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情场之盛 尽文章之妙 《终身误》赏析
文/杨琼
《红楼梦》中散曲很多，《终身误》这首曲值得玩味。此曲看似在写宝玉婚后不能忘却黛玉的那种悲凉的寂寞,实则透露了钗黛二人的极为高级的性格对照。
“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金玉良姻”源于宝钗宝玉的金锁灵玉之配，喻指宝钗宝玉的天赐婚姻。“木石前盟”则是指宝玉黛玉的前世缘分。盟约：黛玉前身绛珠仙草为报答宝玉前身神瑛使者的甘露灌溉之恩，愿来世奉予一生眼泪。“山中高士”喻指宝钗极具智慧且洁身自好的品性，“雪”乃“薛”字谐音，然而宝钗虽与宝玉有着天赐良缘，却被一个“空”字点出了这段看似合情合理的婚姻所包含的情感欠缺。“寂寞林”即指林黛玉。“寂寞”两字又深刻道出黛玉心中的曲高和寡的悲苦与孤独。最后一句“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则道出宝玉内心的失落与遗憾，也点明了本曲“终身误”所误之处即宝玉未能与黛玉相守而痛苦一生，那些宝钗身上有具备的世人眼中的“高情商”，在宝玉眼中皆如草芥，最终出家弃之。简单一曲，却让读者感受到两位女性不同的性格特征和不同的生命归属。
平伯先生在《红楼梦辩》中说：“书中钗黛每每并提，若凉风对峙，双水分流，各级奇妙，莫能上下，必如此方极情场之盛，必如此方尽文章之妙。”可见，《红楼梦》中钗黛二人的性格对照可以说达到了绝佳境界。好的文学作品人物形象复杂性格之间的对照，是最难的，特别是要保持人物性格的独立性和丰富性，同时又能让读者感受到人物各自广阔的性格内涵，展现各自内心的一个生机勃勃的广博世界，既互相陪衬补充，同时又不会成为对方性格的工具和奴仆，更是难上加难。然而，曹雪芹做到了。而且我们可以感受到曹雪芹的确用尽了艺术苦心：钗黛都很美丽，但美的内涵却各有千秋。一个随波逐流，崇尚实际，一个孤高自许，赞美灵性；一个圆融而稍带造作，一个率真而偶觉任性；两人各具其美，但是两人的美却有着不可调和的本质区别，无可替代也无法交换。两种性格美都带着难以用语言加以确定的无限丰富的自我世界，在博大的社会背景下，任何一种审美都无法孤立地判断这样两种性格的善恶好坏。曹雪芹没有人工夸大和倾斜某一方，这是某些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作品中因过度倾斜而把人物性格推向极端化和片面化的手法所不及的。在《红楼梦》中，看不见绝对的好人和坏人，也没有绝对的英雄和坏蛋，只有各种性格特征的人，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内心世界，这就完全不同于中国戏剧的脸谱化所追求的那种极端鲜明的角色特征。
就这一曲《终身误》，我们能感受到宝玉内心随着黛玉的去世而失去灵魂的皈依的那种冷僻和孤寂的内心世界，更能感受宝钗最终也无法融入宝黛二人的灵魂高度的悲哀与失落。
这种较高审美意义的人物对照，在鸿篇巨著《红楼梦》中尚且表达得如此含蓄，更何况生活在现实社会中的人们，善良与邪恶、美丽与丑陋、残暴与仁爱、崇高与鄙俗等诸多性格品质差别，有的时候，会显得更加隐晦。
杨琼，女，土家族，从事语文教学研究多年，爱好文学创作，发表专业论文及各种文学作品八十余篇，出版个人诗文著作《琼音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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