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陆会凤

小米是个在婚姻的温房里徜徉了六年之久的幸福女人，自己在市中心经营着几家时装连锁店。老公长得眉清目秀，性格温和，是在机关里上班的公职人员，生活上对小米百依百顺。五岁的儿子活泼顽皮，正上幼儿园，接送儿子和整理家务都是阿姨的事。阿姨是公婆花钱请的。公公婆婆自己单住，偶尔过来看看孙子，不太打扰她们的生活。

小米的日子过得富足而闲适。日常几个店里走走看看收收款。订货也就是电脑上下单发货。大多数时间是和几个闺蜜聊聊天，喝喝茶，做做头发，美美容，也能去做做瑜伽。兴致上来就一起随心所欲买张机票，出去飞一圈。小米哄老公说，做时装就是要满世界跑，只有寻找到时尚的灵感，才能走在潮流的前沿。老公早已习惯了她的生活方式，不太和她较真，只是每次出门会千叮咛万嘱咐的叫小米，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在众人眼里，小米的生活是自由幸福精致到别人奢望而不可及的，但是小米却不这样想，小米觉得自己的老公太过和顺，生活里没有波澜更没有激情。

最近受新冠疫情的影响，生意不是很好，小米今天一个上午走访了几个店铺，也没见卖几件衣服，心情有些郁闷。怏怏的坐在自己常落脚的那个店堂的柜台后面发呆。中午也没什么心情吃饭，点一杯网红奶茶，等外卖小哥送过来，趁店里没什么客人，让两个看店的小姑娘出去吃饭了。自己边守店边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

 正当店堂里空寂得让人烦闷的时候，低头摆弄手机的小米余光中看到一个身影走进店里，在挂满衣服的衣架前走走停停的边看边犹豫着，想着肯定又是光看不买的主儿，小米也懒得理会。

 请问三十几岁的女子穿什么样的衣服比较合适？是一位青年男子的声音。似有几分耳熟。

  小米寻声抬头望去，是他!

  小米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她装着撩起低垂的头发掩饰住慌张，慢慢的站起身走过来以最平淡的语气说，吴凡， 是你？好久不见！你给谁买衣服？

  好久不见！这店是你开的？这个叫吴凡的男人看着走过来的小米也是惊诧不已。旋即又极不自然的笑着说，我，我是想给我爱人买条裙子。明天她过生日。

 吴凡是小米的前男友，他们分手七年了，今天竟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小米和吴凡都有些尴尬又不知所措。吴凡看上去比以前更加成熟稳重，只是眉宇之间还留有当年桀骜不驯的痕迹，言谈举止间，那种粗线条的风格还是没怎么变。

 当年的吴凡和小米是高中同学，吴凡喜欢打篮球，有球赛的时候，小米喜欢趴在教室的阳台上远远的观望。那种似有似无的青涩恋情隐秘而美好。上大学的时候，两人选的是南方的同一座城市，吴凡上的是师范院校，小米是另一所高校的服装设计专业。他们像所有的大学新生一样，远离了父母的约束，尽情的在大学校园里享受着青春赋予的所有美好。周末的时候，两个人会手牵手到各自的校园里逛逛，与其说是闲逛，不如说是向彼此的同学宣示主权。更多的时候，他们会骑着单车，快乐的穿越在那座城市的大街小巷，爱皮爱闹的吴凡总能变着法儿把傻白甜的小米逗得咯咯笑。

美好的时光总是显得那么短暂，四年的大学时光转眼即逝，走出童话世界，面对的即是冷峻的现实和就业问题。小米是家里的独生女，爸爸是公职人员，妈妈是自由职业者，家庭条件相当优越，小米和爸妈商量说自己想拿个品牌代理做时装专卖，妈妈说，没问题，但是你必须找个有稳定工作的对象，就像你爸那样，过日子不能两口子都没有稳定职业，生活必须有个保障。

 小米无奈，只能跟妈妈和盘说出与吴凡四年的恋情。当妈妈知道吴凡是来自小县城的孩子，无论小米把吴凡描述得怎么样优秀，就是不松口答应这门亲事，最后在小米的撒娇放赖软磨硬泡下，妈妈才答应先见吴凡一面，小米喜出望外，忙不迭打电话叫来吴凡。谁知，妈妈一见面就开门见山说，让吴凡家里先来市里买房买车，再考公务员，三个条件缺一不可！年轻气盛的吴凡怎么能接受未来丈母娘如此强势的安排，自己家里底子薄，爸妈都是普通的工人。来市里买车买房根本就是一时间实现不了的事，更何况自己的志向是做一名教书育人的老师。更让他反感的是他尤其讨厌别人来规划自己的人生，一时愤怒，负气离开。事后任凭小米怎么打电话苦苦相求，吴凡都不再同意和小米见面。吴凡觉得小米妈妈那种居高临下的口吻和那昂贵的天价条件对自己来说简直就是羞辱。

那年的冬天， 失望无助的小米在妈妈的强势做主下，匆匆嫁给了现任的老公。公婆是做生意起家的，家道殷实，老公是机关里的公务员。闻听此讯，绝望的吴凡一气之下回小县城做了一名中学教师，再后来听说他娶了同校的一名女老师为妻。

 怎么样？这些年过得还好吧？小米故作轻松地笑着问。

 还行吧！吴凡风轻云淡的回应。看上去你过得很不错。小米听到此话忍不住低下头，心中有股莫名的刺痛。

 吴凡接着说，我和她谈不上什么感情，都是同乡的人，日子凑合着过吧。听着吴凡自我调侃的语气，小米心里酸酸的，毕竟是自己先负了人家。又听吴凡接着说，明天是她的生日，这些年从未送过她礼物，今天来市里办事，想顺便买件像样的衣服送给她，她土生土长的，也没你们城里人洋气，高矮胖瘦和你大致差不多，你帮看看，款式大气别致一点就行。

 看着自己昔日的男友，在给他的妻买衣服，那种很用心又搞不掂的样子，有几分蠢笨又有几分执着。小米的心里又是酸楚又是羡慕。尽管内心是波涛汹涌，表面上还是不露痕迹的笑容满面。她落落大方的帮吴凡的妻子挑了件素雅的连衣裙。付款的时候，小米说就算我送给你夫人的吧，吴凡说，不，这是给她的生日礼物，我必须掏钱买。小米说，好吧。转头对柜里的小姑娘说，给这位先生打八折，我大学同学！

临走的时候，吴凡说，要不留个号码吧，说不定大小不合适要麻烦你。小米笑着说好呀！若是你夫人穿得好，下次一起来。

目送吴凡出了门，拎着手袋快步走下台阶的背影，小米感觉到自己像被抽空似的一阵虚脱。那个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人，自己曾经在脑海里演绎过N种与他重逢的场景，今天却以这样尴尬的方式见面，没有幻想中的互诉衷肠，也没有不期而遇的浪漫和惊喜。寒暄已是两人唯一的聊天方式。

 当吴凡走出门后，他有意无意的一回眸，小米能感受到那眼神里有一束灼热的光，直击自己内心的柔软处。

许多天过去了，小米就这样魂不守舍的煎熬着，除了对那个从未拨打过的手机号码发呆，对什么都了无兴趣，有时候，她希望那个号码能有点反应，转念又怕那个号码的反应会让自己不知所措。待在家里，老公和她说话，也是所答非所问，只有当听到儿子围绕着一声一声叫妈妈的时候，小米才如梦初醒。心中苦笑自己太过自作多情。对于小米的这些奇怪的反应，老公理解为生意不好做。轻声细语的劝小米想开点，困难是暂时的，等疫情过去生意自然会好起来。小米顺势谎称，大学的同学邀她去母校那边看场秀，自己也想出去散散心 。老公说，你去吧，看你这状态也确实叫人着急。

 于是小米简单收拾行李，独自一个人来到了与吴凡一起读大学的那座城市。几天时间，她走遍了与吴凡曾经一起走过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条路。追忆了所有的点滴过往，感受的却是物是人非的凉薄与不堪，委屈失落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任由无法抑制的泪水在脸上滑落。傍晚的时候，小米找一个僻静的茶馆，临窗坐下，要一杯不加糖的苦咖啡，望着窗外天空悠悠飘过的浮云。小米长舒一口气，这些年一直埋在心底的结终于解开，此次旅行就当是与不舍的过往恋情彻底告别吧，有些人终究是生命里的过客。正当小米这样想着的时候，手里的电话响起，接通，是儿子稚嫩的声音，妈妈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和爸爸都想你啦！小米再一次泪流满面。这些年，出门在外无数次，此刻，突然有了恋家的感觉。

 旅行归来，生活慢慢的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小米又如往常一样，除了店铺里转转看看，就陪闺蜜聊天喝茶做美容练瑜伽，间或一起出去兜兜风。

 周末那天的下午，小米和老公约好一起带儿子去游乐场玩，老公正耐心的和儿子为出行做准备，小米慵懒的窝在沙发里看电视里播放的肥皂剧。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拿起手机一看，是吴凡的号码!

 小米几乎瞬间窒息，脑袋里一片空白。感觉满屋子里都是自己心跳的声音，她甚至怀疑一旁的老公也能听到自己心房中的突突声。

 怎么不接电话？老公边帮儿子换衣服边抬头问，管他呢，反正不会是要紧电话，小米装作漫不经心。接呀，说不定有事呢。老公站起身欲向小米走来。儿子也奶声奶气的插嘴说，妈妈不接人家电话是不礼貌的！

 好吧，妈妈听儿子的话，接！小米拿着手机站起身，快步朝阳台走去。

 喂！小米轻轻的喂了一声。电话那端空洞了片刻，传来了热切的又故作冷静的声音：今晚有时间么？我刚好在市里办事，能方便出来坐坐么！

 对不起！我已和老公约好带儿子去游乐场了！             

 噢。这样啊！再见！

 再见！

 小米礼貌的挂断电话，老公和儿子已在门口等她，如释重负的小米温柔地挽起儿子的小手，微笑着对老公说，走吧，我们去游乐场。

陆会凤，自由职业者，喜欢旅游，阅读。业余写写随笔，记录生活点滴，感悟人生冷暖，曾在《淮海晚报》》淮安电视报》发表数十篇随笔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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