒精含量不能低于5%,而通常这一数字都保持在20%80%之间,否则就很难称之为酒了。

多数烈酒的酒精度为40度或43度(出口酒均加三度),但也有更高度数的,比如下面这几瓶苦艾酒的酒精度分别为66度和80度,算是酒版之中最烈的了。可惜我还没有世上最高酒精度的波兰96度精馏伏特加spiritus的小酒版,据说也没人有,因为这种酒还没找到合适的装瓶方法,可以想象,近乎纯酒精的液体灌装到那么小的瓶子里,估计还没加盖就挥发没了。

猎酒君:为什么会想到收藏小酒版呢?

朱晓文:数年前在一家大型酒水商场买酒时看到一些小酒版很是漂亮,就顺手买回来几瓶自己惯喝熟知的。起初只是为了装饰自己的书架,在那些不怎么看却又不想收箱、上了架又不希望别人借去的书前面作为饰品摆放了七八瓶而已。后来只要看到曾经喝过、样子好看但又手头没有(注意这是我起初收集酒版的三原则)的酒版就会买来,结果越摆越多,只好单独弄了两个小架子放置它们,再到后来居然需要订做一个专门的酒柜来存储了。

这样一来,就弄得整件事情既已超出了浅尝辄止的游戏层面,又远未达到网罗天下的藏家境界,我的酒版于是成了介于饰品和藏品之间的纯粹私人玩物。不过我有了新的收集原则:只收六大基酒,特别是苏格兰威士忌。各类地方烧酒和利口酒若非别有殊胜就不再多加顾盼了。如此则可避免如同一些大玩家那样收集了成千上万瓶,山积尘覆,最终却不免整箱整箱打折变卖,昔日繁美,俱成浮云。干什么都要适可而止,况我所嗜甚多,书尚未能尽读,岂能于此过费心力。

人欲节则自灭,这两年我收集酒版的兴趣因其存放空间的限制不断减少,因此总量变化很小,趋于固定,最终它们只会是我生命轨迹的一个凝固态的见证,见证的是世界本相真空妙有的虚无,如同它们最终会挥发殆尽,成为空瓶,碎为齑粉,散入虚寂。

猎酒君:这些酒里面单次收藏最贵的是哪瓶?

朱晓文:酒版因其体积微小故价格并不会太高,通常保持在三欧元至十五欧元之间,但特别珍稀的当然会很贵,只是我也与之无缘。我手中最贵的一瓶是日本制造的山崎牌单一麦芽威士忌十二年,从私人手中以三十欧元购得。

猎酒君:你最引以为豪的是哪个藏品?自己最喜欢又是哪个?

朱晓文:最引以为豪的是这瓶朋友从国内带给我的桂林三花酒小酒版。国产酒版真的是太稀少了,而且很多形制不一,大多都或者品出杂牌,或者超过50毫升而罕有合我标准者,而这瓶酒无论品牌特色还是形制条件都已经跟国际接轨,真心希望能多收集到一些我们祖国出品的酒版。

个人很喜欢这瓶人头马xo,是我在上海买到的,不过对它的喜爱也不会比对其他酒版高出太多,毕竟每一瓶都是自己辛苦淘来的。

猎酒君:你一般都通过什么渠道来找到它们?

朱晓文:少部分旧酒版系偶然从跳蚤市场淘来,大多数则是在本地酒水商场或外出旅游时购买的,因为酒版有很强的地域性,在不同国家往往会有特别的收获。

国际上较为普及的酒版我基本都有了,本地商场可见的种类也不会比我收集的更多。一些好朋友知道我的喜好,在国外遇到酒版时也会买一些作为礼物带给我,所以酒版不仅是个人的爱好,还凝聚着友谊的成分,如同它是酒精和水混成的一样。

不过,有一次我托一好友在苏格兰的爱丁堡帮我买些威士忌小酒版,他买了之后发觉这些东西确实太美,就干脆自己带回家了。尽管他的变节让我失望,但这毕竟也不是我的专美,我还是很乐意越来越多的人喜欢上这些可爱的造物,这样可以跟我交流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猎酒君:在收藏的生涯中有没有特别难忘的一次寻觅经历?

朱晓文:那倒没有,我不会特地去找某个酒版,我的收集全靠机缘,遇到好的就收了,并不把太多精力放到寻觅酒版之上,这也是我跟收藏家的主要区别。我的酒版都是我碰见而不是找来的,就像一个个邂逅到的朋友,而不是招募来的帮工。

不过仍然有些经历很有趣:在意大利佛罗伦萨一家小店看到一瓶用作装饰物的威士忌酒版,可是老板不在,年轻店员死活也不肯卖,我就一欧元一欧元叠起来问他,同时很真诚地看着他,叠到第六个他就给我了。我当时估摸这瓶威士忌至少值十五欧元,心里也没底多少才能拿下,恰好当时带有很多硬币,之所以六欧就买到是因为左手随便捏了那几个,而用右手叠完时他以为我就那么多了。价钱倒并不重要,关键是这瓶产于西班牙的威士忌酒版还真的很难得。

还有一次在巴塞罗那,为了搜罗小酒版,愣是连续步行了几天把大半个城市都兜了一遍,就为了可以进入那些坐落在偏街小巷里的小卖部,还真的收获不少。比如下面这两瓶印度爱经利口酒。

猎酒君:收藏小酒版对你的生活有带来什么改变吗?比如说认识了更多朋友、引领你去了一些有意思的地方或者别的什么其他?

朱晓文:酒版只是我生活中很小一个部分,它可以丰富我的生活情趣,但不会改变我的生活和对生活的看法。不过酒版收集可以让人对酒的世界有更多的认识,继而会延伸出对那些酒品出产地的地理、历史、人文、风情的理解,从人认识酒和反过来从酒认识人都是很有趣的过程,通过007让你顺便知道了马天尼,通过苦艾酒则让你更加理解了梵高。

我身边很多朋友都喜欢饮酒,在我看来,喜欢饮酒的人多是没有心机和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君子,因为酒可以乱性,可以让人吐露真言,可是饮者却无所谓,因为无所畏,孔子说唯酒无量,不及乱。做事不可以喝酒,因为喝酒误事;做人则必须喝酒,因为喝酒识人。我有个不怎么喜欢喝酒的挚友,虽然每次醉后都会头疼,但他到了值得喝两杯的时候,也会跟我喝个一醉方休。

我身边还没有任何一个滴酒不沾的朋友,如此自爱的人,想必也是自私的吧。酒神迪奥尼索斯并非纵欲和自我的象征,酒也是让人坦诚相对亲密相处的绝好津梁,这个社会人们之间隔膜太深,大家其实需要的是更多在一起喝酒的机会。否则人人孤独自闭,即便喝杯闷酒,又与毒品何异?

猎酒君:你平时爱喝酒吗?看着收藏的它们不会有想喝掉的冲动吗?

朱晓文:平时很喜欢喝酒,所以才会在买酒时接触到酒版呀。但我不会想要喝掉酒版,因为酒版只是用来玩赏,而我还有专供饮用和调酒的各类酒水。放酒版的只是陈列柜,放酒的才是酒柜,平时想喝什么酒就会买来放进去。在欧洲的商场里,各种品牌的标准瓶装洋酒远比它们的酒版要还要容易买到。

德国的啤酒和法国的红酒我也喜欢,但对于前者,多年来我一直只喝一个最普通的牌子original,对于后者,则不拘酒庄年份都乐意尝试。对于啤酒和葡萄酒这些酿造酒,只要风味不怪,我都可以接受。但是对于白酒洋酒这些蒸馏酒类,我通常有口感和酒精度的要求,中国白酒只喝52度左右的高度粮食酒,洋酒则多喝40度左右的烈酒。一些别有殊胜的洋酒则无妨度数或高或低些,如法国的橙皮酒或意大利的杏仁酒。

我平时喜欢在朋友来家里聚会时为大家调制鸡尾酒,所以几乎各种基酒和利口酒以及糖浆、果汁、配料都接触过,还喜欢调酒时即兴发挥,创造发明新的口味。平时最喜欢喝的一种酒是意大利的血红色苦酒campari,我把它称作坎芭丽,国内也有译作金巴利的,豆瓣上这一词条就是我建立的。我还为这种酒写过一首五言古风:

CAMPARI

我愛坎芭麗,醽醁正色紅。

瑩澄信非血,凝瀉翡朦朧。

琉璃盃中傾,方冰遲遲融。

丹澤生黯馥,清露搖朱濃。

素娥玉指冷,危握精爽通。

持盃進流霞,笑請酌純虹。

枯喉大可澆,洗之如濯龍。

苦從舌根起,甘向舌端充。

甘苦合圍久,逼上清涼峰。

六識剎那滅,並入一味空。

暫空還暫有,空有戯論窮。

高人辨幽明,沈陸認浮蹤。

此酒堪把勵,微嚐圓深衷。

飲闌吹湖月,波動莫疑風。

这种酒可以直饮,但最好加冰块和橙汁或汤力水,甜中带苦,苦尽甘来,个中滋味,饮者自知。

猎酒君:那么对于国内一些也想入门收藏小酒版的朋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该如何开始?有没有什么秘诀,或者忠告?

朱晓文:我其实特别希望中国的名牌白酒也能多多推出相应的酒版,以供爱好者收藏,可是这方面似乎我们还有待进步。

一来是国内的白酒总是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很多酒品昙花一现,转瞬即没,不像国外的大多数酒都是上百年的老牌,口感和外观都经历了历史和现实的考验与提炼,形成较为稳固的风格和特点,因此也有相应固定形制的酒版配套推出。二来国人似乎大都认为酒是用来饮用而非观赏的,所以即便收藏亦多收集各种空瓶,而对连瓶带酒的酒版则不免都提出类似于“咱们把它喝了吧”这样的问题。


这种群体心理使得国内酒版市场还很不成型,国内的酒版藏家也多是收藏国外的洋酒版。这倒是并不困难,如今资讯发达,物流通畅,淘宝上什么都可以买到,只要不怕剁手,尽管搜去买来即可,未须太多时日亦可攒个洋洋大观。不过我还是信奉自己那套有缘方渡的教条,鼓励大家多出门去遇见,少上网来寻找。

与其大量批发囤积,真的不如随缘撷取。一瓶一瓶,一岁一岁,慢慢积攒起来的,就不仅是酒版,而是一种饱含了人生体悟和感受的积淀,一份历久弥醇的情怀和况味,一如百年陈酿的老酒,绝非一夕勾兑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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