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过半,春日的喧嚣渐渐褪去,四周开始变得纯然清净。
眼里是潮水一般的绿,深深浅浅地蔓延着,鼻尖是或浓或淡的香,摇摇曳曳地飘荡着。早晚上班路过这些花与叶,总要停驻一时半刻,若是能沾染一身淡淡天然香,多好。味道之于植物,是独特的身份标记。
一年四季,有多少种植物奋力生长,就有多少种无法回避的植物香气。
但这香气如何,因人而异。
如今五月,赶在鼻腔被「夏日三白」完全占据之前,还有这些并不出圈但近在咫尺的花香值得我们「提起鼻子一闻」。一月寻蜡梅,二月遇结香,三月闻山矾,四月逃不开石楠,五月自然也躲不过女贞了。不过,女贞的味道其实争议还蛮大,有人说是迎接初夏的第一缕香,有人却将她归于石楠一流,避之不及。国学大师王国维的《阮郎归》中有一句,「女贞花白草迷离,江南梅雨时。」的确,立夏一过,似乎就在一夜间,女贞的花苞都褪去青色,开出粟米般大小的白花,相拥成串。不过,初识女贞,芍药只觉得名字奇特,带着点孤冷,又带着点阴森,大概是读起来有点像圣女贞德,但又容易让人联想到贞子吧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这样描述,「此木凌冬青翠,有贞守之操,故以女贞状之」。「贞操」之类的说法,在现代自然不吃香了。不过,在古代,女贞这一「气节」倒是也让她很受欢迎。比如明朝时,浙江都司徐司马,就曾在任上时,让杭州城居民在门前遍植女贞树 。如今,杭州一到5月,就开始在绿化带换上女贞,不知有没有这缘故。当然,就现在来看,女贞作为园林、绿化常用树种,还是因为外形佳、性能好。不管是乔木还是灌木,一年四季常绿,可移栽庭院孤植或丛植,可作为行道树,也常被修剪成绿篱。所以,一到初夏花期,你会发现到处都是女贞花香,尤其是晚间,幽香阵阵。毕竟它还有个别名「七里香」,足见这个花有香味,而且香飘七里,不是浅香。图源:微信公众号@植物星球
傍晚在小区散步,若有若无的清香袭来,循着味道,才发现是小区草坪上的海桐,修成球状,圆嘟嘟的,站在转角处。绿叶丛中,洁白的花瓣点缀着,随风飘来一丝海桐香,让你的心也不免荡开一丝涟漪。关于橙花,芍药也写过多次了,毕竟是初夏开篇必写小白花。橙花,广义上指橘子、橙子、玳玳等一系列柑橘植物的花。狭义上是指苦橙的花,芸香科柑橘属。 其实追根溯源,苦橙及柑橘类的果树其实原产自古代中国的南方,早在先秦时期就有记载。在北宋时期,人们已识橙花香,誉为孤香,并借以抒情言志。皇宫中的妃子公主自然是尝鲜者,御医们早就为她们研制了以橙花为主要原料的美容秘方。这个时节的江南,总是爱下雨,橙花遇见下雨天,就像遇见一场美丽却无疾而终的爱情。 橙花香浸润在雨中,柔柔的,湿漉漉的,落下的每一根雨丝,都带着橙花的魂。二十四番花信风,始于梅花,终于楝花。楝花,也算是春天的煞尾之花了。不过,南北方花期有先后。如今,南方的楝树虽已届尾声,北方的楝树可能刚到最佳。「树木的样子虽然是难看,楝树的花却是很有意思的。像是枯槁了的花似的,开着很别致的花。」它的花型细小,碎作五瓣,五六朵纤弱的小紫花,长在一个花枝上,无比清雅。整个圆锥花序一同绽放时,满树繁密的紫花层层叠叠,拥成一团。那花香,类似丁香,却比丁香浓郁,栽一棵于院中,一定芬香满庭。楝树,属芸香目楝科楝属落叶乔木,原生于中国。我国主要是苦楝和川楝两种。到了四五月,半树绿叶,半树繁花,便是乡村里最美的风景线。苏东坡在《香说》中就有记载,「温成皇后阁中香,用松子膜、荔枝皮、苦练(楝)花之类,沉、檀、龙、麝皆不用……」说的就是宋仁宗宠爱的温成皇后,曾用苦楝花等多种植物,制出阁中香,拔得了宫中斗香的头筹。《本草纲目》记,楝树是一种清热解毒,止痛驱虫的良药,尤其是它的果实——楝枣。如果被蚊虫叮咬了,试试摘几片楝树叶,揉成汁,涂抹一下,可以止痒消炎哦。如今,因为具吸收有害气体的能力,各地开始采用它做行道树了。也因此,在初夏之际,我们得以看楝花细碎的紫花轻落,闻楝花迷人的花香飘荡。唐代诗人沈亚之有诗云,「樟之盖兮麓下,云垂幄兮为帷」,李白也写过「挥手杭越间,樟亭望潮还」。而《载敬堂集》里的一句「夷生馥质与檀邻」,赞的则是樟树的香味。樟木能散发出奇香。樟树中还可提取出樟油,可以制作防蛀的樟脑丸。不仅如此,樟树叶也有香味,放在家里慢慢阴干,置于书柜里,可以除虫。汪曾祺在《老舍家的花茶》一文中说,四川的樟茶鸭子乃以柏树枝、樟树叶及茶叶为熏料,吃起来有茶香而无茶味。新旧交织,便有了这般如墨水慢慢晕染开的水墨画般的效果。但是樟花太小,樟树又太高,再加上花色又与新叶接近,樟树花便不容易被看到。只有当它飘落在地上、车顶,才偶尔会被我们看到真容。图源:小红书@天水
樟花香清爽淡雅,不似樟木或樟叶较冲,有人形容它如兰似麝。大概是因为,每天都要在弥漫着混杂气味的人群中往返。当思绪被逼仄浑浊的气味一再扰乱,偶尔也会渴望一个安静的环境,看一朵花开,闻一缕清香。周作人先生说,「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如云似雾的花香缠绕着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纠结与不快都消失不见,与世界也在那一刻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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