蝈蝈

□骈国华

       那天，在山东山区的一个小县城的街道上，看到一个老汉挑着好几十只蝈蝈笼子叫卖。蝈蝈那悠扬的叫声像一道闪电，一下子打开了我头脑里尘封的记忆。

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我大概七八岁，还没上学，正是贪玩的年纪。可偏僻的乡村没通电，不要说电视、儿童乐园，连极普通的儿童玩具也没见过。小孩子是最耐不住寂寞的。于是我们便跑到大自然这个最大的儿童乐园里去寻找乐趣。捉蝴蝶、网蜻蜓、粘知了、上树掏鸟蛋、放风筝，也玩得不亦乐乎。记忆最深的是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跑到玉米地或黄豆地里去捉蝈蝈（我们老家人叫它“叫鸡子”）。

盛夏至晚秋，玉米地和黄豆地里有许多蝈蝈，它们是夏秋田野里最棒的歌手，它们的歌声像小提琴声那样清脆、悠长、悦耳动听。我们一群小伙伴都想把蝈蝈捉回来养在小篾笼里，挂在自家的屋檐下，这样，足不出户，天天都能听到它那悠扬的叫声。

大热天的中午，我和庄上的几个小男孩约好，饭碗一丢，就瞒着大人说到村西头大枣树下去乘凉，实际上是到黄豆地里去捉蝈蝈。黄豆地里很闷热，像个蒸笼，蒸的我们浑身冒汗，但我们谁也不在乎。我们站在豆棵间，听到蝈蝈在什么地方鸣叫后，就猫着腰，轻手轻脚地向前靠近。蝈蝈一般都爬在黄豆头或玉米叶上，它的个头和蝗虫差不多，背部和翅膀都是浅绿色的，腹部白胖，蓝莹莹的小脑袋上长着两根细长的触须，一双圆鼓鼓的黑色小眼睛，下颚向前突出，两颗大牙露在唇下。蝈蝈很灵敏，我们从背后悄悄伸手去捉它，要是不小心弄出动静来，它立马就跳进豆棵里或飞跑了，气得我们直跺脚。

我把捉回来的蝈蝈养在用高粱篾子编的小笼子里，挂在屋檐下饲养。蔑笼圆鼓鼓、黄亮亮的，有四只角，笼眼编排均匀，横竖成行，像件精美的工艺品，那是求门东二大爷给编的。如今恐怕很少有人会编那种精湛的小玩意了。蝈蝈喜欢吃番瓜花和鲜嫩黄豆叶，家前屋后都有，随手可以摘来，每天喂它三到四次，不在话下。它进食前，先用两根触须去触碰食物，大概是看合不合它的口味，要是合它的口味，就会像蚕吃桑叶那样把头歪来歪去不停的啃食。要是不合它的口味，或者它不饿，就会跳到一边去，在篾笼里爬上爬下，大概是寻找可逃脱的地方。我想，它被关在笼子里肯定是不甘心的，笼子多漂亮，它也不在乎，它在乎的是自由。在宽阔的田野里，它不受任何约束，要多自由有多自由！我把它捉来装在笼子里，限制了它的自由，它怎能甘心呢！我不仅心生怜悯。怕它孤独寂寞，就逮来一只大蚂蚱放进笼中给它做伴，谁知它像见了仇人，向那蚂蚱猛扑上去，张口咬住蚂蚱的脑袋。蚂蚱蹬着后腿，拼命挣扎，它却死不松口，蚂蚱终于断了气。它先咬下蚂蚱的头，大快朵颐，接着又撕咬胸部和腹部，不到一刻工夫，那只蚂蚱就被它吃得只剩下翅膀和腿脚了。原来我以为蝈蝈只吃素食，没想到它也喜欢吃荤，真是长见识。

天气越热，蝈蝈越肯鸣叫。但蝈蝈胆小，笼子挂在门前屋檐下，它听到进出屋的脚步声就会立即停止鸣叫。不过，它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后，胆子会逐渐变大，即使门前有人走来走去，它也会没完没了的鸣叫，它好像知道我们不会去伤害它。蝈蝈鸣叫不是用嘴，而是用翅膀摩擦振动来发声，那声音悠扬微颤，令人陶醉。

　蝈蝈的寿命只有几个月。在夏秋季节里，它们把最美的歌声献给了田野，献给了人们，为田野增添了生机，给人们带来了乐趣。随着冬季的到来，它们就像一阵秋风，忽然消失在田野里，无影无踪。不过，它们并没有真正离开田野。它们把卵产在了土壤里，明年夏季来临后，它们的后代——新生的蝈蝈又会出现玉米地和黄豆地里，乡下的孩子们仍然会再去捉它回来养在屋檐下，听它弹琴，听它歌唱，享受它带来的生活情趣。

自打进了城，住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就再也没有听到蝈蝈的歌声。故乡来的亲戚说，如今农作物大量使用农药，许多昆虫都被毒死了，蝈蝈也难逃厄运。如今故乡的黄豆地和玉米地里难得听到蝈蝈那悠扬的叫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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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骈国华，一个退休十多年的省农垦系统老同志。退休后，书香文字伴流年。在《淮安日报》《淮海晚报》《老年周报》《大江晚报》《江苏农垦人报》《智慧》《思维与智慧》《银潮》等报刊以及网络公众号《洪泽湖文学》《目耕缘读书网》《里运河》上发表千字左右的短散文400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