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五） □吴波 1989年前后，我们一家四口早上中午生活在淮海菜场边老房子里，母亲苦钱的劲头更足了，每日从早到晚，忙个不停。晚上，我们大多回到繁荣新村新房子里住，居住条件改善了不少。四间主屋，自家人住，西边两间、东边两间租了出去。 我们院子里，住着修皮鞋的、三轮拉客的、车站广场上卖饭的，大家同住院子里，就像一大家人，既是房东与房客关系，也是邻居与朋友关系，几家人经常在一起吃饭喝酒。其中，卖饭的杨姓夫妻两个带着两个孩子住在一间平房里，早上卖稀饭、鸡蛋饼；下午卖豆腐脑，晚上摆夜市大排档，面条炒菜，样样都来。还有两三个三轮车拉客的，一辆三轮车，就是营生工具，每天从早到晚出去拉客，是苦力活，一天拉下来，也能挣个二三十甚至大几十块钱。他们的三轮车歇下来时，我这个半大小子，我就偷偷骑外去，也挣过一些“苦力钱”。 这一次房子盖好后头十年，我们家院子里一直是一层共八间房子，一家人够住的，也没钱再盖房子了。我们家里是租房客，有几家子房客都在我们家四间偏屋里住了七八头十年，从来没换过人，一个月房租费几十块钱，一年也收不到多少房租钱。而繁荣新村很多人家，都跟风开起了旅社，一间间房子，放张床，有个桌子凳子、水瓶茶杯之类的，就可以住旅客了。家家都亲自或者雇人到车站广场一带拉客，拉来一个旅客，住一晚上十几头二十块钱，一本万利；更有甚者，旅社里让旅客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挣的钱就更多了。没几年，很多人家都翻盖了楼房，二层，三层，甚至四层，盖得密匝匝的。 也有人劝我父母利用家里这几间房子开个旅社，赚的钱远比租房子来得多；或者，干脆把房子租给别人，让别人来开旅社。可我的父母都比较古板，坚决不同意，情愿租几家房客，拿一点点房租。我们家的房子在一排三家中位于最里面，巷子口又窄，进出不便，但是做生意的人都愿意租我们家房子。这些房客，大多是一家大小三四口人，咱家这院子里人多，热闹。 那些年，自从我们家和大爷大妈家闹了矛盾以后，过年过节便不在一起团圆了，三爷一家还是到我们家来一起吃饭，走得很近。 1994年冬，因为老房子的官司，父亲一直处在烦扰与痛苦中，长期抽烟喝酒，肾结石等疾病复发，病情严重，住进八二医院，做了手术。那时母亲每天依然要卖菜苦钱，姐姐忙于操持家务劳动，我放寒假，陪伴在父亲病床前，和父亲的感情更深一步。大年三十晚前一天，父亲出院回到繁荣新村的家，我们一家四口人以及三爷一家，又过了一个团圆年，那时，谁能想到这就是父亲的最后一个年呢？ 1995年秋，淮海菜场的老房子官司打赢了，房子也回来了；姐姐也进厂实习即将正式工作；我考上了高中，开始为考大学努力学习。菜场的生意好做，母亲挣得到钱，父亲的身体术后恢复，也上着班。我们家的好日子开始了。谁知，刚到10月，父亲病发，痛苦不堪，住进市二院，经诊断，已是肾癌晚期！一家人那慌乱，无法用语言表述。住院治疗效果不行，想到了中医，找人从山东打回来中药，上千块钱一次，三舅为此跑了好几次，姐姐在家熬好药，我送到医院，再苦，父亲都喝，积极配合治疗。母亲知道，一家人要吃饭要生活，生意不能不做，，她白天在菜场忙碌，晚上到医院陪护。我和姐姐也是轮换着陪护父亲。然而，住院仅一个月，11月5日晚上，我从家里拿着中药赶到医院时，只听父亲病房一阵慌乱，医生忙着抢救，父亲看到我，还催促我快去拖氧气罐。只是，一切都没用，父亲最终还是停止了呼吸。母亲极度悲痛，此时却不得不坚强，一个人外出去为父亲置办寿衣。我呆呆地看着病床上躺着的父亲，眼睛睁得大大的，父亲至死，其实都是心有不甘啦！他才47岁，好日子还没开始呢！ 当晚，父亲的遗体用三轮车拖回了繁荣新村的家。中间堂屋的东门板卸下来，下面垫上木凳，父亲躺在门板上。因为是在家外咽气的，按习俗不能放在家里，三爷拿来铁锹，站着凳子，将堂屋屋顶捣个破洞，见到天。堂屋里，墙壁已旧，60瓦的灯泡灯光昏暗，请来剃头的师傅，我扶着父亲的头，师傅刮去父亲的胡子，修剪杂乱的头发，父亲的眼睛紧闭着。 父亲去世，下葬了。从此，对我而言，我们家繁荣新村的房子，再也不是新房子，而是老房子了。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吴波，男，网名：荸荠。1979年5月生，江苏淮安人，中学政治教师，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清江浦区作家协会理事。2005年起在报刊发表文章，已约千篇逾两百万字。著有文集《里运河北大运河南》《清江浦家常饮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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