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遥

文/温烨

我是在离开他的时候才给他取这个名字的，他就像我失去的青春，也像我遥不可及的梦。

夜晚八点半的街上除了路灯，就数这家的灯光最明亮了。隔着透明玻璃的理发店里，地上铺满了顾客留下的数不清的碎发，我边琢磨老板为什么不让人打扫？边推门进来后才看见师徒二人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晚饭。

“老板，可以洗头吗？”

“可以，可以，马上就洗。”说着老板立即起身把盒饭扔在一边。

“不忙，不忙，我也没急事儿，你们慢慢吃，吃完了再洗。”我一边回复着工作上的微信消息，一边用余光扫了下老板。

“那您先坐一会儿，马上就好。”

我应身答应正准备坐下时，洗头工已经放下碗筷招呼我去洗头台躺下。

我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回复消息，打着电话。

结束后，这位洗头工小孩儿突然冒出一句“老师，您在哪里教书？”

“东区学校。”

“那您一定认识陈老师，他以前也教过我。”

淋浴头的水花轻轻柔柔地撒在我的头皮上，发出滋滋滋的响声。

“我不太熟悉这位老师。”我脑海里快速回忆一下在学校里认识的所有老师，诚恳地回答道。

“初中毕业后我就出来工作了，我也好久没有见到陈老师了。”听得出来，阿遥的语气里带着些许遗憾。

只听见水流顺着发丝滑进下水关阀，形成漩涡的声音，好像要把记忆拉到他曾经的故事里。

他不禁冷笑道:“其实是我读书不行，才选择做这个的。”

“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一样，不是所有人都要去考大学，只要能够健康快乐，赚钱养活自己比什么都重要。”我依然按照往常鼓励我的学生的话说给他听。

“嘿嘿，其实你很像我的初中班主任，很爱说这些励志的话，所以我才敢大胆的选择我的人生。”

软软糯糯的白色泡泡在我的发丝里打转，一颗颗泡沫破了，又鼓起另一颗颗泡沫。

“其实我在以前的理发店工作时也遇到过他，他回学校还向现在的学生们提起我，还表扬了我。”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孩子气的快乐气息，我仿佛看见那个在阳光洒满的树荫下奔跑的白衣少年。

突然，这时我才意识到什么问起他:“那你现在应该也不大吧，20岁？”

“嘿嘿，您再猜一下。”

“22？”

“18岁。”

我抬头看了看这张18岁俊俏而又略带成熟的脸。

“上个星期我还给西城高中的学生们剪头发嘞。”他越说越起劲，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

我也顺着话题问道:“进学校是不是发现他们都和你差不多大？但他们还在象牙塔读书，而你已经进社会工作了。”

他语气平和地说着:“是啊，但是我不后悔，我觉得我没吃亏。这两年在理发店给人洗头发，我也存了五万块钱。”

什么？！18岁的小孩儿居然知道存钱？！而且能存这么多？！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他就在今天打破了我对不学习，考不上高中的“社会小青年”的看法。

这时候我头发上的白色泡沫越来越多，淋浴器又喷出温暖的水，水滴正在慢慢地喷射每一颗白色泡沫，就像正中击破了我的偏见。

“那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还行吧，等有人顶替我洗头发了，我就能学烫染了。”他自豪地说起关于未来的规划。

“之前我哥开了一个夜店，让我去当音响师，我去学了一个星期。但我实在不喜欢夜生活，觉得做头发比较适合我。”他娴熟的手法足以证明他这两年学有成效。

“那等你以后学成手艺自己开店时，我到你那儿办个会员。像你这个年纪，还能这么懂事的孩子真的不多了。”我的语气变得更缓和了些，像这样给他点点安慰。

淋浴器喷出更大的水花，他的手速却放慢了，“因为我的父亲走得早，妈妈又要给哥哥带孩子。我总不能一直给他们添麻烦，我得自己买房子，自己安家。”

听到这话我的心里说不清的酸楚，又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温暖:“那你做这份工作，手肯定受不了吧？”

“嘿嘿，还行吧，之前十个手指甲都泡脱了，不过现在又都重新长出来了。”

他的语气越是轻松，我对他越产生敬佩:“虽然我不是你的老师，但我相信你的老师和我一样，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诶……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在走我选择的路。”

他是怎么做到的？那么轻松，又那么笃定。

水流声终于停了，他把我的头发轻轻擦干，老板又拿出吹风机在空中挥舞一阵后，我便走到前台结账。

“妹，住哪儿呢？方便的话可以常来光顾啊。”老板依然保持热情地说。

“我家住得比较远，但是你的这位徒弟真的很不错，你一定要好好培养他。”

“好的好的，欢迎下次光临！”告别老板的一脸笑容，回头看到阿瑶在角落里向我轻轻地挥手再见，准备迎接下一位顾客。

我在心里默默地向他告别后，带着发丝里淡淡的香气推开玻璃门走出理发店，夜里下雨了。

我又想:阿遥啊，会好，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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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温烨

图片｜网络

编辑｜采桑（投稿微信gltx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